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不多,却是大有深意。无论是宇文冰月还是长孙元轶都不是现任主母所希望见到的人,本来议亲中的男女是万不可相见的。但她们却并不在乎他们私下见面,甚至隐隐还有几分期待,巴不得出点什么事。真丢了人一句非生母就打发了。
清晖园发生的事情,长孙元轶并不知道,他也并不需要知道。结果早在他预料中,过程实在没那么重要。
此刻,他正懒洋洋指挥着纳威搬了张太师椅,懒洋洋躺在上面。任由廊下穿堂风幽幽地吹去暑期的燥热。手边矮几上是触手可得的冰镇绿豆汤。海棠春睡般优雅迷人。
洛天音故意将脚下步子踩的咚咚山响,那人却依然没长骨头般摊在太师椅上,一脸欠揍地微笑。洛天音懒得理他,从茶几上端起琉璃荷花碗里的绿豆汤一口气灌了进去,咕咚一声扔在桌上。绯红的脸颊方才缓缓恢复了常色。
一边抬袖子擦擦脸颊上渗出的汗水,一边毫不客气朝着长孙元轶腿上踢了一脚:“起开,我累了。”
长孙元轶懒懒睁开眼睛,凤眸中水光潋滟带着丝慵懒的魅惑,红唇一嘟艳若玫瑰:“阿奴,我也累。”
洛天音脸色一黑:“你累个屁,老娘前院后院顶着那么大太阳给你们打听消息。你除了睡觉打秋风还干了些什么?好意思嚷嚷着累?”
“又不是我让你来回的跑,今天天这么好我专程来看你,你不陪我也就罢了,还让我等的那样久,好好的绿豆汤都等凉了,你好意思冲我嚷嚷?”
洛天音嘴角一抽,貌似绿豆汤是用冰镇过的,那是等等会凉成那样东西吗?
“我看你不累吧,”长孙元轶幽幽地道:“说个话中气那样足。”
洛天音瞪眼。
“累的话你就要说出来,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
洛天音怒了:“我早说了。”
“哦,是啊?”长孙元轶嘻嘻笑道:“抱歉,忘了。那你坐吧。”
他的动作极快,带着优雅淡定的从容,一把将洛天音扯过去按在椅子上。
“可听到了什么消息?”
洛天音瞥他一眼:“已经换了庚帖。”
“甚好,”长孙元轶笑的见牙不见眼,雪白的牙齿在日光下闪着耀眼的光,险些刺痛了洛天音的眼:“我那后母做事一向不靠谱,这一次倒是甚的我心。”
洛天音冷冷一哼,从小到大她一直都觉得长孙元轶与宇文冰月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娶她?骤然想到,那一日在那艳俗妓院房间中,长孙元轶冷漠的样子。那一刻的长孙元轶是她今生从未见到过得。
也是从那时开始她才知道,原来长孙元轶很介意自己母亲的死因,看似淡漠无情的他其实对自己的母亲是万分在意的。
长孙元轶有很多副面孔,嬉笑的,木讷的,懦弱的,无耻的,冷漠的,却不知道哪一个才是他真正的样子。这样一个心思复杂的人,突然间求娶宇文冰月实在让她觉得不是简单的事情。不过,宇文冰月能嫁给他应是满足的吧,她自小就一心一意地爱慕着她。
正房宇文冰月闺房窗户上的碧菱纱微微颤动,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说来也怪,往日只要长孙元轶一出现在永王府,宇文冰月必然蝴蝶般飞过来。现在,两人定了亲,她反而避忌起来,怎么都不肯露面了。
长孙元轶显然也看到了那晃动的纱窗,妖孽般完美的脸上挂上一丝意味不明的笑。那样的笑让洛天音没来由的脊背发凉,仿佛下一刻就有人要倒霉。有什么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你,该不会是为了避开她才提亲的吧。”
“怎么会,”长孙元轶微微一笑:“我可不会为了那样微不足道一件事赔上自己的终身。阿奴是觉得这样的理由会让你心里舒服些吗?那我便说是吧。”
“长孙元轶,滚。”
骤然间,白亮天空中飞过一只翠鸟,美丽却普通的翠鸟。仲夏天气,那样的翠鸟随处可见。洛天音脸上的笑容却微微地一滞:“我有事,出去一下。”
长孙元轶认真地看看她,良久说道:“好,我也该走了。”
------题外话------
婚事就这样定了啊,定了啊。要不要让宇文冰月嫁了呢?
正文 028焦土废墟
眼前是一片怎么都无法想向到的焦土,广袤的焦土。黑几乎成了天地之间唯一的色彩,夕阳下落日余晖中,即使涂上了淡淡的金,却依然无法掩饰它满目的荒凉。
“怎么回事。”洛天音声音微微的愤怒。
怎能不愤怒,这个村庄位于京郊,离大兴城不过三十余里,竟然就这样被人悄无声息地付之一炬?那样大的一个村庄无端端凭空消失,京城衙门竟然没有一点消息。她不过刚刚查到些线索,将军府的稳婆据说曾出现在这里,秘密地来,还是晚了。
顶着人皮面具的长孙元轶低低一笑,声音中说不出的讽刺:“大当家就带我来看这个吗?”
