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是多少日了?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只是倚在窗口望着窗外一派萧瑟。
“小姐,该喝药了。”
不想动,不愿动,只是看着一片树叶从空中冉冉落下,在地上打着旋。
叹息,一柄白瓷勺盛着药汁递到了我嘴边。挥手挡了去,仍是盯着窗外。
“小姐,菱儿求您了,您可以不理菱儿,可以不说不笑,但您不能不喝药啊,就当是为了皇上,为了老爷夫人,还有边关的大少爷,小姐,您这样大家都好难过……”
垂下眼睑,挡去心思,只瞅着那曳地的裙摆。
半晌的寂静,突然下巴被人抬了起来,嘴被人堵了住,一股苦涩流入我的口中。
我挣扎了番,却是连双手也被他单手擒在了身后。
一口接一口,我终是呛得咳了起来。
他搂着我,轻抚着我的背,“雪怜你要折磨朕到何时?”
低垂眉眼,我没有接话。
“雪怜你为何要这样对朕?”
抬起头,直视入他的眼睛,“我想回家。”
“回家回家,这里不就是你的家么?!”
“我要回安府。”
“安府安府,你心中永远都只有安府,你究竟至朕于何地?这皇宫留不住你,朕也留不住你,朕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想离开朕?!”他有些急躁,更多的是无措。
我撇过头,望向窗外一碧蓝天。
“你知不知道一个皇后这样回府意味着什么?知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为何你就不懂朕的苦衷?朕所做的一切为何你就不明白?!”
我微微垂了垂眼,望向面前一方明黄华衣上的舞爪金龙。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可是我好累,真的好累,进宫不过两年,我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初衷,失去了自我,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究竟何时才是尽头?
“你答应过我会永远陪着我,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可如今呢?雪怜,你告诉我现在这又算什么?!”
屋里一片寂静,只听得他的呼吸渐渐急促又渐渐平息,然后一道清冷的声音响彻殿中——
“皇后娘娘缠绵病榻,久治不愈。德常,吩咐下去安排皇后娘娘回安相府静养!”一字一顿,说得坚决。
回转头,只望得他复杂的眼神,深深地望着我,一直望到我心里。
终,一甩身,明黄长袖飞舞,他大踏步离了开去,决绝地不曾再回头。
望着那抹寂寞的背影,一刹那我想喊住他,告诉他一切都不是真的,我会永远陪他,最终却立在原地不曾动弹,只是望着那身影在眼前消失,什么也没做。
再次回得安府,望着那朱红漆门,一瞬间竟觉恍若隔世。
父亲母亲相扶而立,望着我,一脸忧心。自宫宴一别一月不足,父亲竟又添华发,苍老了许多。
默默走至他们身前,望着二老,扑通跪了下去,“女儿不孝!”
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凉彻透心。
入冬第一场雪,天地茫茫了一片。
自觉在屋中休息了够久,不顾菱儿的反对径自命她稍做准备便携了她一同偷溜出府去赏雪。
本是想去京城郊外树林,却被菱儿拼死制止了住,无奈之下只好寻了家近湖茶楼,要了二楼临窗雅间。
“在这赏雪跟在府里又有何不同?!”看着外头被白雪覆盖满满的映柳湖,我禁不住的抱怨。
“本来就是,到哪都跟在府里一样,说不定还不如府里呢,只有小姐你才会舍了府里的美景跑出来。”
“那可不能这么说,那郊外树林——”
“小姐你就断了那念头吧,您身子刚刚有所起色,怎么能跑那去受冷?万一落个病根什么的,那可叫菱儿如何向老爷夫人交代?”
无奈叹口气,这辈子我最愧对的恐怕就是二老了。我回府后,他们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一切如往常般,仿佛我就不曾离开安府嫁出去过。
如此的纵容着我,我又该如何颜对?许多我原本想问的话反倒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临窗而立,看着白雪压枝,风卷雪落,长叹。
“菱儿。”
“恩?”
“你进宫后……是不是还跟府里的人联系着?”
“小姐这话什么意思?菱儿不是很懂。”她望着我,一脸疑惑。“菱儿跟府里的人联系不是小姐授命的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一阵敲门声,轻悠的,让人觉得有礼而不唐突,纵使如此我还是轻皱了眉,“菱儿,去看下是谁,顺便帮我打发了。”
背对了门,俯视外头稀落的游人。
到底已入冬,纵使美景如画,有雅致的人还是少数,亦或也都如我般躲在某个茶楼酒肆中隔空观赏?
自嘲笑笑,心下寻思怎半天没听到菱儿这丫头的声音,回头张望,却不想怔了住。
“冒昧前来,多有打扰,还望冷小姐见谅。”
眉目如画,白衣似雪,风姿卓绝。
眼前这人除了文二公子不做他人想。
侧过头,果然发现菱儿站在门旁怔怔地注视着这人,眼眸闪动。
心下微微叹息。
“好巧,公子也是来赏雪的么?”
