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的住所。
灵绾扯松了领口跑到树下跪在池塘边,伸手掬了捧水打在脸子上,彻骨的寒意让她立马清醒了大半,透过水面也看清了她此刻已经恢复了女儿身,想来是师父施加在她身上的术法消除了。
她撑着额靠坐在树干上,胸口发闷,有些喘不上气。不知道为什么,她近来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总是觉得累,精神恍惚。最近一月内发生的事情还能想得清楚,若是再久远些的就记不大清了,她现在的情状倒是符合人界常出现的一种病症——选择性失忆。
她又摇头苦笑,脑子里怎么老是钻出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身体的那团火又烧起来了,蚀骨的热浪蒸得她口干舌燥,总想脱了衣裳好好凉快凉快,而她的手也确实已经摸到了自己的腰带,着急地扯着,平日里轻轻松松就能解开的结扣,今日却怎么扯也扯不开。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迷离的水汽,脸红得都快滴血了,浑身热得冒汗,着实难受得紧,她索性连衣裳也不脱了,直接往池塘走。
“阿薰!”
她应声回头,下一刻就被人抱了个结实,冷香入鼻,她本来有些清明的神思又彻底乱了套。那人的怀抱很冷,抱着他就跟抱着一块冰一样可以灭去她体内的火,但是还不够,远远不够!她循着本能双手在那人的腰间摸索,找到结扣,迫不及待地开始拉扯。那人身子僵了僵,一手摁住他腰间不安分的手,一手扶住她的肩把她推开了些。
身体一离开冰块,她又燥得慌,不满地哼哼:“我不做什么,就是想凉快凉快……墨华。”
扶在她肩头的手倏地一紧,痛得灵绾一张小脸都皱成了包子,水汽凝成了眼泪涌出眼眶。
那人咬牙切齿地问:“看清楚,我是谁?”
灵绾仰着脑袋看他,月下棱角分明的轮廓与她朝思暮念的那张脸重叠起来,她忍不住伸手在他的脸上摩挲,就像吃到糖一样的孩子“咯咯”地笑,眼角眉梢都盈着笑,脚下不稳,整个人都扑向了他,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上身软绵绵地同他贴合在一处,头埋在他的颈边,她还在笑,笑得没心没肺。
那人本想推开她,但颈边的濡湿让他停止了动作。
她哭了,像猫一样在他的颈边拱来拱去,眼泪鼻涕一股脑地全往他身上抹,就像很多很多年以前一样,肆无忌惮。
她说:“我长得有那么不讨喜吗?为什么墨华就是不愿意给我好脸色呢?”
她说:“你跟他不一样,凶神恶煞一点才好唬人。”
她说:“他居然把小仙娥的东西转手扔给我,太过分了!亏我还欢天喜地了一场,以为他的榆木脑袋开窍了。”
她说:“这么名贵的东西,是你拼了命拿回来的,我怎么能要。等你以后遇到了喜欢的姑娘,送给她罢,她会很欢喜的。”
她说:“我以前从没有想过自己欢喜上一个人会是怎么个样子,直到遇上他,一整颗心全给了他,结果被摔得血淋淋的,再也安不回来了。”
她说:“我约莫是要死了,你怎么能要一个死人陪你千千万万年呢?”
往事本该如云烟消散,可是,万年沉睡的魂魄不断地碎裂,再组合,历经人世沧桑,看尽浮生百态,本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不再记得那个玉瑶门的小妖仙了。却不想在亲眼见到她的那一刻,心底建立的坚硬堡垒一下子全部轰然崩塌。明明知道,她不过是养着少薰一抹生魂的器皿,一个替身,可他还是在以为她要投湖自尽时,乱了方寸。现在听着她心心念念全是那人的名字,他真是恨不得直接掐死她算了!
“你知道你跟墨华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吗?他永远不会像你只顾着自己。换句话说,若是在天下苍生与我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我。我想,那一定不是我欢喜的墨华。”
兼爱天下吗?
可她似乎忘了,或者从来没有在意过他的身份,他生来便是魔,天性嗜杀,墨华能做到的,他未必能做到,但他可以毁了他的道,灭了他的大义,他倒是真想看看墨华是如何为了所谓天道毁掉她的!
终是,一念成灾。
归晚乱了,染絮刺杀苏晟轩未遂,不堪入狱受辱,自刎于人前,事情惊动了府衙,官兵抵达归晚阕的时候,宋玉衍已经携着苏晟轩离开了。因着此事牵扯到了朝中两位大臣家的公子,归晚阕被查封了,全部人都要被带回府衙盘问,以防有漏网之鱼,一时之间呼天抢地,各种喊冤之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可惜,这等热闹灵绾没有赶得上。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竺鹤舍了,小白正趴在她的胸口舔她的脸,舔得她痒痒的,她一边往褥子里躲一边说着不要。
门被人推开,一股幽淡莲香随着墨华的出现霎时盈满整个屋子,灵绾的大脑一下子有些懵,好像记忆里有一段是空白的,她记得自己明明是在归晚阕的,怎么一下子就来到竺鹤舍了,太跳跃了吧!
略带凉意的指尖触上她的额,墨华和衣坐在她的床头,眼底掩着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疲倦之色,温声问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小白歪着脑袋挠耳朵,灵绾亦是疑惑地冲她眨眨眼:“我生病了?”
