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为定。”男人盯着她,“如果我到时还有命的话,一定向你追数。”
方姒一惊,双手一下捂着脸孔,双肩不停耸动,滴滴晶莹自指间溢出,却没有抽泣声。
男人盯着她不语,眼中阴沉越加散去。
半晌,方姒扭转脸面从手袋抽出一张纸巾,背着他匆匆抹了几下,闷着声问:“你号码多少,我先记下来。”然后手忙脚乱掏出手机,“说吧,我这人敢做就敢认,你放心好了……”
“你应该也不想我被人砍死,毕竟错的是你。”男人说出一串号码,又道,“还有,我名字叫徐傲,圈内的股票经纪大都认识我,想查什么只管查去。”
方姒颤着手按下号码,“当然是要查的,如果一切属实……我、我不会赖皮……老实说,我倒是希望你月末能来追我的数……”话间,视线越发朦胧,她递手轻抹,指头湿漉一片……
“我会。”男人伸手往里衣掏出一方手帕,“拿去用,上班吧。”
“谢谢。”
男人没有回头,扭头大步离开。
方姒的眼泪再度涌出,看看手表已经九点十五分,早过了上班时间。想要厚着脸皮进去,又怕模样难看,只得半捂着脸摸索走至后面的梯间,一步一哭地走下十六楼,离开这幢和她八字不合,极度邪门的图雅大厦。
红着眼在街边逛荡了一阵了,脑子乱七八糟,心中越发揪痛。除了自责自怨,更是舍不得辛苦觅来的工作。过了一阵子,她终于鼓起勇气打个电话给律师楼,说今天上午家里突然有事,下午才能正式上班。律师楼那边倒也和气,随便询问两句就应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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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方姒已经工作二十多天。那个平白无故做了她债主的徐傲并没有天天早午晚来电“问候”。方姒并不因此而高兴,因为调查的结果和事实相距不远,虽然这是她忍痛花了几千元请私家侦探查证所得来的答案。
资料显示徐傲是“安泰”证券行的黑马经纪,行内人称其“黑马”,意指他眼光独到,嗜好投资冷门股票攒取高额利润。他的名声似乎不太好,素喜独来独往,在家作业,客户更是龙蛇混杂,背景相当复杂。
她砸伤他时股价尚未飚升,骗取动机并不成立,毕竟没有人可能未卜先知。她也清楚记得当日微型电脑荧光屏上残存的资料和交易时间,其股票价格在数分钟后剧烈变异的确事实。
事已至此,捶胸顿足,痛哭流涕也无法改变事实,她只能认命。
与此同时,她终于知道徐傲为什么会有“如意”律师事务所是“谋人寺”的认知——上司李扬律师是他自小认识的好友。徐傲经常来找他。
同事雪如说李扬是徐傲的客户,她和很多同事曾经也是,不过这些年徐傲起落数次,诸如她们此类谨小慎微的客户,便觉无法忍受。
方姒点头叹服——为人父母,竟然敢用一个“傲”字为儿子命名,果真很够嚣张。
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必是底气充足才会嚣张得起来。这世道从来有失公平,同为人类,有的风调雨顺,出门一趟会获得无限机缘。有的倒霉落魄,躲在家里也会被微风扫落的瓦片无端砸死。
尚记得初初步出校门,她曾与六个室友到湖边围坐,兴致勃勃讨计划论将来,六颗心简单稚嫩,用青春的优势与命运对峙,以为生命在手,前路任行。
半年内,五个同学终于觅得方向,两个凭关系进了政府机构捧铁饭碗,两个嫁人吃长粮,一个到国外深造,另外一个不知凭借什么能耐,数月便当上前任努力了五年之久才升任的旅游公司公关经理。
六个室友,五个丰富,只有她落魄至此,说将出去,不知会不会活活听大了她们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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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傲每来来找李扬,都会先经过她的座位,再朝左边拐向李扬的办公室。
他有一个奇怪的动作,总是在经过她的办公桌时,弓起中指“啪”地弹在隔着她与同事小多的玻璃板上,进来时弹一下,离开时也是一下。
方姒是个要一心一意才能做事的人,他这么弹出弹入,仿佛不断提醒她欠他钱,而且很多很多。
她觉得屈辱,某些时候,很想站起来冲着他使劲一拍台,嘶声大叫她会还他钱,惟一的要求就是他不可以再弹她前面的玻璃板。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因为错在她,所以低声下气的只能是她。否则惹火了徐傲,要她连本带利偿还欠款岂不自找苦吃!现阶段,还是能忍则忍,尽量不要和他有过多交集,以免他不时冒出一句“还我钱来”的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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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中午,同事们到外面吃午餐。方姒把带回来的午餐拿到茶水间,用微波炉热着,然后泡了菊花茶捧着坐在小桌上准备吃饭。
外面传来锁门声,然后是陈律师和他的秘书兼女朋友逐渐远去的聊天声。
“亲爱的,到铜锣湾吃日本料理?”
