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坚信你在一个铺满阳光的地方等着我
仿佛听见一个悠远的声音,缓缓敲打我隐隐生痛的心
用什么方式让自己平静呢,只有回忆可以走入春天
像一双美丽的手悄悄地剥开岁月一样剥开每一朵鲜花
拒绝遗忘春天的音信
在你的鼻息里浮荡,归来的消息
可是我越来越不堪,慢慢地蒙上灰尘,变得混浊。还有我的家庭,我周围的一切,越长大越不纯净。
小荻,回忆是沉重的,可是我能奉献出来的就是这些了,那些丑陋的伤口让我慢慢地变成了一个庸俗的人。
叔叔来信说姐姐依然想家,每天只会一个人坐在大路口发呆,样子是那么可怜。妈妈听着爸爸念信,泪就扑扑簌簌一直没断:“咱把孩子接来吧,让她一个孩子受那罪?”
“唉!受罪,受罪,都是你养的孩子,你看看,没一个是争气的。”爸爸焦躁地叹口气,不屑地剜了我一眼,我立刻浑身刺痒,一阵烦躁。妈妈也不再说话。
爸爸终于把姐姐从城里接了回来,叔叔也跟着把自行车骑了回来。没想到第二天爷爷过来说要把车子骑走:“这车是我给你弟买的,他不要了,我先骑走。”
妈妈被说得一愣,立刻就不答应了:“这车明摆着是我给他叔买的呀,凭啥你就骑走了?”
爷爷被激怒了,过来就抽了妈妈一巴掌。这下乱套了,接下来,爸爸神经质地过来吵闹,爷爷一拳把爸爸的脸打了个稀巴烂,嘴唇破了,鼻子汩汩地冒着血。他们爷儿俩闹了一辈子了,都没什么胜负,现在伸直了脖子叫板,也无非净让街坊笑话。我不知道这是在斗个什么,看着鸡飞狗跳,你来我往,乱成了一锅粥。
天黑了。奶奶不罢休,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大家都在争什么,她是个糊涂的好人,除了会维护爷爷的权威外,她根本就不会区分任何东西。
奶奶糊涂的纠缠,妈妈委屈的叫骂——叔叔伤心地看着这群抽风般的老少……爸爸是败了,可爷爷不依不饶。家里人一个眼错,妈妈竟一头栽进街口水井里。
“呀,不好了,不好了,有人跳井了——”有人突然喊起来。
叔叔疯子一般地从家冲了出来。他真的疯了,直奔到井边,看也没看就跳了下去捞妈妈。
我和弟弟是怎样的不知所措啊,傻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撕心裂肺地发生,很快许多人都围过来看……这些无力无奈到绝望的事情,永远都是一个滴血的伤口。我始终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是这样的,我们都是怎样生存?!这些围观和被围观的事,不止一次地发生在我身上,更不止十次地发生在我身边,他们都在看什么?邻人们永无休止地你打我杀,指桑骂槐,我悲哀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人们七手八脚地把妈妈捞上来,我看见了她凌乱的头发下死人一样惨白的面容,还有她的眼神,空白的、一无所有的眼神。奇怪的是我本应该哭的,可我硬是挤不出一滴泪,看着躺在床上的妈妈和沮丧至极的叔叔。然而爷爷叫骂着又来了,他不依不饶。
第四章 背对白天,面朝黑夜(3)
我再也受不了了,我不想待在这个家了,我要走,叫喊着冲出家门——我要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离开这个屙尿不分的家。
当我从街外路口被叔叔强行拉回来时,何止是泪流满面啊。我怎么也忘不了,围在家门口那些看热闹的男男女女,那是怎样的一张张脸啊!一个个爱收集笑料的看客们都还活得很好,可能明天,他们中的一个,又成了这闹剧的主角,那时也不会少一个看客。
我面对着这些脸,我不得不成为他们,我不得不让他们那种乐善好施的眼神在我的血液中生存,汲取着他们供给的“营养”。这个过程那么的无可奈何,各样的事情发生着,那样的无声无息,那样的无时不在。我们穷啊,穷得没了尊严没了廉耻没了心肝。
那天夜里,我只能瞪着眼望着天空,迷惑地思考着自己为什么生到这样一个世上。
我好像已经忘记你了,完全忘记了,在黑暗中轻轻滑落。
你已经离去得太久了。没有水,没有绿色,没有希望,没有快乐,也没有目标。
心里一棵苦莲,一棵老树,一片冷清的明月。心里一片寂静。
这里没有人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听大人教育孩子时说学习是为了考大学,为了离开这里,离开这片土地,到一个自己没去过的地方。这或许是大人和孩子的最崇高的理想了吧?
