那人便是大承名将薛诚。
关于宁氏和薛诚薛将军花前月下的故事,坊间有很多种说法,不过结局倒是出奇的统一——那天天朗气清、金风送爽,16岁的宁氏终于嫁进了薛家。
当时正值东乾罗国犯我边境,宁氏与薛诚成婚不久便被迫分离,薛将军几乎连年征战,与宁氏更是聚少离多,最后在天正二十九年,薛将军终于打退了东乾罗国,却也不幸身死沙场。当时薛慕尚且年幼,宁氏承受不了这个打击,一病不起。
柳清欢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唏嘘,她看着近在眼前的宅院,微微凝了凝神。
宁氏的房里有一股淡淡的药香,柳清欢走到她的跟前跪下,双手抱在胸前微微向前伏了伏身:“阿娘,清欢来给您请安了。”
柳清欢本就生得清丽可人,今日又穿了一身火红的石榴裙,头上插着一对金步摇,将她衬得愈发光彩照人。宁氏看着眼前娉婷的身影,一时竟有些百感交集。她想起她儿子六岁的时候就对她说过:“娘,我喜欢那个小团子。”
薛家和柳家交情颇深,两家常有来往,薛慕和柳清欢也是自幼便相识。那时两家人见他们感情甚好,便为他们定下了娃娃亲。后来柳清欢与雍王的义子唐子博交好,渐渐疏远了薛慕。自此以后,别说薛慕,就连宁氏也鲜少见到柳清欢。她本以为两家的婚事也会就此告吹,没想到最后两人还是如期完了婚。
她家慕儿,终于还是把他心心念念的小团子娶进了家门。
身旁的大丫鬟轻声叫了她一声,宁氏这才想起柳清欢还在下面跪着呢。
连忙命人扶她起来,宁氏让柳清欢在一旁的坐榻上坐下。柳清欢坐好后,笑盈盈地看着宁氏,温声问道:“阿娘今日身体如何?”
宁氏心头微微一暖,清欢这孩子本就长得好看,这么一笑起来,更是让人喜欢得不得了,也难怪慕儿对她念念不忘:“你和慕儿成亲,我心里高兴,这身子也比前些日子清爽了不少。”
宁氏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昨晚薛慕宿在莲花畔一事,原本和煦的心情顿时有些转阴的征兆。
她本想开口问问柳清欢,大婚之日小两口不好好洞房,分开睡是什么意思?可是几次话到嘴边,都在触到柳清欢脸上的笑容时吞了回去。宁氏无奈,只好迂回地说道:“清欢啊,慕儿常年带兵,说到行军打仗他在行,但说到女儿家的心思,他可能还没有他的表侄儿了解,你要多多体谅他才是。”
“是,清欢谨记阿娘教诲。”柳清欢脸上的笑容不变,十分乖巧地答道。
宁氏噎了噎,觉得这个话题有点进行不下去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宁氏便让柳清欢回了自己房里。柳清欢告退以后,在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把老太太忽悠了过去。
用过午饭后,青栀来报:“夫人,侯爷已经回来了,现正在莲花亭上煎茶。”
“煎茶?”柳清欢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青栀点点头答道:“侯爷遇到烦心事或者有事商议之时,都会去莲花亭上煎茶。
柳清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侯爷平时还有什么别的喜好吗?”
青栀想了想道:“侯爷酒量很好,军中之人都说侯爷千杯不醉。”
赤桃闻言也附和道:“长安城里好些人为了巴结侯爷,一坛坛名酒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侯府里送。哼,他们送的那些酒,哪有皇上赏赐的好。”
柳清欢眨了眨眼,看着她们道:“你们两个之前是服侍侯爷的?”
赤桃青栀听她这么问,都吓了一跳,双双在地上跪了下来:“夫人明察,奴婢们虽然服侍侯爷,但只是普通的丫鬟!”
柳清欢笑着反问道:“不是普通的丫鬟,那是什么丫鬟?”
赤桃:“……”
青栀:“……”
总有一种被戏弄了的感觉。
柳清欢让两个丫头起来,又问道:“除了酒以外呢?”
青栀道:“侯爷还爱马,想必夫人也听说过侯爷的两匹爱驹绝地和照夜,它们跟着侯爷在战场上立过不少功劳。另外侯爷经常跟随皇上去西山狩猎,所以侯府里也养了猞猁和猎豹,对了,侯府里还有一只侯爷捕到的本地小豹子,还不足一月,十分可爱。”
对于青栀这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配合态度,柳清欢十分满意。她将打听到的消息一一记在心上,从坐榻上站了起来:“我们去莲花亭看看。”
永宁侯府的花园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子,名曰莲花池,春季可以泛舟,夏季可以赏花。时值四月,莲花虽然还未开放,但莲花池上已经能看见不少五颜六色的花苞。池子中央的亭子里有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柳清欢穿过池面的浮桥,走进了莲花亭里。
薛慕坐在亭子的正中央,身边站着两男一女。左边那个少年高鼻梁深眼窝,做胡人打扮,他旁边的青年则穿着圆领袍、黑长靴,腰间别着一把长刀。另一侧站着一名身着绿衣的娇俏姑娘,十七八岁的模样,杏目圆脸,正一声不吭地盯着自己。
柳清欢的目光从三人身上不着痕迹地扫过,径直走到了薛慕面前。薛慕刚将茶粉撒进沸水中心,见柳清欢过来,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柳清欢正想跟他请安,一旁的胡人少年突然窜了出来,一脸惊喜地看着她:“这位就是侯爷夫人?!真是……乌拉拉!”