“不,我想吃沙田的乳鸽。”
“要过海呢……”
“有问题吗?”
“没没,你喜欢就好!”
方姒放慢咀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猪肉片炒菜心饭,随即勺起一大团塞进嘴里,用力咀嚼几下,一伸脖子,全咽了下去。
“小心噎着了。”门外传来一把冷冷闲闲的男音。
方姒微微一怔,没有抬头,继续大勺大勺地吞咽着饭菜。
“拜托别用这脸面对我好不好?”徐傲慢腾腾踱进来坐在她对面,跷起腿斜歪着脸面望着她。
“……”
“喂!”
方姒抬头,“说吧,你想我挂个什么样的表情?你说就行。”
“别一副被逼迫的模样!虽然我现在穷得要命,却没明刀明枪问你要对不对?”
这当儿,她本来应该噤声,嘴巴却硬是要说话:“谢了,公司还未发薪金,无论我摆出多好看的笑脸,也不及票子好看。”
“你的话总令我觉得自己误了你。”徐傲挨在椅背,淡淡说,“事实上我也仁至义尽了吧!在情,我四出找人帮忙做说客,求客户放宽收账时限,四处筹款处理你惹下的苏州屎。在理,是你撞坏了我的东西,到嘴的十万元佣金不翼而飞,我很无辜对不对?委屈的该是我对不对?”
方姒讪讪垂下头吃饭。
“你就这点叫人气不下。”
“啥?”抬头。
“晓得反省。”
心里一松,气没了,她睁大眼睛看着他,“那钱筹到没有?交还客户了吗?”
“差不多了,还差一点。”
“哦……”
徐傲睨一眼她饭盒里吃了半天还剩在边儿的半肥瘦猪肉片,“看你节俭成那个样,应该有点存款吧?”
方姒一怔,不出声。
“说老实话。”他叫。
“是,是有一点。”
“那就交出来啦!”他有点毛躁了,“本来我准备来问李扬借的,可惜他跑到广州去了!”
“他是出差了。”
“但你在!我现在尚欠三万五千元,明天到期,你拿出来先垫着。”
方姒咬住嘴唇,窒了半天才小声说,“我……我只有四万二千元……那是我自小存起来的,本来想着工作后租个小房子搬出来住的……现在是不可能了,将来也不可能了……”她眼眶一红,说不下去。
徐傲微觉不忍,声线渐渐放软,“你住在家里不方便?”
“那儿是我妈妈工作的地方,她是佣人。”她勺起一点饭塞进嘴里,条件反射似的嚼着,“我和弟弟寄人篱下二十多年,幸好那东家没怎么说话,但……”
“但什么?”
“没事……”
“最讨厌吞吞吐吐!”徐傲皱了皱眉头,“大家清楚底细好一些,你总不想我黑起脸面不留情面吧!”
“其实也没啥的,我在大学宿舍寄居四年,现下初回到林家,总是觉得……”
徐傲睨着她。
“林家男人很多,有时碰着面总觉得不自在……”
他长长“哦”了一声,视线左摇右晃溜了她几眼,笑着说:“莫非林家少爷看上了你?”
方姒小脸一涨,“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又要人说,说了又诋毁人家!”她颇用力地合上饭盒盖子,起身拿到水龙头处仔细清洗,后眼也没看他一个。
看着她把饭盒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擦洗着,徐傲心中猛然一动,“喂,我有个主意。”
方姒没睬他,半晌又觉得自己过分了,背对着他淡声问:“什么?”
“既然你现在寄居色狼篱下,处境堪忧,不如下班后找一份兼职,攒够到外面租屋子的租金啊。”
“什么?”她立即转身,睁大眼睛眨也不眨盯着他。
他好笑,“怎么了?以为我介绍你去做舞女?”
她吓了一跳,“我不会……”
“放心,以你这质素想做也不一定做得了。”
“什么意思!”她生气。
“没什么啦。”他扬手,“我的菲佣辞工了,现在急需补上,你来,每月四千五,怎么样?”
她惊异,“和你同一屋檐下?我们不是很熟识啊!”
“我也不认识菲律宾人,但一直都是她们煮饭给我吃!”他白她一眼,“好心当贼办,随便你。”
方姒气虚,“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什么意思?”他不屑在吊了吊嘴角,“怕我吃了你?”
她小脸一涨,“不是……是我还未找到屋子。”
“这个好办。我楼上好像有空房子,晚上回去帮你看看,有就租下来,不过我没钱帮你先垫着押金。”
方姒犹豫。
“你慢慢考虑,我现在等着钱还款,今天最后限期!”
“哦……那先和我提款去,不过你得写个收条给我,要写明日期、时间、地点和……”
徐傲不耐烦,“行了走吧!拿了钱我还得汇款给客户,否则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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