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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花园里，每一位小公主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小块地方，在那上面她可以随意栽种自己喜欢的花木。有的孩子把自己的花坛布置得像一条鲸鱼；有的孩子却喜欢把自己的花坛布置得像一个小人鱼；可是最年幼的那位小公主却把自己的花坛布置得圆圆的，像一轮太阳，同时她也只种像太阳一样红的花儿。她是一个古怪的孩子，不大爱讲话，总是静静地在想着什么。当别的姊妹们用她们从沉船里所获得的最奇异的东西来装饰她们的花园的时候，她除了种了像天空中的太阳那样艳红的花朵以外，还弄了一个美丽洁白的大理石像。这是一个美丽的男子的雕像。这个雕像和一条遭到海难的船一同沉到海底。她在这石像旁边种了一株像玫瑰花那样红的垂柳。这树长得非常茂盛。它新鲜的枝叶垂向这个石像，一直垂到那蓝色的沙底。它的倒影带有一种紫蓝的色调。像它的枝条一样，这影子也从不静止，树根和树顶看起来好像在做着互相亲吻的游戏。
第六章 海的女儿（6）
她最大的快乐就是听那些关于上面人类的世界的故事。她的老祖母不得不把自己关于船只和城市、人类和动物的全部知识通通讲给她听。让她感到特别好玩的事是：陆地上的花儿能散发出香气来，而海底的花儿却不能；陆地上的森林是绿色的；并且人们所看到的在树枝间游来游去的鱼儿会唱歌，声音是那么清脆、好听，叫人感到很愉快。老祖母所说的“鱼儿”事实上就是小鸟，但是假如她不这样讲的话，小公主就听不懂她的故事了，因为她还从来没有看到过一只小鸟。
“等你满了十五岁的时候，”老祖母说，“我就准许你浮到海面上去。那时候你可以坐在月光底下的石头上面，看巨大的船只从你身边驶过去，你也可以看到树林和城市。”
她们就耐心地等这样的一年快点到来。
小公主们最大的一个还有一年就到十五岁；可是其余的呢——哦，她们一个比一个小一岁。因此最年幼的那位小公主还要足足再等五个年头才能够从海底浮上来，来看看我们的这个世界。不过每一位公主都答应下一位说，她要把她第一天所看到和发现的东西讲给大家听，因为她们的祖母所讲的确实不太够——她们所希望了解的东西真不知有多少！
她们谁也没有像年幼的那位妹妹那样渴望浮出海面，而她恰恰要等待得最久。她是非常安静的姑娘，不喜欢说话，总是喜欢琢磨很多事情。不知有多少夜晚她站在开着的窗子旁边，透过深蓝色的水朝上面凝望，凝望着鱼儿挥动着它们的尾巴和翅。她还看到月亮和星星——当然，它们射出的光有些发淡，但是透过一层水，它们看起来要比在我们人眼中大得多。如果她看到了一块类似黑云的东西在星星和月亮下面浮过去的话，她便知道这不是一条鲸鱼在她上面游过去，而是一条装载着许多旅客的船在上面航行。可是这些旅客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他们下面有一位美丽的小人鱼，正朝着他们的船伸出一双洁白的小手。
现在最大的那位公主已经到了十五岁，可以升到水面上去了。
当她回来的时候，她有无数的事情要讲，不过她说，最美的事情是当海上风平浪静的时候，在月光底下躺在一个沙滩上面，紧贴着海岸凝望那大城市里亮得像无数星星似的灯光，静静地听他们的音乐、喧闹声以及马车和人的声音，观看教堂的圆塔和尖塔，倾听悠扬的钟声。正因为她不能到那儿去，所以她也就最渴望这些东西。
啊，最小的那位妹妹听得多么入神啊！当她晚间站在开着的窗子旁边，透过深蓝色的水朝上面望的时候，她就想起了那个大城市以及它里面熙熙攘攘的各种声音，于是她似乎能听到教堂的钟声在向她这里飘来。
第二年第二个姐姐得到许可，可以浮出水面，可以随便向什么地方游去。她跳出水面的时候，太阳刚刚下落，她觉得这景象真是美极了。她说，这时整个的天空看起来像一块黄金，而云块呢——哦，她真没有办法把它们的美形容出来！它们在她头上掠过，一忽儿红，一忽儿紫。不过，比它们飞得还要快的、像一块又直又长的面纱的，是一群掠过水面的野天鹅。它们是飞向太阳，她也向太阳游去。可是太阳落了，一片玫瑰色的晚霞，慢慢地在海面和云块之间消逝了。
又过了一年，第三个姐姐浮上去了。她是她们中最大胆的一位，因此她游向一条流进海里的大河里去了。她看到一些美丽的青山，上面种满了一行一行的葡萄。宫殿和田庄在郁茂的树林中隐隐地露在外面。她听到各种鸟儿唱得多么美好，太阳照得多么暖和，她有时不得不沉入水里，好使得她灼热的面孔能够得到一点清凉。她在一个小河湾里碰到一群人间的小孩子，他们光着身子，在水里游来游去。她倒很想跟他们玩一会儿，可是他们吓了一跳，逃走了。于是一个小小的黑色动物走了过来——这是一条小狗，是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小狗。它对她汪汪地叫，叫声是那么凶狠，弄得她害怕起来，赶快逃到大海里去。可是她永远忘记不了那壮丽的森林，那绿色的山，那些能够在水里游泳的可爱的小娃娃——虽然他们没有像鱼那样的尾巴。