侧了身,让了座,亲自看了茶。我知道此刻是别指望上菱儿能做些什么。
“恩,这入冬第一场雪,岂可错过。想不到能在此处遇见小姐,真乃上天对文某的厚爱。”
我微微一笑,想必是刚刚我站在窗口处他瞧见了吧。“哪里,公子说笑了,应当是冷惜的福分才对。”淡淡说过,捧着清茶,眼神望向窗外。
两个孩子嬉笑互扔着雪球从湖上跑过,笑声洒了一路,当真纯真。
“……呃……”他欲言又止,几次三番下来,我也忍不住朝他望去。
“自上次一别后文某一直在寻找小姐芳踪,却是遍寻不着,差点文某就以为那一日只是南柯一梦,小姐不过是文某梦里的仙子罢了。”他羞赧一笑,微微红了脸。
“哦?”我淡淡一笑,又望了出去。
他似是有些诧异我的反应,怔了怔,然也转头望向窗外,“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此景真人间难得,文某总算了了心愿。”
微一挑眉,垂了眼睑,为着他的一语双关。他以前寄养他家,却是江南水乡,如此美景确实难得,此为心愿一,而心愿二,除了我,不做它想。
“确实人间美景,只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还谈不上,毕竟多了人间繁华。”
“哦?听小姐意思更有别处?”
“不错,要论苍茫,惟有北国风光。”其实也只是听父亲与哥哥谈起过而已,大漠长河,英雄男儿挥洒热血的地方,如今我的哥哥不知是否看到了孤烟落日,亦或也如同我般,只有这满眼的白?
“……小姐?小姐?”
突然回过神,望着眼前一张担忧的脸,才发现不知觉间竟心思飘过了千万里。
“让公子见笑了。”捧茶轻品,低垂眉眼。
“小姐不要总称呼在下‘公子’,见外了,直呼在下名讳‘清扬’便可,不知文某——”他停顿着拖长了音望着我。
有些诧异,何时我与他已熟到可直呼名讳了?
略尴尬地笑了笑,“男女有别,还是注意些好,女儿家名讳是留予夫家的。”
他期盼的面容一下白了大半,连端在手里的茶杯也些微的颤抖着。
我淡淡起了身,“时候也不早了,冷惜在此别过。”
走到门口拽了那个木头菱儿一把,出了门,下了楼。
走出茶楼没几步,正暗暗松了口气,身后突然又传来文清扬的声音,“小姐请留步!”
顿了顿,只这一瞬,那道白影已晃到了眼前,“在下,在下不甘心,小姐能否留下府址?小姐不必担心在下用意,只是,只是……”
我莞尔,“有缘自会再见,何必强求。”
徒留那个脸色雪白的人,我径自踏上早已等在一旁的马车,只是踏入车厢时顿了顿,轻声交代马夫,“在城里多转几圈。”
第十五章
为了甩开文清扬的暗暗追随,回到府中时天色已晚,匆匆赶回院落,却在路上被弟弟安元行截了住。
“怜姐快些想好托词吧。”他望着我有些焦急。
我有些诧异,“发生什么事了?”
“爹已寻了你多次,府中也让人翻了个遍,就只差掘地三尺了,正气着呢。”
“哦?那爹现在呢?”
“刚刚佟大人来了,正和爹在书房商议什么事,趁着这时间你就赶紧想想怎么蒙混过去。姐你也真是,身子那么弱还到处跑,爹不急才怪,还有大娘那,估计现在正在你房里守着呢。”
因元行是父亲二房所出,不像我与哥哥都是母亲所生,故他唤母亲为大娘,不过二娘红颜薄命,生了元行没多久便香消玉陨,元行便由母亲一手带大,是故与我们并无多大隔阂。
“连娘也惊动了?”我暗付待会该如何说辞。
“我就说不该出去吧。”菱儿在一旁嘟着嘴,看来还是为着我对文清扬的冷漠生气,这丫头,总是搞不清状况。
“真不该出去吗?”我戏谑着斜睨了她一眼,她被我瞧得又羞又恼,无奈地轻跺了脚不再说话。
我轻笑,回转头,却发现元行直愣的眼神直奔菱儿而去。
暗暗叹息,又是一苦心痴情人。
也罢,既然爹娘都已发现,也不用急着偷摸回樱雪院了,我留了菱儿下来,也算我对元行的一份姐弟情谊,独自向父亲的书房走去。
书房本来就地处静幽,现下更是连个下人都不见踪影,想必是被父亲遣了开。
看来定当是颇为机密的事,本想退回去不打扰,却又敌不住心中的好奇。只因佟弋江不过四品而已,在朝中势力甚微,除了他女儿佟瑾月当上淑妃外,真可谓无所大建树,中庸得紧,他又怎会有机密事件与父亲商讨?除了他女儿那条线,我真不知道他还可以从何知道些父亲所不知道的事,而他女儿所知道的事……自然跟宫里脱不了干系。
皇宫,崇贤……事到如今我才发现自己竟如此深深地思念着他,想着他的一举一笑,想着他最后那哀伤的眼眸,寂寞的背影。深入骨髓。
怕是永远抹不去了……
深深仰天长叹。
“谁在外面?!”屋里一声吓,紧接着一道人影闪出,望见是我,怔了住,“怜儿?你怎么来了?”
“爹。”甫吓得惊魂未定,我轻轻拍着胸膛,“女儿听说爹寻了女儿多次,特地过来看看爹有何事。却不想打扰到爹与佟大人商谈要事,女儿这就回去。”
福了福身,正准备离开,却因佟弋江的话顿住了脚,“臣已打扰安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