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克凯达。”
我愕然,“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朱咪,你是孤儿,年轻,无知,天真,若果有事发生在你身上,没有苦主,无人追究。”
我浑身寒毛竖起,强作镇定,“我外婆就在屋内。”
他恻然微笑,“你想想,那日在农庄结婚,你可有在任何证书文件上签名?”
我想一想,“没有。”
“那是一个结婚仪式,你们还不是正式合法夫妇。”
我轻轻说,“积克自有分寸,他会在日后补做文件。”
“正是,他劝你去东京,就是为着补签文件,文件在我身边。”
“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
“你年轻,不知世界如何运作。”
我站起,“你为何一直说东家坏话,积克已病重,他有不周到之处,你应包涵。”
“朱咪,他没有生病,他起码还可以活三十年,他父亲,祖父,曾祖父,都活至耄耋,凯达家有优良遗传。”
我张大嘴,“为什么?我只是一个穷孤儿。”
“他说有病,好使你匆匆签署财产转移文件。”
“不,不,史先世,是你亲口同我说,他病重。”
“我与他计划整年,把他任职财务主席的英龙银庄大部分产业转到了你的名下,朱咪,也许你还不知道,你已是东南亚数一数二的富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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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的一面之词,够了,这是毁谤。”
他取出小小光碟播映机器,递到我面前,说我观看.
我凝视荧幕.幕布
他俩坐在摄政街寓所的书记里,两人都穿着雪白衬衫,态度亲密.
只听得凯达问:"都办好了吗?"
史律师回答:“先叫她签署接收财产,再到教堂结婚,英龙结束,调查你户口之后,再正式签妥婚约,届时你是她遗产承继人。”
“我没叫你背书,你似在录口供。”
“我确需要一份保证我的利益。”
“你不放心?”
“多疑并非坏事。”
听到这里,我再笨也已掌握了情节,双手颤抖。
但是我还是忍耐着听下去。
“你还需要保证?三十年了。”
史律师抬起头,“你从不抗拒少女温柔的体温,她们体贴的柔肌。”
“朱咪的确懂事明敏。”
“你不觉得怜惜?”
这时凯达忽然转过头来,他神情冷峻,鹰鼻,眼珠颜色淡得几乎透明,整个人似一尊石像,这石像开口说:“我还有三十年要过,依照目前生活水准,每年非百万英镑不可,我唯下此策。”
这时,史氏关了机器。
“一个画面胜过一千个字。”
我掩着胸口,说不出话。
他说遗产,我的遗产,人死了之后才有遗产,我一直以为我会承继他的遗产,怎么现在刚刚相反。
我瞪大双眼,虽然他已经说了那么多,可是我的疑问仍然多过答案。
“你为何揭发此事?”
“我同情你,我确认你的生命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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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相信。
他突然惨笑:“朱咪,你还不知道端倪?”
张妈这时推开露台玻璃门,“外婆说,你们进来喝碗热汤,外头太冷。”
史律师答:“我快讲完了,立刻进来。”
张妈只得再把玻璃门关上。
史律师放下一只牛皮纸信封,“这些,都是你签署的文件,这次你可以仔细阅读小字,财产是你应得,全部合法。”
我站起来:“你们没有说明原委。”
他声音越来越低,他们都喜用低声与我说话,深信我听觉良好,有时低如耳语,我并非每个字都听得明白。
“三十年了┄┄;我当初认识他,他是英伦买办,我在大学读书,到他公司见习,我仰慕他┄┄我不能在今日放他走,他突然叫我取了遣散费离去,试想想”他哽咽。
我终于明白了他俩的暧昧关系。
“不要去东京,你会遭遇到车祸。”
我突然呕吐。
“你到北美去避一避, 你会听到消息,凭你聪敏,你会知道几时才可回到本市。”
我用手捂住嘴巴。
“不要难过,弱肉强食,社会食物链上最弱小的是年幼孤贫女,一点气力也无,任人吞噬,你要站起来。”
他拉开玻璃门,轻轻出去,拉开大门,走了。
外婆过来;“小咪,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可要叫医生?”
我摇摇手。
我像捱了一身揍。全身每一寸骨骼肌肉都发痛。我缩到床上,像胎儿般蜷缩。
不知熬了多久,我撑起床,时间还早,我到旅行社订飞机票。
我问:“北美洲最北在何处停站?”
“加拿大温哥华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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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定还有极北之地。”
“阿拉斯加的安哥烈治,但是你去该处干什么?”
“还不够北,地尽头是何处?”
旅行社职员笑了,“小姐,你可是要观赏北极光,不用去那么远,我们查一查地图。”
“这里,这块地叫什么?”
“这是加拿大育空省最北城市纽域,位天麦肯氏河旁。”
“有公路抵达否?”
“有,但是,从阿省爱们顿国际飞机场出发最近。”
“是租车子吗?”我问。
“要租承小型飞机前往,麦肯西河向北流入宝馥海,进入北极圈,再与北冰洋结合,再也没有更北之地了。”
“是地尽头?”