此刻的洛天音戴着幕离,在他眼中面前这个人是白凤,度情楼大当家。洛天音心中微微一涩,明明是相当熟悉的两个人,此刻却是用另外的面目相对。相见不相识。
“朱雀,”洛天音声音冷厉:“什么时候的事情。”
朱雀温润的双眸缓缓扫过面前焦黑的土地:“我们的人一直盯着这个村子,三天前方才离开?”
“为什么离开?”
“官府派人进村收缴田税,阵势有些大。进出村民都要核对身份,稍有一点不对劲便被驱逐。我们不好于官府硬碰。”
长孙元轶一声冷哼:“田税月月收,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何曾见过那样大的阵势,二当家不觉得奇怪?”
朱雀却仍是好脾气地一笑:“不奇怪,收田税的税史半月前刚刚上任,是大司农的亲戚,为人嚣张又极讲排场。但凡有他的地方阵势一向强大。”
长孙元轶修长的指尖指向焦黑的土地:“那么,这怎么解释?”
洛天音缓缓走上前,挡在他们之间:“度情楼既然接了公子的生意,自然会给公子解释。”
长孙元轶微微错愕,眼前的人明明是陌生的,但刚才那样的动作偏偏叫他莫名的熟悉,那样的熟悉毫没道理,叫他心烦。
“偌大的一个村子转眼就烧没了,大兴城内竟没听到丝毫的风声,这事情只怕不寻常。朱雀,你确定没有人走漏风声?”
朱雀略一沉吟,坚定地摇摇头:“没有,我这次安排的人都是你选出的菁英卫。”
“这村子这么大,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人呢?村子可以烧,你说人都去哪了?”洛天音声音低沉,像问别人更像问自己。
她慢慢抬脚踏上废墟,黑色软底皂靴压过焚烧的路咯吱吱响。村子的确是空的,烧的相当彻底,没有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
“可曾听说,京郊最近有大量人口迁移?”
“没有。”
洛天音点点头,缓缓在废墟中穿行,步伐安详自在,如同徜徉在绚烂的花园。“没有迁移么?那么,村里的人就都还在。”
长孙元轶脚步微微一顿,带着面具的脸上却是没什么表情:“你是说,他们都死了?在这里?怎么可能”
洛天音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即使隔着幕离却还是叫长孙元轶感觉到了她目光中碎星一般的光亮。
“在正常人看来的确不可能,但我们的对手从来就不是正常人。能有那样成就的人什么做不出来?杀人灭村,实在是小事一桩。”
“那么,”朱雀眉头难得一见了颦了颦,显然对于灭村的事情是介意的:“你认为,他们在哪里?又怎么能那样悄无声息瞬间致死那样多的人?”
洛天音目光迅速打量着四周,手指在一个空旷处微微一点:“那里,似乎是个广场。”
“原本应有个戏台。”朱雀盯着残垣中的半高土台,土台边上还剩着半截焦黑的木棍,看那样子原本应是个旗杆。
“旗杆?”长孙元轶语气中染着死惊异:“有资格树旗杆的村子并不是普通村子,这村里住的是兵户。”
大周朝南北军拱卫京师,大军往往驻扎在京郊附近。五百年发展下来,南北军中子弟大多都出自京城及周边,渐渐地便也在当地娶妻生子繁衍生息。京郊附近就出现了很多的兵户寸,那些村里的男丁战为兵,休为农,过的倒也自在。村中旗杆上的令旗会时时变换,兵户就是根据令旗来安排自己的生活。操练,务农两不误。
屠村,不难。难的是消息没有泄露半分。
然而,屠了兵户村,消息仍然没有泄露半分更难。毕竟,兵丁姓名兵部都是登记造册了的。什么人,这样大的胆子,这样大的手笔。
洛天音走在广场的地面上,突然停下脚步:“就是这里,挖吧。”
她站的地方一脚踏上去微微踩出个脚印,不过非常细微的差别,寻常人根本注意不到。
话音刚落,焦黑土地上骤然间多了七八个人。一样粗布的短打,一样扔在人堆里看不出来的普通眉眼。焦土上的三个人却并不奇怪,放佛这几个人本就应该存在。
叮叮当当的挖掘声中,戏台旁骤然间出现了一个大坑。按理,化为焦土的地面质地应是极坚硬的,偏偏那些人挖掘的却极是迅速,只因为那样的一块土地实在是太浅薄。坑中密密匝匝地全是尸体,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叫人看一眼便忍不住眼晕。
这本是夏末天气,那样多的尸体层层叠叠地堆着,只上面那一层被火烧得看不出境况,下面的尸体却是没有遇到火的。这么多天过去,这些尸体骤然暴漏在空气中,恶臭突然间便扑了出来。
洛天音微微颦眉,并不是因为臭,只是因为她看到了,那坑中有为数不少的孩童尸体,甚至是襁褓中的婴儿。实在是太过残忍。
袖子一紧,却是朱雀将她身躯往后一甩挡在了她面前,也挡住了她的视线。
“好了,不要看了。”
洛天音心中一暖,微微一笑:“无妨,该看的已经都看见了。”
长孙元轶凤眸一眨不眨注视这那炼狱般的深坑,目光渐渐的冷冽森然。
朱雀低低说道:“这个村子应是没有活口,线索看来是断了。”
“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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