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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等了半晌,菱儿终于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如何?”
“问到了,原来……原来那日……”
“先坐下喝口茶歇会,等喘过了这口气再说。”
看着她一通牛饮,我真为这进贡的紫笋感到叹息。
“小姐,原来德妃去长乐宫的前一日文贵妃曾经到过玉灵宫。”
“文贵妃?怎么又是她。”我不禁皱眉,“然后呢?”
“没了。”
“没了?你去这半天就问了这么多?”
“小姐,就这点可也是菱儿磨破了嘴皮子套来的,玉灵宫的人不知什么脑筋,都嘴严的很,真不知这样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只是为了那点傲气罢了。”
“傲气?”
“那德妃原本就是多么孤傲的女子,陷入这样的境地已让她难堪非常,更遑论别人的探究,她受不了那样的目光,只怕……唉,万事皆看造化了。”
“啊?!”
“啊什么,嘴巴别张那么大,口水都流下来了。”
菱儿赶紧用袖子擦拭了番,“哪有,小姐你骗我!”
我一笑,“好了,不闹了,休息好了便随我到永福宫走一趟吧。”
“永福宫?!”
我微微点了点头,“不错。”
迟早要面对的,文媛茹,该是我们摊牌的时候了。
到永福宫时明明先前没有通传,却发现那里的宫人似是早已料到我会前来,恭敬地等着,我人一到便被迎进了暖阁。
文贵妃正半倚着躺椅手里执着一只白子,她面前是一盘下了一半的棋局。一如往昔的艳丽,慵懒而又妩媚,顾盼间水波流转。
“姐姐可来了,妹妹可等了姐姐好些时日了。”她盈盈开口,声音婉转如夜莺。“姐姐请坐,妹妹近日身子不适,不能行礼,还请恕罪。”
微颔首,在棋盘的另一端坐下。
文贵妃轻轻挥了挥手,那个带我进来的宫人便退了下去,关上了门。
“妹妹觉得有些话还是适合关起门来私语,姐姐觉得如何?”
“不错。”
此刻暖阁里只剩了我们两人,菱儿早在我来暖阁时便被拦了下。
“姐姐你看我这白子该如何落?”她状似烦恼地望着棋盘,“这白子已是大势已去,落哪都是陷阱,如何才能起死回生?”
我仍望着她,顺手拿起一白子,径自落下,“至之死地而后生。”
“哎呀,姐姐好聪明,妹妹可想了好久,想不到姐姐一子便道破,真不愧是我天朝的皇后。”她径自欢喜地拍着手笑道。
我脸一沉,“文媛茹,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儿个来的意图想必你也清楚。”
“清楚?我清楚什么?姐姐真是会开玩笑,妹妹又不是姐姐肚子里的蛔虫,又怎会猜得姐姐的心思呢?”她娇笑道,纤纤玉手掩着嘴,艳丽的红蔻衬着碧绿的玉镯,分外勾人神思。
眯了眯眼,我压下心中隐隐的怒意,“我只想问你,那下了毒的竹叶青和小皇子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哦?”她欣赏着自己美丽纤长的指甲,“我还当姐姐要问的是小皇子被下毒一事呢。”
“文媛茹!”
“哎呀,姐姐怎么生这么大的气?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来,喝杯茶消消气可好?”她笑着倒了杯茶递来。
原本气极想一手打翻了那茶盏,转念一想,又硬生生压下了那念头,也微笑着接过了那茶杯。她兴是没想到我会如此,微微讶异,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满脸娇媚笑容的样子。
“妹妹真不知姐姐在说什么呀。”
我冷哼一声,“别再装了,你不觉得这样很假么?明眼人一看便知,更何况你我心知肚明,我也不想挑破,只是奉劝你今后可要注意了,别什么时候掉进了自己的陷阱也不自知。”
“哦?”她一挑眉,“姐姐这话就有趣了,说得好似妹妹做过许多坏事似的,这陷阱恐怕不止妹妹一人挖了吧。”
暗暗咬了咬牙,不管真相如何,我愿一并承担。“不错,我也挖了一个,可是并没逮到要逮的人,可总比不上你挖的那么深,那么狠毒!”
“姐姐这哪的话,妹妹只是把姐姐挖的那坑填了起来而已,斩草要除根,姐姐应是知道的。”
“那为何要牵扯他人?尤其牵扯了个碰不得的人?”
“碰不得?她有什么碰不得的?不过是个番邦公主罢了,说穿了,还不是个人质。”
“当真无知!文媛茹,你迟早会为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代价?我?呵呵,真是笑话!姐姐说我的时候何不想想自己,你的手上又干净到哪去?买通宫人下毒又杀人灭口还想嫁祸于我,不错啊,一举两得,瞧瞧外头的风声,哪个不是针对我,想必你满意了吧,既除了我又保了你皇后的地位——”
“住口!”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可是真相和这又有何差别呢?我一样是个罪人……
“住口?姐姐还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你所做的事提不得,别人做的就可提了么?你当我真愿意做那些事?不错,那坛酒是我一早便下了毒的,知道你曾问淑妃讨过竹叶青,所以收买了文儿那丫头,让她给你了那坛我一早备下的。小皇子也是我让人杀的,和德妃约好了去探望贤妃,然后我爽约,让她成为千夫指。为什么,我为什么?只因为我恨,恨崇贤那么信赖你,恨崇贤那么怜爱她,我文媛茹哪里比不上你们了,为什么他从来不正眼瞧我?为什么他就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就因为我是文家的人么?可明明你是安家的人,安相的女儿,他为什么一直那么疼你?为什么?安雪怜,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文媛茹,你疯了!”
