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桃和青栀对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相同的忧虑。
夫人好像生气了啊,侯爷会不会倒霉啊?侯爷要是倒霉的话,她们是不是也得跟着倒霉啊?
侯府的正堂,薛慕还在同永福饮宴。
永福看了薛慕一眼,笑了笑问道:“还是不肯请你的夫人出来让我见一见吗?”就连同她饮宴都不忘偷偷差人送去一碟切鲙,柳清欢到底什么地方值得你对她这么好?
薛慕微微垂眸,反问道:“公主为何执意要见她?”
永福道:“宴请女客不是理应请夫人出来作陪吗?”
薛慕沉默了会儿,转头对一旁的侍婢道:“去请夫人过来。”
“是。”侍婢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柳清欢将最后一筷子的鲙丝吃下去后,一抬头便见门口过来了一个眼生的侍婢。她对自己行了个礼,毕恭毕敬地说道:“夫人,侯爷请您去正堂。”
柳清欢小声地“哦?”了一声,她低头想了一会儿,侧头看向一旁的青栀:“我今日的发髻如何?”
“非常完美!”青栀尽忠职守地拍着马屁,别的不说……那个发髻可是她亲手梳的。
柳清欢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带着赤桃青栀去了正堂。
正堂上有三个舞姬正在献舞,柳清欢从后面进来时,一曲刚好终了。永福在她踏进正堂的时候眸光就瞟了过去。柳清欢最喜石榴裙,今日依旧是一袭红裙加身,永福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顿了片刻,然后移了开去。
她第一次听到柳清欢的名字,是从薛慕的口里。那个时候薛慕光是提起她的名字,眼里都满是笑意。
后来她曾偷偷跑去看过柳清欢一次,长得又矮又瘦的,一点都没有她好看。
这个观点直到今天也没有改变,在永福眼里,柳清欢永远没有她好看。
柳清欢不知是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永福抬头看她跟自己行礼,她艳红的双唇一张一合,可是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薛慕在成亲前一天,被召进宫中的情景。
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年轻的帝王坐在龙椅之上,眉头微敛地看着站立在下方的人:“你明知她嫁给你是别有用心,还是执意要娶她?”
薛慕点了点头:“是。”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尾音落下以后殿上安静得有些突兀。
衍帝还是看着他,又问:“永不后悔?”
薛慕沉吟了片刻后,答道:“人生如棋,落子不悔。”
衍帝一时有些无言以对,他沉默了好一阵,才道:“薛慕,于私你是我自小的至交,于公你是我大承不可或缺的重臣,如果柳清欢真的加害于你,就算你不追究,我也不会放过她。”
薛慕垂了垂眸,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向衍帝保证:“我不会让她这么做。”
薛慕走后,衍帝对着空旷的大殿,突然开口道:“死心了吗?”
屏风后缓缓出现一个人影,永福走到衍帝跟前,只咬着自己的嘴唇不答话。
衍帝看着她,耐心地等着她回答。
永福的脸色不怎么好,她深吸了一口气,答道:“永福的心永不会死,但……我愿赌服输。”
只是她却不知道,那日和自己定下一场豪赌的,又岂止她一个。
“公主?”柳清欢见自己过来后,永福就一直盯着某处出神,忍不住叫了一声。永福回过神来,看着柳清欢的脸,突然就没有心情继续酒宴了。
她对着柳清欢哼了一声,站起身来看向薛慕:“过几日我约了皇兄去西山狩猎,侯爷也一起来吧。”
薛慕应下,永福再也没看柳清欢,径直带着下人返回公主府。
柳清欢站在永福的桌案前,无辜地看着薛慕:“公主好像不喜欢我,你不应该叫我来的。”
薛慕笑了笑,从坐席上起身,走到了她的身边:“清清,最近可有去看过点点?它长大了不少。”
“真的吗?”柳清欢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到了小豹子上,“说起来是有好几天没去看过它了,侯爷要是无事,不如陪我一起去看看?”
“好。”薛慕执起她的手,走出正堂。
两日后,柳清欢听闻薛慕六岁的表侄儿来了侯府做客,她在心里无语了一下,这一定又是老太太的主意。
这几日每日去跟老太太请安,她都旁敲侧击软硬皆施地让自己跟薛慕同房,可同房这种事也不是她一个人可以独立完成的……现在是准备利用小表侄来施加压力吗?
唉,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老太太一天也没别的可做,只能操心操心抱孙子的事。
她看了看身边的两个丫鬟,问道:“听说今日侯爷的表侄儿来了府上,你们可知他现在何处?”
青栀道:“他一来就缠着侯爷教他武功,说不定现在还在花园里练武呢。”
六岁就这么拼吗?不过他真的拿得动兵器吗?
