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人的是连结婚也只有回来一个电话,不知道到底是他跟别人结婚,还是别人来跟他结婚。更不用说那个已经快周岁的小孙子了,那自然也是只听其名而不见其人的小家伙了。而自己在这穷乡僻壤之地,还可算得上是一个老秀才,偶尔也会在邻县周围闲逛、闲逛,但要自已到深圳那种楼房象自家对面竹林里的春笋拼命往上冒的大城市去,自然觉得有点底气不足,自己那个连县城都很少到的老伴,更是不用提了。
而且那个跟自己水火不相容的儿子,更不知几年不见变成什么样子,搞不好两人还没说得上两句话,又要掀锅踢灶咂桌子。那样自己这个当父亲的非被他捆着押回来不可,到时这张老脸可没处搁了。想来想去,还是等他自己回来更稳妥一些。古书里常说,富不离祖,叶落归根,相信他也只是时间问题,迟早是要回来的。
人的思想总是在希望之下不断廷生,今年,他从儿媳妇嘴里听到这个可靠的答复,心里更是充满了希望,那个变幻无常的儿子自己有点吃不准,但对儿媳妇他却有相当的把握。他就不相信以她柔和温顺的性格,就敢跟还没见过面的公公婆婆玩什么花样。
时间一天天过去,二十三在盼望中滑了去,二十四又与失望划上句号,他有点坐立不安了,那种被戏弄的怒火和那种有可能失望的恐惧,一个晚上便弥漫了全身,他和老伴经过一夜的推敲和商讨,决定先从儿媳妇入手,然后再对那个丧尽天良的儿子进行全面进攻。他算准了程烨去上班了才打电话,要不,一惹火那个没良心的儿子,他只要说一句“就不回去”那就是再叫上九头牛也没办法拉他回来。
廿五,他对儿媳妇还有点客气,对他尽说一些道理,让她体谅公婆想念儿子的心情,月霞想到自己和程烨这么多年都没回去拜见老人家,心里也感到很不是滋味,说好尽量早点赶回去。
廿六日,他听儿媳妇说还没起程,沉积多年的怒气终于暴发了出来,对着电话大吼道:“你们不是说好今天就回来,怎么到现在还没动,如果不回来拉倒,但也用不着骗我……”
这两天月霞一直处于心惊肉跳之中,每次接起那个未见面的公公电话,大有那种如履薄冰的感觉,怕万一说错话,马上就会破坏自己这个儿媳妇的形象。这时候她才体会到,书中婆媳战争决不是吓唬人的玩意儿,难怪好多夫妻会为公婆不合,最终而落到分手的结局。
现在,她忽然听到公公在发脾气骂人,更是不知所措,连忙道:“您,您别生气,我们已经准备了,这一两天一定会回去……”
她话音未落,对方又吼了过来:“你早就说一两天,一两天了,但一个人的影子都没看到,我就不相信你小辈的跟我们老头子讲话,一点都不负责任,如果不回来,当时就不要跟我讲……”
月霞感到万分委屈:“——程烨这几天真的很忙……”
“忙,忙,忙,忙了几年还没忙完,骗我是三岁小孩啊,天下哪有那么多事忙……” 她话还没说完又被程烨老爸打断,月霞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只能尽量放低声音道:“我们真的没骗你,不信你可能去问程烨……。”程老爸一听儿媳妇叫自己去问那个叫人连碰都不敢碰的儿子,这不是故意想叫自己难堪吗,怒火更炽,咆哮道:“问就问,我还怕他不成,象他这种不孝的儿子,有他等于没有,不要也罢,你叫他过来,看我怎么跟他讲……”
月霞见自己不管如何解释,对方都没办法理解,只好咬着嘴唇不讲话,只好任由着公公喝骂。
程烨老爸听里面忽然没了声音,以为对方挂了电话,又低咕了一声也重重地挂上电话。月霞听对方挂了电话,才慢慢放下话筒,她越想心里越难受,越想就越委屈,想着这段日子来,自己忙这忙那地带儿子购买东西,而那个死程烨却整天来去匆匆,他自己不处理好父子关系,却让自己成了出气筒,想到这,她一把抱起小程浩就去找程烨。
从泉州到程烨老家还有两百多公里。他们在泉州月霞家里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他们终于踏上了归乡之路。
乳白色的跑车在宽大的水泥路上飞驶着,平坦的山丘逐渐被两旁磅沱的大山所代替,穿过两座山城,道路也慢慢变窄起来,小程浩兴奋了一阵子便躺在月霞怀里睡着了。这条路程烨已走过多趟,自然也不放在眼里,但对月霞来说,这可能算是羊肠小道了,好几个急转弯,她都被迎面而来的大卡车吓得面无血色,程烨在她不断的叫骂下不得不减缓车速。
下午程烨拉起盖顶的帆布,车子又走了2个多小时的土面公路,程烨对月霞道:“再过一个村庄就到家了。”月霞看着路边郁郁葱葱的树林,汽车行驶在公路上,倒有点象在树荫下穿梭漫步。她听程烨说快到家了,思绪又从清新的大自然拉了回来,想起两天前一顿突如其来的臭骂,心情又紧张起来,她小心翼翼地问程烨:“你说你老爸他们很好相处,可没骗我?”
