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的同时,抚摩着心中的伤口感谢政策的英明。这就是知青文学、伤痕文学的共同特点。这些描写的确引起了城市里人的共鸣。
可是,这些让城市人如痴如狂的知青文学,却让九亿农村人看了都会反感和痛心。不过,再多的农民反感有什么了不起,他们才不怕得罪农村人哩!农村人一辈子都在农村,他们就是这个命,只配一辈子生活在地狱里,有谁为他们说一句公道话,就是说了公道话又有什么用!神仙还是神仙做,哪有凡人做神仙。
王飒飒回去以后,许杏莲还在路灯下转悠,等电视剧结束了,才回到属于她自己的天地。
不一会儿,苏琦那边传来了酣声。可是,她还没有一点睡意,刚才电视剧的对白又在她的耳畔重播。今天去幼儿园报名的一幕又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心潮难平浮想联翩,打开日记本,在日记中写道:
中国母系社会的传统是根深蒂固的,而女性是中国人种遗传的显性基因。
多少年来,中国的孩子户口是“世袭”制。总是由妈妈的性质决定。如果妈妈是农村户口,不管爸爸是什么户口,孩子必定都是农村户口,还要这样一代一代传下去。
我恨自己,为什么是农村户口,且把它传给蓝蓝。而农村的孩子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唯一的办法就是拼命读书,只有上大学才能跳出“农门”,改变命运。但是,又因为是农村户口剥夺了蓝蓝读书的权利,她将永远摆脱不了这种命运。
我的心里隐隐着痛。
我恨自己不该和萧晓枝结婚,要不是在那特殊的年代,才不会嫁给城里人呢;
我恨自己不该生蓝蓝,农村女人真不应该生孩子,孩子都应该让城里的女人去生;
我恨自己不该来到这个城市,这里根本不是我呆的地方。我每时每刻都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包围着,家人的白眼,临居的非议,孩子的诉求,让我终日抬不起头来。
我的命啊,为什么这么苦……
第十二章
第 十 二 章
这是一个初春的早晨,残雪还没有化尽,春风吹到脸上还有一丝丝寒意。
天刚蒙蒙亮,许杏莲就像往常一样起身了。今天她感到身体有些疲惫,但她还是支撑着病痛的身子,在吃力的洗衣服。
初春的凉水依然冰冷刺骨,肥皂泡沫在她被冻得发红的手腕上跳动。她不时的用沾满泡沫的手抿一下刘海,然后低头用力猛搓。她一双丰腴的前胸,随着双手的搓动上下跳动。汗水在她的下巴凝聚成一个小小的水滴,不时的滴在落在胸前的衣襟上。
“哥哥你大胆向前闯,向前闯——”录音机里传出了歇斯底里的叫喊声。
这是萧晓枝的妹妹萧静修起床的前奏。
她不像她哥哥的命运多舛,没有“出生就挨饿、上学就停课、毕业就下乡,回城没工作”的经历。她没有赶上上山下乡的浪潮,是个“从家门到校门,从校门到店门”的幸运儿。她是时尚潮流的代表,当今流行什么都可以从她身上找到答案。她吃的穿的用的无不新潮。她特别喜欢这些让人神经受不了的叫喊音乐,这就说明这是当前最流行的。
随着音乐的节奏,格噔格噔高跟皮鞋着地声由远而近。
许杏莲抬头一看,只见萧静修披头散发,穿着睡衣,抱着一大抱脏衣服,迈着高傲的步子走来。一只雪白的哈巴狗跟在她后边。她把脏衣服往许杏莲的怀里一扔,冷冰冰地带有命令的口吻说:“嫂子,请代劳一下。”说完眼也不抬头也不回,抱起小狗,踩着音乐的节拍,扭着屁股,向房间走去。
蓝蓝吃力地拎来一桶凉水。
她看见妈妈满头大汗,把水桶往妈妈的身边一放,掏出小手娟替妈妈擦去额头的汗珠,心疼地说:“妈,妈妈,你怎么有那么多汗,是不是有病?您歇一会儿,我来帮您洗。”
“妈妈没有病。”许杏莲鼻子一酸,泪水充盈了眼眶一下子涌了出来。
“那一定是累的。您歇会儿再洗吧。”蓝蓝的头发因缺乏营养而发黄,脸色因缺乏营养而些许苍白,但她那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圆圆的小嘴、圆圆的酒窝,无一不显示出天真稚嫩的可爱。
许杏莲由于双手沾满了肥皂泡沫,只好用胳臂搂住蓝蓝,把倾注母爱的嘴唇紧紧地贴在蓝蓝的额头上,深情地说:“乖孩子,妈妈不累。听话,到院子外边玩去。”
“没有人同我一起玩,他们都上学去了。”蓝蓝一字一 句慢慢地吐出这几个字来。她痛苦的表情和吐出的每个字都像一把重锤敲在许杏莲的心弦上。
蓝蓝双手托腮,坐在妈妈身边的小方凳上,眼巴巴地望着门外背着书包蹦蹦跳跳上学的小朋友,紧咬着嘴唇,眼眶里充满了晶莹的泪水。
是的,孩子最怕的是孤独。他们可以用自己最心爱的东西只换取一句“带你一起玩”的承诺。孩子对别人最大的惩罚也是“不跟他一起玩”。
蓝蓝本应该有和其他孩子一样的幸福童年。她应该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去上学,在学校里和大家一起学习、一起唱歌、一起跳舞、一起游戏。然而,她却被户口博夺了一切权利。只能留在家里坐一些力所不能及的家务劳动。
“这是谁的错?”许杏莲在心灵深处默默的呐喊。
“妈妈,我要上学校,不进教室也行,就在门外旁听!”蓝蓝突然从小方凳上跳起来,背起书包就往外跑。
许杏莲不顾手上的肥皂泡沫,一把抓住她:“不行,你连学校的大门也进不了,他们不会让你进门的。”
“我要上学!我要读书!”蓝蓝又流着泪哭喊着。
许杏莲抓住她的手,没有松开。她想了一会儿说:“妈妈做你老师好不好?”