“疯了?不错,我是疯了,我为他而疯,只要能换来他半点怜惜的目光,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你不明白的,安雪怜,你永远都不会明白这种感受!”
“……”
“我累了,安皇后,请回吧,不送。”她突然颓然地倒向身后的躺椅中,闭上眼,一手揉着眉心。
望着她,却是找不到只言片语,站起,脚步竟突然变的沉重起来。
走到门口顿了顿,“放手吧,不要再错下去了,真的。”
推开阁门,一股冷风迎面扑来。真是到了秋天,那漫天的枫树红遍了眼,晃得我的眼睛生疼生疼,直欲落泪。
廊角衣鬓一闪,我一惊,望去,却是遍寻不到踪迹。
心下微凉,明明早已吩咐的不许人接近暖阁,这人只怕……
回到宫中,只叫了菱儿泡了杯桂花蜜,捧在手中,望着出神。
“……小姐?小姐?”
“恩?什么?”茫然地抬起头。
“小姐,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上床歇会?”
“是么?”伸手摸了摸脸颊,却只感到手指的冰凉。“不用了,我坐会就可以了。”
“菱儿……”
“恩?小姐有什么事么?”
“不,没事,没什么……”
“小姐?”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这皇后,没有这些权势,无法护着你,你怎么办?”
“怎么会呢?小姐不要说这些丧气话,不吉利。”
“我是说如果,如果有这么一天呢?”
“在菱儿心中,小姐永远都是菱儿的主子,不管小姐发生什么,菱儿都会一直陪在小姐身边照顾小姐,绝不会离开小姐的。”
“是么……”我明明笑了,却感觉到一阵酸涩,垂下眼睑,“菱儿不应该陪着我的,菱儿应该有更幸福的生活,因为……菱儿是个好女孩,上天会垂爱你的……”
“小姐……”
“好了,不说这些了。”深吸了口气,我笑抬起头,“我们今天还没做东西呢,今儿个做什么?小衣服还是小鞋子?要不我们来做香囊如何?”
“……”
“菱儿?”
“好,就做香囊吧,小姐画画,菱儿来绣,这个香囊一定是最漂亮的!”
我笑望着她跑去拿裁剪的东西。如果永远都这么平静多好,如果不曾错过多好……
“娘娘!”
屋外惊呼由远及近,抬头望去,却是昨日碰到的宫女其中之一。
“什么事?”
“娘娘,不好了!德妃,德妃娘娘她在寝宫自缢了!”
手中一颤,茶杯跌落,碎了一地。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第十三章
真希望一切只是个梦,一个噩梦。当梦醒来时一切便烟消云散,所有的事又恢复到那个暖暖的春日,那个落英缤纷的花径,一抬眼,那个盈盈笑脸落入眼帘。
可我知道,一切只是如果,事实既已发生,“如果”又有何用?
所以我踏入了玉灵宫,对上一张憔悴的脸。不过才几日不见,他已见消瘦,眼中夹杂着沉重的悲伤。
“雪怜?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这是我的职责,不是么?”毕竟我是皇后,后宫中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我怎可能还袖手旁观,你也不该凡事都瞒着我,让我活在一个虚幻的安宁幸福中。
他深深地望了我一眼,伸出手握住我。“有我在,雪怜不用担心。”
不担心?我怎能不担心。她可是突厥的第一美人,思玉公主啊。她这么一死,突厥怎可能善罢甘休,好不容易的和平又要开始风雨飘摇,那是鲜血,尸体,硝烟,战火组成的噩梦,所有百姓的噩梦。
房中悬梁上一尺白绫兀自飘零,惨白地刺痛了我的眼。
“我想见她最后一面,行么?”只是最后一面,我想见见这个冷傲的女人,她何其忍心置天下百姓于不顾,只为了她的傲骨。
崇贤稍稍犹豫,便放开了握住我的手。
她躺在床上,一身白衣胜雪,脸上覆着同色的帕子。
我伸手去揭,手却被一人拉了住。抬头望去,对上崇贤深邃的眼眸。只是望着,我和他沉默地对视,终他别过头,松开了手。
帕子下是一张扭曲的脸,曾经孤梅傲雪的姿态,寂寞高华的神情,如今都消失怠尽,只有那凝脂般苍白的脸庞还隐然显示出她昔日的风华。
思玉,你何其的傻,你选择这样的方式来解脱,又该置生者如何?天遥地远,万水千山,梦中君分明,一死,便真能解脱么?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又如何承受生死茫茫的悲苦?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只是美人迟暮,色衰而爱弛,爱弛而恩绝,到时又该如何自处?
转身向外走去,甫到门口扒着门框一阵干呕。
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只手抚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