程烨看了一眼月霞紧张的样子,笑着安慰道:“没事啦,我妈妈比我还民主,我爸虽有点专横,但只要他一高兴起来,也是跟小孩子差不多。很容易摆平的。”
月霞见程烨说得轻松,但还是有点不放心,发横地道:“我不管,如果我觉得呆不下去,我和程浩就自己开车回去。”程烨一手开车,一手捏了一下老婆的脸颊笑了笑。
跑车又翻过了一座山岭,进入一道比较宽阔的山脚下,程烨嘴角扬起复杂的笑意。几年不见的家乡并没有多大改变,山依旧是那座山,田还是那道田,只是路旁多了几座种蘑菇的稻草顶的土屋。
他又减慢车速,春节期间孩子们最先感到了节日的快乐,他们三五成群地在这条村中间的公路上追逐玩耍着,见有漂亮的小汽车过来,赶紧让在一边,见车过去后又叫着追了起来。村庄虽然只有四五百口人,但程烨有的已无法分清他们是谁家的孩子了。
正处于冬闲的农村,大部分老人和年轻人也都在家闲着,他们有的挤在店铺里面打牌,也有的坐在路边的木头堆上晒太阳,再加上不时传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到处都散发着融融的春意。对这个几年不见的程烨,见他突然带着妻小归来,都感到无比的亲切,程烨也一路同大家打着招呼。
车子终于在说话间停了下来,程烨等月霞抱了孩子下车,提下车上的行李关上车窗,指着公路下面的一幢房子对月霞道:“靠边上的那幢就是。”月霞看着下面六七十米处,一排紧密连在一起的旧式木构房子,伸了伸舌头。程烨从他手中抱过程浩对她笑道:“程浩我来抱,你如果走不下去,用来滚下去可就方便多了。”
月霞看着这条徙峭的小路,早已经有点头晕目眩,听老公又在笑话自己,娇蛮道:“滚就滚下去,程浩没了妈妈那是你的事。”
程烨看着双手摇摇摆摆、双脚都在发抖的月霞,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笑道:“唉,长得那么大,连走路都不会。”
他一手抱着小程浩,一手只牵着月霞,月霞有了程烨的帮助,胆子也大许多,她知道就算自己会摔倒,这个死老公也可以一手把自己提起来。
才走到半路,下面房子就沸腾起来,一个堂嫂正在外面洗菜,她一看到程烨他们,马上对身边的小女儿道:“快,快去告诉大妈,说程烨带着老婆回来了。”
一会儿,月霞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嫂都迎了出来,背后还跟着一群小孩子,看她们性格都和程烨差不多,一见面就嘻嘻哈哈地闹成一片。程烨对他们也不客气,笑着命令道:“帮忙把上面东西先搬下来。”程烨姐妹们见程烨还是老样子,笑声又增加了许多,他大姐看月霞走得困难,开玩笑道:“我弟弟历害的很,走不动就叫他背下去。”
月霞见他们闹成一片,没一点严肃感,自己那颗拘谨的心也放松了许多。见姑姑们在说笑,脸上微微红了一下,也跟着笑道:“他哪有那么好,只顾他自己,哪里还会管我的死活。”
她大小姑们明知道她在说笑,但还是一起道:“他胆敢对你那么坏,等一下我们帮你好好整他一下。”
程烨老爸和他的大儿子正在客厅谈论着什么,见程烨他们已进门,也都站起来了。程老爸可能还记得两天前骂人的事,还有点不好意思。程烨笑着,故作认真地道:“跟你说了今年会回来,电话还是拼命打。嗯,孙子让你抱一下,叫程浩。”程老爸听儿子口气,并不是在责怪自己,便乐哈哈地接过小程浩,嘴上还是不服气地道:“谁叫你们这么迟才回来,我如果不多打两次电话,说不定你们就不回来了。”
正跟婆婆说话的月霞,忽然接口道:“你要是再多打两个,我真的就不敢回来了。”全家看她说得好玩,都笑了起来。
倒茶的倒茶,搬凳子的搬凳子,程烨的哥哥从房里拿出几排鞭炮,对着程烨微笑道:“记得以前你很爱放鞭炮,走,这一串给你。”程烨接过鞭炮笑问道:“还有没有再赌博?”赌博是他哥的爱好,所以程烨也不避讳,程烨哥哥——程强,听了笑一下道:“现在哪还有地方赌博,一个个的连米下锅都没了。还要拿什么东西赌。”
两人各自点了一柱香,他见哥对着客厅正前方拜了拜,从不信佛的程烨也跟着拜了拜,他见哥哥一丝不苟地完成着各个动作,情不自禁地问道:“看你蛮认真的,是真有这回事?还是觉得好玩?”程强看了一眼还有点胡闹的弟弟,不置可否地笑一下道:“别人这样做,我们也跟着做就是了,管他那么多呢。”程烨听了便哈哈大笑起来。连声道:“有道理,有道理。”
第二天,才六点左右,外面的厨房早就闹成了一片,月霞为了表现一下儿媳妇的样子,一听到厨房的声音,也跟着起了床。她的婆婆和那些姑嫂们,见月霞那么早就起床,都劝道:“我们这些人都挤不下了,你再去睡一会儿,等饭好了再去叫你们。”月霞明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但已被她们的欢笑所感染,也笑着道:“听说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