柳清欢想了想,起身往花园去了。
隔着老远就能听见厚重的破风声,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击掌叫好声。柳清欢又往前走了几步,见薛慕身着一袭月白色的袍子,正在舞枪。
他的枪法俊逸,犹如枝头花瓣摇曳生姿,却又招招虚实结合变化多端,其出招锐利撤招迅猛,枪式险峻势不可挡。
薛慕舞完一套枪法,收枪站定,只有衣袂还借着风势微微摆动。宁弘飞扑上去抱住他的大腿,直嚷嚷道:“表舅好厉害!教我教我!”
柳清欢在一旁看着,觉得这个画面配合上“抽我抽我!”才更完美。
薛慕撕开自己腿上的狗皮膏药,看向了一旁的柳清欢:“清清,找我有事?”
柳清欢走上前去笑了笑道:“我听说表侄儿来了,所以过来看看。”
宁弘这才看向柳清欢,前些日子听说表舅终于娶了媳妇儿,难道就是这个人?
柳清欢见他看自己,微微弯下腰,笑着对他问道:“你很喜欢练武?”
“嗯!”宁弘重重地点了点头,“我长大以后也要像表舅那样上阵杀敌!”
柳清欢的嘴角弯了弯:“我小时候也认识一个人,和你一样喜欢习武,他每日三更起床,四更舞剑,五更耍刀,六更练拳,日复一日,风雨无阻。”
宁弘似乎被这个例子激励了,一脸专注地看着柳清欢:“然后呢?他有没有成为大将军?”
柳清欢语气轻快地答道:“然后他掉进河里淹死了。”
宁弘:“……”
人生的玄妙之处,就在于你永远猜不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第6章 狩猎
宁弘紧抿着嘴角,一张小脸变了好几个颜色,然后一把抓住薛慕的裤脚,睁着大眼睛看他:“表舅!”
呵呵,还会告状。柳清欢看着他,一副讲大道理的样子:“世事无常,就算你会舞剑耍刀,你也可能掉进河里淹死。就算你会游水,你也可能吃饭的时候噎死,喝水的时候呛死,走路的时候摔死……”柳清欢在陈述完了人的一百零八种死法后,终于揭示了这个故事深刻的寓意,“所以,比起好好练武,你现在更应该做的是平安长大。”
宁弘:“……”
他能活到六岁真是不容易。
宁弘撇了撇嘴扭过头去,刚好看到宁氏带着几个丫鬟往这边走了过来。他的眼睛一亮,又飞扑上了上去:“舅婆!”
宁氏摸了摸他的头,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乖,弘儿好像又长高了。”
柳清欢和薛慕也上前跟她问安,薛慕一边扶着她一边问道:“娘,你怎么出来了?”
宁氏道:“我见今日天气好,又听闻你们都在花园里,所以就出来看看,老是闷在屋里也不好。”她说完又把宁弘拉到了自己面前,“你看,你表哥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连自己媳妇儿的手都没有摸过吧。”
柳清欢:“……”
老太太训起人来还真够狠啊。她偷偷打量了薛慕一眼,他的脸色果然有些难看。宁弘见薛慕挨了训,连忙站出来为他的表舅说话:“表舅母的手有什么好摸的,平康坊里的那些娘子哪一个都比她可爱。”
柳清欢:“……”
看来刚才自己下手还是不够黑啊。
宁弘得意洋洋地看了柳清欢一眼,宁氏倒是有些尴尬起来。她拉着宁弘的手,笑着道:“弘儿,到舅婆那里去玩,舅婆备了好多点心。”
宁弘欢快地应下,待宁氏和宁弘走远了以后,柳清欢看了一眼站在身旁薛慕,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给你摸摸,下次阿娘就不能再用这件事嘲笑你了。”
薛慕看着她低笑了两声,握住了她的手。柳清欢问道:“比起平康坊的娘子们来如何?”
薛慕愣了一下,然后笑着道:“莫要听弘儿胡说。”他顿了顿,又问,“你是不是不满阿娘故意叫来弘儿,所以才欺负他的?”
柳清欢扁了扁嘴:“我哪有这般小气。”她是比这般还要小气。
薛慕看着她,眼里渐渐浮上一层笑意:“你真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柳清欢的眸光微闪,没再作声。薛慕想了想,问道:“明日皇上和公主要去西山围猎,清清要一起去吗?”
柳清欢眨了眨眼:“我可以一起去吗?”
薛慕道:“我会奏明皇上。”
“那太好了!我先去准备准备!”柳清欢招呼上赤桃青栀,就准备往屋里走。薛慕拉住她,说道:“先去马厩里选一匹马,其余的东西让赤桃青栀准备就行了。”
“好!”
皇宫里,衍帝正在批阅奏折,永福就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皇兄,我听说薛慕要带柳清欢一起去围猎?”
衍帝点了点头,目光还是没有离开奏折:“确有此事,不过永福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进宫也不叫人前来通报?”
永福现在可没心思跟他谈规矩,她走到衍帝跟前,皱着眉头看他:“你同意了?”
“嗯。”
永福顿时怒不可遏:“你明知我和她的关系,为何还要同意?!”
衍帝皱了皱眉,终于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这就是你对皇兄的态度?”
永福抿了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