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儿也没夸张。这人真会说话,我禁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他长得特俊秀,有点儿飘逸的味道,头上扎了条花头巾,一只耳朵戴了枚耳钉,穿着白毛衣和牛仔裤。他说,我叫林云帆,大一,跟雨芹一个班儿。我说,我叫吴梦,北S大中文系。他说,原来是未来的大作家。我说,哪里哪里,在未来的大画家面前我算哪根葱呀。王盈说,两位别跟那儿虚情假意地谦虚了,这位才是未来的大画家呢。我说,对了,雨芹才是未来的大画家呢,10岁时她的画就跟日本参展去了。雨芹抿着嘴乐,说你们跟这儿搞外交呢,特客套,特虚伪。她比我和王盈大一点儿,可是比我俩成熟多了。我俩都跟长不大似的,对父母特依赖,而她从小就很独立,她会自己画画赚钱买自个儿喜欢的东西,她会自己决定考什么学校,一点儿不让父母操心。她来我家一次,我妈就跟我面前唠叨一次,吴梦呀,你看看人家,才多大呀,这么懂事儿。你要有她一半儿就好了,我头上也少点儿白头发了。我说,那好吧,我也去挣钱,以后学费我都自个儿交。过后我真的开始写稿子赚钱。我从小性格就特倔,做什么都不想输给人家。我写稿子经常写到半夜,结果我妈又心疼了,说你快别写了,我懒得三更半夜地给你做夜宵。你要再写下去,我头上的白头发该长得更多了。
从画室出来,走在路上,我终于问了一个我憋了很久的问题。我说,雨芹你割双眼皮儿啦?雨芹告诉我们一笑话。她说,我以前不是单眼皮儿吗?你知道我羡慕你俩已经好久了,只是以前年龄小不敢去割。一上大学,我就去完成了这个打小就想完成的心愿。这双眼皮儿还割得挺好。谁知道后来有一天在图书室,我听俩男生说,这学校里这么多MM,可惜啊,没一个是丹凤眼儿。要是有一个丹凤眼儿,我铁定为她死了都愿意。我这个悔啊,这钱不是白花了吗?这还不算,最可惜的是我那丹凤眼儿弄不回来了。我冲那可以为丹凤眼儿死的男生说,你咋不早说呢?
雨芹带我们参观了她们校园,那些男生都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我们看,不知道是在发现美呢还是在亵渎美。最后,我们跟寝室里聊了半天,从小时候一块儿跳橡皮筋儿、跟男生吵架到高考时紧张的复习,从落榜清华的失意到进入大学后对未来的展望。谈论老师谈论男生,王盈顺带着把我和潘浩的事儿说了出来。我使劲儿踢她,她还跟那儿说,你说她是不是一混蛋?雨芹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笑得特平静。她说,这有什么?青春短暂,想做什么就去做呗,不做怎么知道会不会错?沉默了一会儿,她说,我高中时做过一件事儿,你俩都不知道。我和王盈齐声说道,我们天天都在一起,你居然还有事儿瞒着我俩。她无奈地笑了笑说,不是特意想瞒你俩,那事儿在当时真的不能说。那时上高二,一天我去公园里画画,遇见一个流浪画家。他很年轻,只有20多岁,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到处流浪,给人画像。后来他教我画,手把手的,我的画艺进步很快。再后来,他说他爱上我了。他为我画像,然后把那些画像贴在他的屋里,贴了一屋子。圣诞节,他在屋里点满了蜡烛,在朦胧的烛光中我们接吻,然后他把我抱到床上,我把自己给了他。完事儿后,他抱着我哭了。我吻着他,直到吻干他的眼泪。他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一直在说这三个字儿。我不明白,我当时以为这样就表示他爱我很深。后来有一天,他跟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在咖啡厅里,我从街边路过,我看见他握着她的手。我没进去,我装做不知道。因为我太爱他了,我不想往深处想。可是后来有一天,他终于跟我讲了,他说他太爱我了,不想伤害我,不想让我跟着他受苦。我问他,那你为什么要了我?他说,因为我太爱你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说,你是我第一个男人。好吧,一切由你决定。他最后抱了抱我说,雨芹,你是我今生最爱的女人。我的心都麻木了,我从墙上取下自己的画像,把它们撕得粉碎,从窗户里撒出去。回到家,我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我想,我再也不会爱上任何男人了。
雨芹平静地讲完这一切,平静得就像是在述说别人的故事。我和王盈抹着眼泪,王盈说,这天杀的!就一大骗子!透过薄薄的烟雾,我看见雨芹脸上有两滴泪水,但她却依然在笑。她掐掉烟头儿,背转身去拿提包的时候,用手擦掉了眼泪。然后她转过身阳光灿烂地笑着说,走,吃饭去,我请客。
途中,雨芹叫了那个叫林云帆的小子。我们一行四人找了家餐馆饕餮了一顿。我大叫着,干干干,一口气喝下几大杯。觉着什么忧愁烦恼都在酒里溶掉了。不过,最后我和雨芹都喝醉了。
