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专注把几份过去会议记录看清楚,跟他进会议室,已有好几位大哥大姐坐在那里。
他们倚老卖老,吩咐我取咖啡与茶,我一一记下,交给阿婶。
我坐到角落,古志却叫我:“咪咪,坐到我身后。”
有一位浓妆阿姐总算看我一眼,“叠字最嗲,咪咪,菲菲,露露,芝芝,嘟嘟,可是你听过蒂律师或者美美建筑事务所没有?”
大家没有出声,我知道那位大姐叫曹安,是老臣子了,一听那语气,就知道她不太喜欢我。
古志介绍“这是新同事朱咪咪,是我的私人助理。”
我听见曹安嗤一声笑出来。
她反应比别人强烈,我猜想她与古志可能有不寻常关系。
办公室情侣最不容易做,身份太复杂,照我看,要不做同事,否则,干脆就是情妇,一物二用最痛苦。
散会后有点时间,茶水间杯碟堆积如山,阿婶忙不过来,我脱下外套,卷起衣袖,把杯子洗净。
曹安看见,丢下话来:“你喜欢做这些?”
损人不利己,又与我这种小朋友计较,并不算一个有智慧的人。
她出去了,丽蓉进来,告诉我:“她是耄老,长老,莫与她计较。”
我想笑又不好意思。
“欢迎你咪咪,我们这里人人都好,就是曹大婶心情复杂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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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还有一位郭先生呢?”
“他在新加坡取经。”
中午,各有各去处,我在小框框办公室内吃苹果看闲书,古志探出头来,“一起吃饭吧。”
我婉拒,“已经吃饱了。”
“在看什么书?”
我把书面子翻过来,他诧异了,“大学?那八个实践题目是什么?说来听听。”
我轻轻答:“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他笑:“我以为他出去吃午饭,不到一会回来,带了一客美食店的鱿鱼三文治给我,”答中有奖。”
他还想说什么,外边有人唱:“古太太来了。”
他连忙出去。
我好奇在屏风里张望,只看到一个染棕发的中年女子背影,身型保养得十分妥善,身挽一只爱马仕嘉莉手袋,跟着他进私人办公室。
丽蓉进来坐下,“他喜欢年轻女孩子,至要紧青春,相貌反而不重要。”
我忍不住咧开嘴,这不是说我丑吗?谢谢。
“所以,曹安是自作多情了。”
“她喜欢古先生?”我明知故问。
“是,老曹爱老古,老古爱青春。”
我又问:“他们真的有那么老?”
不料丽蓉说出至理名言:“我们还有什么胜他们?年轻,所以拿这个来压他们老而衰,心理上畅快些。”
我诧异,开头以为丽蓉没有脑筋,原来她并不笨。
丽蓉得意洋洋说:“只有青春再也买不回来,明白吗?”
那天下午,会计组叫我过去,把一张支票放桌子,“朱小姐,请在这里签名,这是预支半个月薪水。”
我问:“这是人人都有呢,还是我一个人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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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计微笑:“这是体贴所有新同事。”
“公司真好。”
我取了支票小心收妥。
第二天,大家正在开会,有个疙瘩的客户,逐个字的挑剔,改了又改,改罢再改,士气受到影响,请示古志,他快刀斩断麻,气定神闲的说:“告诉那间豆腐店,我们不做这单生意了。”
我忍不住鼓掌,曹安向我瞪了一眼,继而大家都欢呼起来。
曹安用铅笔敲着桌子,仿佛要说些什么话叫我们这班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尴尬得永志不忘。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会议室门砰一声推开,一个染棕发女子出现,有人说:“呵,是古太太。”
说时迟那时快,古太太似一支箭似射到曹安身边,一把将她揪起,曹安跌撞,挣扎间脸上已经重重的中了一掌,啪的一声,她左脸颊顿时红起,五条指印清晰可见,接着,鼻子流血。
同事们都呆住,电光火石间手足无措。
古太太咬牙切齿的骂:“你以为我不知道!”
突击成功,古太太转身离去,古先生只得追上,这也是避开尴尬场面的方法之一。
男同事大声说:“误会,误会”,与其他人一起离开会议室,一时像逃难。
我不甘人后,也想尽快离开是非之地。
但是我看到曹安已经摔倒在地,一时爬不起身。
我踌躇,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这是人类与动物的分别。
我扶起她,让她坐回椅上,我到茶水间取了一块湿毛巾,给她抹面孔。
她轻轻檫鼻子,那五条手指红印一横横凸出来。
我不敢说话,轻轻掩上门。
大家若无其事继续工作,下午再去开会的时候,曹安已经离去。
明早还会回来上班吗,不知道。
丽蓉给我看她手提电话拍摄的照片,真没想到她手脚反应那么快,这名女子不容小觑,照片里曹安的脸歪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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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打她?”
丽蓉回答:“女人最恨的是夺夫之恨。”
“是吗,”我说,“我还以为是争风头才是最大仇人。”
“长老与古先生有暧昧。”
我轻轻说:“女人最吃亏。”
“耄老不算蚀本了,在公司她声音最大,办公室布置最豪华,大家都让她三分,她走了,这位置空出,你猜谁坐上去?”