蓝蓝一听高兴了:“对呀,妈妈当过老师。你教我,好!”
许杏莲慢慢的松开了手,坚毅地点点头:“妈教你,妈妈能教好你。妈妈本来就是个好教师。”
“老师还会有好坏?”蓝蓝钻起了牛角尖。
许杏莲若有所思,她喃喃地说:“小学时候,我只知道老师有两个:一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初中时候,我就知道老师有两个:一个是好的,一个是坏的;高中时候,我也知道老师有两个:一个有学问,一个没有学问;我自己当老师时候才知道老师有两个:一个有骨气,一个没骨气。”
蓝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萧静修吃过早饭,许杏莲的衣服还没有洗好。她迈着模特的猫步,抱着小狗,打着饱嗝朝许杏莲走来。
经过一番打扮的她,越发楚楚动人。她的脸上没有一条皱纹,眉眼鼻口都经过描摹和修饰,其颜色和特征都与商店里服装橡胶模特一样。她身上每一个细胞也都是当今最流行的:瀑布式的披肩长头发乌黑发亮,大部分平平的泻在肩上,另一小部分卷成波浪,盘在头顶。身上穿着斑马条纹的蝙蝠衫,下边穿一条齐膝的马裤,露在外边雪白的小腿肚上套上黑色的长筒丝袜,白色牛皮高跟鞋鞋跟高得令人毛骨悚然,让人担心她每走一步都有摔跤的可能。远远看去她走路的样子活像一只彩色企鹅。
一些把外壳看的比灵魂的人往往比较轻浮,那些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一般都俗不可耐。风度翩翩往往胸无点墨;奇装异服往往隐盖着空虚的灵魂。
“嫂子,还在忙呀。”萧静修今天有些反常,她很少对许杏莲这么客气,“还没吃饭吧,先吃好饭再洗,饭都凉了。”
“没关系,习惯了。”许杏莲虽然知道她有事相求,还是友好的看了她一眼,手还是不停的搓洗,“快好了,洗好了再吃。反正不上班,用不着那么急。”
“现在市场上有一种洗衣机,可方便啦,只要接上自来水,通上电,加好洗衣粉,开关一开,它会自动洗、自动漂、自动换水、自动甩干。一大堆衣服一会儿就洗好了。”萧静修凑过来讨好的说,“嫂子,你太辛苦了,赶明等咱家经济条件好转了,也买一台洗衣机。”
“那玩意好是挺好的,肯定很贵。再说咱们家挺困难的,暂时还是不考虑吧。反正我没事,洗洗衣服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习惯了。也许手洗比洗衣机洗得干净。”许杏莲习惯地抿一下刘海,继续用力搓洗衣服,“都是我和蓝蓝拖累了这个家,我们没有工作,没有工资,没有粮油,没有煤球,在家吃闲饭。”
“怎么能说吃闲饭呢,其实,做家务比上班还要累。”萧静修说的是心里话,“我上班就是享受,不是陪酒,就是跳舞。 我宁愿上班也不愿做家务。”
“一个人一个命啊!”许杏莲感叹的说。她把过好的衣服拧干,接着问:“静修,你今天怎么有时间陪嫂子聊天?”
“我就不绕圈子了。”萧静修直截了当的摊牌,“嫂子,请你帮我写一篇论文,评职称用的。”
许杏莲进城以后一直与萧静修和睦相处,平时对她像亲妹妹一样。由于萧静修在蓝梦歌舞厅上班,早出晚归,两人很少有在一起说话的机会。尽管他们之间没有多少共同语言,不过,萧静修对许杏莲的才能还是很佩服的。
“你评职称,我替你写论文?”许杏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奇怪的问,“这样怎么可以哩!”
萧静修笑得前仰后合:“你是从世外桃源来的吧,现在评职称的论文有几篇是自己写的。有的是丈夫替妻子写的;有的是孩子替父母写的;有的是请朋友写的;还有的是花钱请代写专业户写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职称就是这样评出来的?这不是弄虚作假吗?”许杏莲不解的问。
“你没听说过,当今社会上除了妈妈没有假,其他什么都有假。”萧静修有些愤愤不平,她感叹地说,“产品有假,文凭有假,姑娘有假,数字也有假。……”
萧静修看一下表说:“嫂子,时候不早了,我要去上班了,论文的事就拜托了。”
许杏莲点点头,尔后又摇摇头。
萧静修慌了神:“嫂子,求求你了。”
许杏莲用沾满肥皂沫的手抿一下刘海,笑一笑说:“这个忙可以帮。不过……”
“好说好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我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许杏莲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说说,说。是要我给你买衣服,还是要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