“可是那样说。驶得过北冰洋,你会抵达北极磁场。”
“啊,引人遐思,有人住吗?”
那天旅行社的人不多,他很有兴趣向我卖弄他的地理知识。
“小姐,怎么会没人,人口爆炸,育空省发现了钻石矿,白马市十分热闹呢,但是印纽域就不知道了,我没去过。”
我想一想,“替我订来回飞机票以及小型飞机与机师。”
“小姐,你住亲友家?”他提醒我。
“请你代我找一个住宿地方。”
“多少天?”他得意洋洋。
“一年吧。”
他愣住,“什么?”
我付了现金,填写表格。
离开旅行社时看到玻璃窗上黏着宣传标贴:天涯海角任意畅游,本社专门包办寻幽探秘团:秘鲁,火地岛,马达加斯加洲,蒙古,西伯利亚……
我又要离开外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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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张妈替我开门,欲言还休。我问:“张妈,
你有什么疑问?”
“史律师是聘用我的人,他来了又去了,脸色难看,可
是不再雇用我,你会辞退我?”
每个人都只关心他的私人琐事,我不敢讪笑张妈,她的
工作她的营生当然最最重要,于是我向她保证:“你放心,
有外婆就有你。”
她安心转身去工答。
我进外婆房间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干很瘦,薄薄像绢
纸一般皮肤贴住筋骨,皮肤可以往上推,打褶,像纸巾般。
将来,我的一双手也会变成这样吧。
外婆问我:“什么事,脸上又写着一个难字。”
我摸着面孔,“我脸上有字?”
“可是要随丈夫往外国定居?不必担心我,我独居已成
习惯,这一点病也难不倒我。”
“外婆你真体贴我们。”
她说:“理应我用大屋把你们装起照顾衣食住行,可是
我没有这个能力,难道还设法为难你们不成。”
我放下几叠支票,“这是张妈薪水,这是应付母亲勒诈,
这是生活费……”
“他对你很大方。”外婆叹气。
“是,这点他做得很好。”
这时张妈进来说:“小姐,电话找你。”
那一头是积克凯达:“都准备好了,我现在就起程与你
在东京会合。”他的声音一点儿也不觉异常。
老狐狸已经成精。
我轻轻问:“你身体如何?”
“不必挂念,我有专人照应。”
“史律师会同行否?”
“他在西赛尔群岛做帐,我前天才见过他,我同他说:每
次我凝视你的面孔都觉得喜悦,你那小小晶莹的容颜如有一种
光彩映照,十分亮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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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言。
他笑:“我好转行做诗人了,我们明天见。”
“再见。”我轻轻说。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他们想利用我,结果反而被我掌握了最
佳机会。
就这样,我一级级自社会梯子往上爬。
第二天一早,我约见汪翊。
我一直称他汪先生,他叫我朱小姐。
他见到我很兴:“朱小姐,有什么事?”
我凝视他,低声说:“你是知道的。”
他一怔,明白了,有点儿尴尬,“不比你,朱小姐,我出来做
事已经有一段时间,道听途说,对一些流言,颇有印象。”
“你们都知道积克凯达的事?”
他相当谨慎,“嗳,朱小姐你应当更清楚。”
“我已取消婚约。”
他跳起来,“那多好,不不。”他连忙设法控制一张嘴,“我
的意思是,真是万幸。”
“你仿佛知道得不少。”
“朱小姐,英龙钱庄历史悠久,服务周到,深受客户欢迎,他
们的政策是存款利率比外头银行高四分一厘,贷款利率低四分一厘,
已经客似云来。”
“最近发生什么事?”
“一向声誉甚佳,可是约六个月之前,传出有人擅自挪动客户
存款,警方商业罪案组已着手调查。”
“还有呢?”
“其余我就不清楚了,事不关已,已不劳心,可是客户听到消
息要取回本利,也都可以顺利达到目的,英龙危机重重,我劝客户
速退。”
我看着他墙上挂着的证书,“你是商务律师,又是测量师,还
在金融经济系领了文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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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当。”
“我想正式聘用你作为我的财政顾问。”
他一愣,他一定在想,这女子有什么财产?
我把史氏给我那个大公文袋放在他桌上,“请把这叠文件用普通文字解码,我过些日子来取。”
“朱小姐,我收费——”
“汪先生,你照收好了。”
“朱小姐,多谢你信任我 。”
我轻轻说:“我一直 觉得 我可以信任你,不过,我的直觉,与一般女子的直觉一样,时时出错。”
他听了恻然,看着我说:“我不会辜负你。”
我说:“我要远行,我想独自静一静。”
“朱小姐,你不如带一枚手提电话。”
“我去的很远,我不知该处有无讯号。”
他自抽屉取出一只小小电话,“你带着它,放心,我不会骚扰你,你别小觑这枚电话:拍照,传真,录像,无所不能,是件法宝,同学面积覆盖全世界。”
我不禁微笑。
他又说:“我会好好研究这叠文件。”
他送我到门口:“你要小心。”
“我这上下连路都不敢走了。”
我到旅行社取过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