第六章 海的女儿（7）
第四个姐姐可没有那么大胆子。她停留在荒凉的大海上面。她说，最美的事儿就是停在海面上，因为你可以从这儿向四周很远很远的地方望去，同时天空悬在上面像一个巨大的玻璃钟。她看到过船只，不过这些船只离她很远，看起来像一只海鸥。她看到过快乐的海豚翻着筋斗，庞大的鲸鱼从鼻孔里喷出水来，好像有无数的喷泉在围绕着它们一样。
现在轮到第五个姐姐浮出水面了。她的生日恰恰是在冬天，所以她能看到其他的姐姐们在第一次浮出海面时所没有看到过的东西。大海染上了一片绿色，巨大的冰山在四周移动。
她说每一座冰山看起来像一颗珠子，然而却比人类所建造的教堂塔还要大得多。它们以种种奇奇怪怪的形状出现，它们像钻石似的射出光彩。她曾经坐在一座最大的冰山上，让海风吹着她细长的头发，所有的船只，绕过她坐着的那块地方，惊惶地远远避开。不过在黄昏时分，天上忽然布起了一片乌云。电闪起来了，雷轰鸣起来了。黑色的巨浪掀起整片整片的冰块，使它们在血红的雷电中闪着光。所有的船只都收下了帆，他们很惊惶和恐惧，那样子很吓人的，但是她却安静地坐在那浮动的冰山上，望着蓝色的闪电，弯弯曲曲地射进反光的海里。
这些姊妹们中随便哪一位，只要是第一次升到海面上去，总是非常高兴地观看这些新鲜和美丽的东西。可是现在呢，她们已经是大女孩子了，可以随便浮近她们喜欢去的地方，因此这些东西就不再太引起她们的兴趣了。她们渴望回到家里来。一个来月以后，她们就会说：终究还是住在海里好——家里是多么舒服啊！
在黄昏的时候，这五个鱼公主常常手挽着手浮上来，在水面上排成一行。她们能唱出好听的歌声——比任何人类的声音还要美丽。当风暴快要到来、她们认为有些船只将要出事的时候，她们就浮到这些船的面前，唱起非常美丽的歌来，说的是海底下是多么可爱，同时告诉这些水手不要害怕沉到海底，然而这些人却听不懂她们的歌词。他们以为这是飓风的声息。他们也想不到他们会在海底看到什么美好的东西，因为如果船沉了的话，船上的人也就淹死了，他们只有作为死人才能到达海王的宫殿。
有一天晚上，当姊妹们这么手挽着手地浮出海面的时候，最小的那位妹妹孤独地待在后面，瞧着她们。看样子她好像是想要哭一场似的，不过人鱼是没有眼泪的，因此她更感到难受。
“啊，我多么希望我已经有十五岁了啊！”她说，“我知道我将会喜欢上面的世界，喜欢住在那个世界里的人们的。”
最后她真的到了十五岁了。
“你知道，你现在可以离开我们的手了，”她的老祖母皇太后说，“来吧，让我把你打扮得像你的那些姐姐一样吧。”
于是她在这小姑娘的头发上戴上一个百合花编的花环，不过这花的每一个花瓣是半颗珍珠。老太太又叫八个大牡蛎紧紧地贴附在公主的尾上，来表示她高贵的地位。
“这真叫我难受！”小人鱼说。
“当然了，为了漂亮，一个人是应该吃点苦头的。”老祖母说。
哎，她倒真想能摆脱这些装饰品，把这沉重的花环扔向一边！她花园里的那些红花，她戴起来要适合得多，但是她不敢这样办。“再会吧！”她说。于是她轻盈、明朗得像一个水泡，冒出了水面。
当她把头伸出海面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了，可是所有的云块还是像玫瑰花和黄金似的发着光。同时，在这淡红的天上，明亮的大星星已经在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空气是温和的、新鲜的。海水非常平静，这儿停着一艘有三根桅杆的大船。船上只挂了一张帆，因为没有一丝儿风吹动。水手们正坐在护桅索的周围和帆桁的上面。
这儿有音乐，也有歌声。当黄昏逐渐变得阴暗的时候，各色各样的灯笼就一起亮起来了，它们看起来就好像飘在空中的世界各国的旗帜。小人鱼一直向船窗那儿游去。每当海浪把她托起来的时候，她可以透过像镜子一样的窗玻璃，望见里面站着许多服装华丽的男子，但他们之中最美的一位是那有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的王子，不用问，他的年纪还不到十六岁。今天是他的生日，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今天才这样热闹。
第六章 海的女儿（8）
水手们在甲板上跳着舞。当王子走出来的时候，有一百多发火箭一齐向天空射出。
天空被照得如同白昼，小人鱼竟然被吓了一跳，赶快沉到了水底。可是不一会儿她就把头伸出来了——这时她觉得好像满天的星星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