修长的手指滑下来,顺势缠上她的一缕耳发,淡淡道:“嗯,病了三日。”看到她大张着嘴巴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他又笑了,俯下身子,头埋在她的颈边,闷闷地说,“我不眠不休地照顾了你三日,累。”
“可是……”灵绾感觉到颈边的游离,她喘了一声,脑袋有些混沌,“师父……为什么我不饿?”
他没有停下,张口咬在她敏感精致的耳垂上,呼出的气息同样不稳:“我给你渡了些修为。”他双手撑在她脑袋两边,支起身子,同她面对着面,眸色幽深,“你以前不是常说想同我双修,若是我现在教你,你怕不怕?”
灵绾觉得心脏猛地一抽:“我……”
墨华却没有给她再说下去的机会,低头吻住她半张的小嘴,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浅尝辄止,然而,在他的唇刚离开她的那一瞬,她突然伸出双手勾住他的颈脖,把他拉近了自己,两人鼻尖贴着鼻尖,她的身体在颤抖,眼神却无比坚定,说:“我不怕。”抿了抿唇,又说,“我不想喊你师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四月底《枯骨女》大结局!
☆、第7章:竺鹤温存
“嗯,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侧身躺在一旁,将她连同褥子一起抱进怀里,“你想叫我什么?”
灵绾抵着他的胸膛:“百义仙伯跟夜央爷爷说过,你很久没有跟女子……那个过,所以根本不会有子嗣。老叫花子说,我有爹,他叫白苟,虽然不大记得他的长相了,但依稀有那么些印象,他似乎是个不错的人,待我很好,还给了我名字。我不晓得自己的出生,浑浑噩噩活了几个月,然后,就是无尽的黑暗,我感觉自己睡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我几乎都快忘记了我还活着这件事。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喊你‘君父’,只是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你该是我的归宿。”
顿了顿,她的手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拽紧了褥子:“我们不是血亲,这样的事情让我既高兴又彷徨。高兴的是,我可以像落缈公主一样怀着一颗思慕的心靠近你。彷徨的是,我又一次没有了亲人。我不想喊你师父,因我觉得我本就不该这样叫你。墨华,我想直唤你的名姓,可好?”
墨华说:“好。”
灵绾笑了,眼角却莫名其妙地流了泪。
墨华渡了一千年的修为给她,不用修行,不用历劫,她就修得了仙身,不需要进食五谷她也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但她无法忘记那些美味,每日都央着墨华给她做吃食。墨华倒是宠她,只要她开口,他就给她做。百义仙伯每日都会送些折子过来给他批阅,墨华身为东荒帝君,座下小仙数不胜数,那些小仙会将下界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功德上呈给他。等到群仙万朝会那日,墨华会根据他们这百年所积累的功德给他们重封仙阶。
竺鹤舍内,小白蜷着身子趴在灵绾身上打盹,灵绾则喝着红枣茶,磕着瓜子,专心致志地研读人界新出的画本儿,这些都是墨华怕她闲着无聊专门买给她的,大多讲的皆与男女情爱有关。唔,无论中间虐得如何死去活来,最终男女主角儿都欢欢喜喜地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虽然结局是好的,但还是令人开心不起来。
灵绾翻阅了几本,也就没了兴趣,趴在桌几上看坐在她对面的墨华批阅折子,而墨华虽然面不改色,但心底却在为小仙们所呈报的事情担忧着。近来人界冥界大乱与被封存在玄法幽境的鬼厉凶剑难脱关系,随着上古神祗莲空尊神的陨落,封印凶剑的结界越来越弱,凶剑随时都有可能挣脱归墟,重现六界,届时必然又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混沌初分之时,神人鬼魔混战,数以千计的怨魂无处可归,聚成凶剑鬼厉,后来,凶剑为莲空尊神所获,挥剑劈开阴阳道,引无数怨魂进到冥界。再后来,莲空又以尊神之躯化为玄法幽境封住凶剑,注神识于凶剑之中,一同沉睡于无尽归墟,本该就此销声匿迹。然,万年前的那次动荡却意外打开了归墟的阵眼,将墨华,少薰,上邪巫赤吸纳了进去。结界受到冲击,沉睡于凶剑内的神识再度苏醒。
墨华也该猜到了一些,少薰的出生与莲空脱不了关系,她是莲空挣脱凶剑的一抹神识,在人界游荡多年,吸纳天地灵气最终凝成了实体。所以,她才能与凶剑之中的神识产生共鸣,牵引出归墟阵眼。
灵绾同少薰不一样,她是她的一抹生魂,却没有她的神识。换而言之,此刻的灵绾只是他墨华创造出来的空壳,同少薰是不一样的存在,她对墨华的依恋,不过是因为供她成形的骨头曾是他的左臂,他是她的归宿,而少薰的神识却由另一具躯体供奉着。
那日,在归晚阙他感知到了上邪巫赤的魔息,一路循着过去,却意外撞见了孟修御跟那条蛇妖——月姬。墨华早该猜到,封印夜央神魂的人是他。因孟修御知晓凭夜央跟他的交情,他不会真的置夜央于不顾,定然会下界插手这件事情,若他下界也必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