我们先把雨芹送回去,林云帆再打的把我和王盈送回寝室。王盈扶着我一推寝室的门儿,没开。又拿出钥匙开,还是没开。我乐了,我说别走错了吧。王盈抬头看了看,是520呀。然后敲门,还没开。我改用脚踢,嘿,开了。我说,这门真贱,踢它就开了。一抬头,是张宇。我说,你这厮跟这儿干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呢?偷东西吧?有没有偷我的?我去拉王盈的手,想跟她开玩笑呢。突然看见她的脸都绿了,两眼恶狠狠地盯着里边。我顺她眼光看过去,只见蝴蝶管家慵懒地坐在床上,穿着睡衣,用一只手支着头,一只手绕着头发,正挑衅地看着我们。我又看了看张宇,他头发蓬乱,衣服扣子都扣错了。我一下酒醒了一半。王盈走过去,扇了那厮两巴掌。那厮没还手,低着头站那儿。蝴蝶管家挑衅地说,张宇,你他妈是个孬种!王盈走到床前说,你丫给我下来!蝴蝶管家冷笑道,你是谁呀?王盈火了说,我操!你他妈是个婊子,要卖外面卖去,跟校园里卖什么。外面没人要你是不是?蝴蝶管家也火了,跳下床一巴掌朝王盈扇过去,王盈闪开身,端起桌上一杯水泼到她身上。我看得眼花,想帮王盈,可她俩缠过来缠过去,我都不知道该指着哪儿打。我说,张宇,你他妈真是个孬种。张宇一个劲儿把脑袋往墙壁上撞。
同学们都跑了过来,跟那儿站着看热闹。我边把门关上边说,有什么好看的。那丫扭着王盈的头发,我见王盈赢不了了,就让张宇和林云帆快把她们拉开。俩人好不容易才把她们分开。王盈一屁股坐床边上,张宇跪在她面前说,王盈,对不起!对不起!蝴蝶管家冲他吼,张宇,你他妈孬种。张宇没理她,自顾自地说着,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都晚了,但是请你相信,我只爱过你。你要心里难受就抽我吧,抽死我也不恨你。王盈疲惫地说,你走吧,我累了。然后躺床上,泪水顺着脸颊流到枕头上。张宇还跟那儿跪着,我说,你走吧,她看见你更难受。张宇站起身走了,我看见他额头上沁出了血珠儿。蝴蝶管家侧身躺在床上,我狠狠骂道,贱货!林云帆说,怎么办?换寝室?我说,不行,这样老师就什么都知道了。谁都知道张宇在跟王盈恋爱,这脸儿不就丢大了吗?他说,那你们这梁子可结深了,以后要多注意一点儿。我说,知道了,你快回去吧。林云帆走了。我摸了摸王盈的脸问,你没事儿吧?她摇了摇头说,没事儿。我也跟床上躺下,想着,人长大了真不好,长大了烦恼就多了,孩子眼里的世界多美,长大了就发觉世界全变了。
第二天早上,王盈眼睛肿成了熊猫眼。她和蝴蝶管家谁也不理谁,一看到对方就把头扭过去。屋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儿。小雨点看到这情景,吓得脸色苍白,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看了我好几眼,眼里带着问号。
去食堂吃了早饭,匆匆往课堂赶去。昨晚下雪了,到处铺满了雪,白茫茫的一片。早上还飞着小雪,星星点点地落到身上。南方的同学很少看到雪,都跟那儿兴奋地叫着。这节课又是一特沧桑的教授讲的,我趴在桌上盯着窗外,看雪花飞舞。心想此时要有个帅哥陪我走在街上多美,他用大衣裹着我,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到我们身上,然后我们在雪地里接吻、拥抱,一会儿我们就变成了两个雪人儿,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潘浩,可是出现在脑海里的这个影子是潘浩。我心里酸酸的,又想哭。可我总不能老跟人家说教室漏雨呀,要不惊动了学校领导我可担当不起,这教室都成危房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南方同学都兴奋地叫着跑出去打雪仗。没事儿做,我和王盈也跑去玩儿。看到蝴蝶管家打那儿走过,我说,王盈你丫找打,就从地上抓了一块脏雪往蝴蝶管家脸上扣去。她扭过头来横着我,脸上黑黑的一团。我装着没看见,跑了过去。王盈向我竖起大拇指。梁文龙也跑出来凑热闹,我和王盈一起攻击他,他很快举双手投降。打一场雪仗不要紧,晚上王盈就感冒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眼睛也红红的,像刚被谁暴扁了一顿,正跟那儿伤心呢。
梁文龙蹿了进来说,王盈谁欺负你啦?我说,要是她真被谁欺负了,你敢怎么样?他说,谁敢?我找他拼命去。我说,算了吧,就凭你这排骨……要我还可以吓唬吓唬人,好歹我也是只披着狼皮的羊嘛。吃不了人,吓吓人总还可以。梁文龙说,俗话说,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就算我是只羊,那逼急了也会咬人呀。王盈说,你们怎么都这么变态呀?为什么非得把自个儿变成动物了,才可以去对付人呀。是人就对付不了别人啦?这样儿想,就证明你们已经
承认敌人比自个儿强了。我说,是呀,我怎么这么作贱自个儿呢。梁文龙说,对对对,我是人我干嘛非得变一动物,是人我也对付得了他。那人是谁?我打不赢也咬他两口。我指了指上铺说,是她,你敢吗?梁文龙说,她?她怎么得罪你们了?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