我微笑,“你吧,你上。”
原以为丽蓉会掌我嘴,可是没有,她咯咯笑,面孔涨红,她有憧憬,到底还是天真。
第二天早上,古志回来上班,曹安不见人影。
古志搭讪的巡视每个同事的桌子,到了我这一格,他说:“人家电脑上都放满小玩意,你连盆栽都没有。”
我只是笑。
“笑什么?”他凝视我。
“没什么,我工作顺利,所以微笑。”
他若无其事的出去了,做男人真好。
中午他又出现,“仍在看大学?谁是作者?”
我答:“大学原本出自小戴礼记,作者已不可详考,有汉朝学者以为是子思所作,但朱子认为是曾子所作,后人认为曾子是子思的弟子,曾子记载孔子所讲,所以更加合理。”
他说:“你是一个有趣的女孩。”
我还是没有反应。
“昨天的事,叫你很看不起我吧。”
我不得不说:“我从没有那样想过。”
“你怎么想?”他很有兴趣知道。
“与我无关的事,我不会去想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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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特别,你比同龄女孩成熟。”
我忽然问:“古太太娘家可是有财有势?”
“我知道你猜什么,我靠的,完全是我自己,我惧内,因为我尊重她。”
“是,是,”我又忍不住笑。
古志忽然问我:“像你那样聪敏,会不会累?”
我讪笑,“我?古先生,你几时见过聪明的年轻女子在一间广告公司每月赚八千大元?”
同事们陆续回来,我把手上的苹果吃完。
下了班,我把薪水支票交给外婆,连她都气我:“才这么一点点?”
“将来,将来就会加一个零。”
外婆笑呵呵,“好,好。”
大热天,她永远清凉无汗,身穿绸衫,脸上敷粉,整齐美观,一代不如一代,母亲少了这份书卷气,我更加什么都没有。
“把我小时候的趣事告诉我。”
“你小时侯不太说话,有一种苹果汁,叫Minute Maid;你叫它咪咪妹。”
我诧异,“这就是我名字的起源?”
“我不清楚,”
“为什么不叫我震宇或者美丽?”
外婆被我问不过来,便反问:“困在家中,没有约会?”
话未说完电话已经来到,对方说是王成名。
我问:“谁?”
“坐在你斜对面,正在做奇异汽水户口的男同事。”
“大家在红狮,你有兴趣出来喝一杯吗?”
我毫无兴趣,“我答应今晚陪外婆吃饭,改天吧,改天我约你。”
我即时挂上电话。
我知道他是谁,二十多岁了,耳朵背后老是洗不干净似的,每朝大约还要妈妈叫他起床,可是,拨弄脸上痘痘之余,他一心一意想约会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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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又响;我去听;";又怎么样?";
对方说:“我是曹安,出来喝茶好吗,我到你家接你。”
我一愣,“我没有话说。”
“我有,我要谢你。”
“不必了。”我真不想节外生枝。
“你又何必拒人千里?”
“好吧,十分钟。”
我趁着月色走下小径,看到一辆红色跑车停在街角,我走近,曹安伸手招呼。
“好车子。”我伸手摸摸车盖。
“这是公司车子,下回,说不定轮到你用。”
“你说笑了,我哪有机会。”
曹安说:“都会里人人扮聪明,就你一个装蠢。”
“是吗,我有吗,你那样看我?”
她脸色如常,语气温和得多,“还给你。”
她把那天我给她搽脸的小毛巾递过来。
毛巾上印着哈罗吉蒂,这是一条冒牌货,五块钱在夜小贩摊子上购得。
“你一方面很孩子气,但有时又十分成熟,所以古志喜欢你。”
我连忙说:“我不过是古先生名下一个小伙计。”
“得了,明人面前不打暗话。”
“那么请你告诉我,为什么到处都是野心勃勃,你虞我诈,高拜低踩的人。”
“因为这是人的天性。”
我叹一口气,“无可避免。”
“让我问你,你认为什么叫成功?”
我答:“当我四十岁的时候,身体健康,略有积蓄,已婚,丈夫体贴,孩子听话,有一份真正喜欢的工作,这就是成功,不必成名,也不用发财。”
曹安说:“这已经够贪心的了。”
“曹小姐,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报答你。”她自手袋里取出一只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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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小姐,无功不受禄。”
“收下,它会对你有用。”
“是什么?”我打开信封,以为是一张支票,但不是,信封里是一张照片。
相片里一对男女在一条两旁都是桦树的小径里拥抱接吻,照片拍得及其清晰,那男子,正是古志,女子陌生,照片情调极佳,因此不觉猥琐。
我说:“呵,不是古太太。”
曹安冷笑,“这个女子,是郭太太。”
“谁?”我脖子伸长。
“古与郭,郭沛的妻子黎喆。”
我立刻有种观看肥皂剧般热闹刺激感觉。
“照片在巴黎左岸拍摄,那是去年秋季,本来,古志答允揽我到欧洲度假,可是,他改变了主意。”声音里仍然有许多苦涩。
“为什么把机密交给我?”
“因为那天在会议室里有二十个人,不少得过我的好处,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