柳清欢愣了愣,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乌拉拉?”
胡人少年兴奋地点了点头,两只眼睛格外明亮:“我们那里把最美丽的女子叫做乌拉拉。”
柳清欢眨了眨眼,好奇道:“那你们把最英俊的男子叫什么?”
“叫名字。”
柳清欢:“……”
也许她应该去问胡人少女。
“芃芃。”薛慕压了压炭上的火头,低声唤了一句。胡人少年撇了撇嘴角,退回了原位,柳清欢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看着他:“你叫芃芃?”
“是啊!”胡人少年得意地应道,“是我给自己取的汉名,是不是很英明神武?”
“跟你的形象比起来确实很英明神武。”
受到了来自侯爷夫人的赞美,芃芃觉得特别骄傲。
薛慕让柳清欢在自己对面坐下,将刚煎好的茶倒进了面前五个青瓷茶碗里,递了一碗给柳清欢:“可要尝一下我煎的茶?”
“谢侯爷。”柳清欢接过他手里的茶碗,面上浮沫厚薄均匀,她轻轻吹了口气,抿了一小口。
“怎么样?”
柳清欢放下茶碗,答道:“清欢不是很懂茶,不过侯爷煎的便是好的。”
一旁的绿衣姑娘不屑地哼了一声,柳清欢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你是觉得侯爷煎的茶不好?”
“我是觉得你花言巧语!”姑娘皱着眉头冲她道。
柳清欢脸上的笑容反而更深了:“花言巧语?所以你的意思还是侯爷煎的茶不好。”
姑娘:“……”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薛慕抬头看了她一眼,她便抿了抿嘴唇,没再做声。薛慕收回目光,看着柳清欢笑了笑:“就算是花言巧语,我也喜欢。”
柳清欢娇羞地垂下脑袋,薛慕微微勾了勾唇,对她介绍道:“他们三人是我的手下,芃芃你已经认识了,这个是诺宴,这个捻棠。”
柳清欢顺势又多打量了他们几眼,然后问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侯爷议事了?”
薛慕端起一个青瓷茶碗,摇了摇头:“无妨。”
柳清欢见他低头饮茶,环顾了下四周道:“不过别人议事都是呆在房里越隐秘越好,像侯爷这样的倒是不多见。”
薛慕道:“这里视野开阔,四周环境一览无遗,一旦有人接近便能察觉。”
柳清欢想了想道:“若是潜伏在水里呢?”
薛慕笑了笑:“那他的水性得十分了得才行。”
柳清欢闭嘴了,以薛慕的武功,如果有人潜在水里他一定能察觉,倒时不管你的水性再了得,他也能让你变成尸体浮上来。
“对了,你的侍婢回来了吗?”
“还没。”
薛慕沉吟了一下,道:“我今日找人打听过,昨夜执勤的武侯街使并未抓到什么可疑之人。”
☆、第4章 侯府(下)
这么看来红儿是成功逃走了。
柳清欢有些忧虑地皱了皱眉头,凝眸看向薛慕:“红儿会不会是遇上了贼人?”
薛慕想了想道:“有这种可能,我会再派人打听打听。”
柳清欢点了点头没再作声,芃芃看了看桌案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水,笑嘻嘻地数道:“一二三四五,侯爷真是贴心,我们这里刚好五个人。”
柳清欢抬眸看了他一眼,拿起另一个青瓷茶碗饮了一小口。
芃芃:“……”
“亚嘞。”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胡语,用胳膊肘撞了撞身旁的诺宴,“乌拉拉把你的那碗喝掉了。”
柳清欢顿时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诺宴没有说话,只低头赏了他一个冷眼。柳清欢多看了诺宴一眼,起身跟薛慕告辞:“清欢不打扰侯爷议事了。”
薛慕点了点头,柳清欢便带着赤桃青栀离开了莲花亭。快要走出花园的时候,捻棠从后面追了上来。她看着前面火红的身影,张口叫了一声:“柳清欢!”
柳清欢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看向捻棠。虽说捻棠三人是薛慕的下属,不必像侍婢那般对自己恭恭敬敬,但是她对自己的敌意也未免太过明显。
柳清欢不动声色,捻棠皱眉望着她,快步走了上来:“你当年既然那么绝情,现在又为何要嫁给侯爷?”
柳清欢轻轻在心中叹了口气,她实在是不怎么喜欢当年这个词。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到底是哪一年不好吗,偏要跟她玩猜谜。
捻棠见她不答话,眼神比刚才又凶恶几分:“我不管你嫁进侯府有何居心,但只要你敢伤侯爷一分一毫,我捻棠绝对不会放过你!”
柳清欢微微一笑,问道:“侯爷乃是我夫婿,我为何要害他?”
“这个得问你自己了!”捻棠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看向柳清欢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