我的心灵的园子里,连这些东西都没有,我渐渐觉得它是那么荒芜。
后来我想,我们并没有约定,我们还不懂,就连失去也不懂,更无所谓得到。简单的成长,或者叫简单的风化,也许所有的人都是这样长大的。只有你除外。
你离开我了,你去了夕城外一个仙湖里。而我却走在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在这里心灵渐渐赤裸,没有了羞耻,我开始变得贫穷,我只能是个窃贼,喜欢上了什么东西,就尽力搞到手,我放纵着自己卑微的欲望,我开始丑陋而贪婪,现在我极力从中剥离出我的人格受到的腐蚀,看看自己污血横流的样子,可是不能,我疼呀,以前的所有的得失成败都已经长成了如今的皮肉,我剥不下自己的“皮”。
“贪”派生了很多毛病,其最有害的莫过于在我每次面临选择时常常会举棋不定。就连偷时,也会萎萎缩缩。我看上了一个同学的本子,Oh,MyGod,迷途的羔羊为之伤透了脑筋,那几天,我心里总有一个东西在牵引着我去琢磨这个本子,我背着人摸了它无数遍。我太想拥有它了,一个鬼笑着的东西蛊惑着我。我一遍又一遍地琢磨那东西,直到可怜的控制力崩溃。我伸出了手,缩回手时,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可总算被到手的本子压了回去。
到手后的日子更不好过,提心吊胆,几天后那个同学向爸爸报了案。爸爸大怒,决定逐个搜查,我吓坏了,那赃物就藏在书包里。我心里骂自己怎么如此愚蠢,那东西本应藏得远远的,可是我总想离它近一点,能时不时地摸摸为妙,结果……我不知怎么办,急出了冷汗。
这时外边突然有人叫:“白哥,下半年的课本我帮你带来了。”
爸爸答应着就出去了,同学们都习惯地伸长了脖子向外看,听到“课本”兴奋得几乎要跑出去。我的心却突突地跳起来。我的手放在书包里摸着那个热辣辣的本子,咬了咬牙飞快地把它掏出来,想揣到怀里,可是身上只有薄薄的一层衣服。爸爸就要回来了,我瞥了一眼旁边的桥,心里一动,顾不了了,一反手抓过他的书包……一切都还算完美。爸爸回来了,继续搜查。
等爸爸拿到我的书包时,我的脸热辣辣的。接着爸爸拿起了桥的书包,我闭上了眼……结果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爸爸看完他的书包后若无其事地放下,然后继续上课。
我惶惑不安地坐在针毡似的凳子上,心里像猫抓一般。
放学后,同学们都走了,爸爸单独把桥叫到里屋,我知道他并不幸运,事情没有结束。我偷偷地站在小门外。
第四章 背对白天,面朝黑夜(4)
“你拿了人家的本子,那本子真就那么好?”爸爸这次没有发怒,语气却充满了不屑。
“本子?我没有。”桥惶恐地争辩。
“那它怎会在你的书包里?”
“没有,我不知道!”
爸爸怒火冲天了,从里屋冲出来,抓起桥的书包,回头看见我站在门外,瞪了眼:“你在这儿干吗?滚!”
我面红耳赤地站在那儿,爸爸的话一落,我兔子般噌地窜了出去。接着我听见桥杀猪般的哭叫声。他挨打了。因为他根本就说不清,他犯罪的前科是我们几个里面“无与伦比”的。
我心惊肉跳地站在外面,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
接着就听见桥喊:“老师,老师,别打啦,是我偷的,呜呜……”
爸爸在屋里吼道:“我是不想让你在所有的人面前一直落个‘贼’的名声,但你一定记住你做过什么。你滚吧,别让我看见你。”
一字一字传出来,传到我的耳朵里。
爸爸的话冷得像刀,毫不留情地割开了我的脸皮,我听见自己皮肤被划开的声音,我连冷汗都没得出了。桥抽咽着从屋里狼狈地走出来。爸爸也走了出来,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我忘了我是怎样从爸爸的目光中逃出来的。
偷别人的东西,这不是第一次了,陷害别人我也做过。我侥幸自己一次又一次地逃脱了别人的目光,可是这一次我才猛然间发现自己的样子原来这么丑陋,我的所有“伟绩”都一一陈列在自己的眼前。哎哟!那种种得逞的幸运,都羞愧地变成了一条又一条鞭子,没头没脸地抽来。原来评判自己内心的时刻并没有失去,有一天这一切都会成为自己的旧账,锋利地向自己清算。
我逃得过众人的眼却最终逃不过自己的良心。
我永远骗不了自己,自己直面灵魂时“我”就是我。
丑陋就是丑陋,卑怯就是卑怯。
只有自私的人才会这样,我明白我是自私的。
自私是种瘟疫,它会传染的。如果你犯了这种瘟疫,你自己不会发觉,并且你还会为自己开脱得干干净净,从而洗清自己的负罪感。
自私的人任何一个想法都以自己为第一人称,别人都是第三人称,自己是最应该让别人迁就的。我依靠这种心理活了二十年,并且还要活下去。我的自私一次一次地原谅自己的种种过错,并由此衍生出一个被自己称为“自由”的爱好,其实应称之为“不负责”更为妥当。它是自私的孪生兄弟:能破坏的人总有点自负,因为自负的人可以不负责任地去破坏,破坏之余,从逃避和自欺中获得轻松。
自私是个圈,可以永远地转下去,永远不去触动自己的心。
自以为是的我总是有很强的破坏欲望,破坏所有的条条框框,不守规矩无论是非。这个破坏的冲动最终还是和自由散漫联姻了,它们的私生子就是我现在的这个样子,愤愤不平地抱怨着耍弄着自己的小性。
桥则没有耍小性的勇气和资本,他自己相信了自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