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多么亲切的字眼。家,那个让我照顾得乱七八糟的地方,我们的家。我顾不得他满身的烟味和冰冷,张开双臂将他抱得紧紧的,哽咽道:“好,我们回家。”
那个国庆,我们哪儿也没去,雷每天留在家里照顾我,我们还是时常坐在阳台的摇椅上晒太阳,可是不知道是不是秋天的关系,那阳光也感觉淡淡的,凉凉的,没有温暖的味道。
国庆节之后,雷正常上班,我跟导师请了半个月的假,一个人闲得无聊,就开始收拾房间。我把衣服分类折好,放在不同的格子里;将窗帘床单全部换了新的,脏的重新洗过;将书房和卧室的书摆放得整整齐齐;将所有的家具、玻璃和地板都擦干净。收拾了一天,我累得快虚脱了,想到妈妈真的很伟大,怎么能够数十年如一日地做家事而不喊一声累呢?不过望着窗明几净的房间,真的好有成就感。下午,我特地跑了趟超市,先选了几本食谱,然后找了几个最简单的菜色备料,回到家里忙乎了几个小时,总算做出三样看上去不太恐怖,吃起来不太痛苦的菜。我又买了几样甜点,几支蜡烛,精心布置了一顿烛光晚餐。结婚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正式下厨房,真想知道雷看到时会是什么表情。
等啊等,天都黑了,雷还没有回来。这时我才想到,应该事先给他打个电话。因为我们平时不在家里吃晚饭,所以也没有询问彼此下班时间的习惯。此刻,我才真正理解那些煮好了饭在家里等待丈夫回来的妻子的心情,理解她们为什么一遍一遍地电话催促,直到惹得丈夫厌烦为止。
这是女人的悲哀,妻子的悲哀,也是女人特有的幸福,妻子特有的幸福。
我拨了雷的手机,熟悉的音乐在门外响起。我丢下电话,跑过去打开门。雷正掏出手机,抬起头看我,笑道:“心有灵犀哦,我刚到门口,就来给我开门。”
我接过他的公文包,尴尬一笑。他看到手机显示的号码,恍然大悟。我们在门口怔怔地站着,实在很不习惯这种场面。他的妻子,我,为他等门。
雷首先忍不住笑了,倾身吻我一下道:“干吗挡在门口?嫌我回来晚了,打算不让我进门吗?”
我这下真的故意挡住他的视线,兴奋又期待地道:“你闭上眼睛再进来,我不让你睁开就不可以睁开。”
“搞什么名堂?”
“闭上就是了嘛!”
“好好,闭上。”他闭上眼,跨进门来,“闭着眼睛怎么脱鞋?先睁开一下行不行?”
“不行,我帮你脱。”我牵着他的手走进餐厅,“等一下。”我点亮了蜡烛,站到餐桌另一端,吸口气道:“好了,可以睁开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跳跃的烛光映照着他满眼的惊讶,“这些——都是你煮的?”
我偏头笑道“差不多吧,甜点不是,菜都是。”
他迟疑了下,然后用力吸口气,夸张地大声道:“老婆大人第一次下厨,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吃光。”
“去,”我拧他一把,“当我煮出来的是毒药啊。”
他搂过我响亮地亲了一口,“就是毒药我也甘之如饴。不过说真的,老婆,家里还有胃药没有?”
“骆雷。”我气得大声叫他的全名。
他呵呵笑了,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口爆炒空心菜放在嘴里。我紧张兮兮地看他的表情,他慢条斯理地嚼着,吞下去之后还闭上眼睛咂咂嘴,好半天才张开。
我一直盯着他的眼睛,无声地询问,他没说话,又夹另一道菜,直到三道菜都尝过了,才放下筷子,缓缓点头道:“不错,真不错。”
“真的?”我压抑不住欣喜,咧开大大的笑容。
他顿了顿道:“就是空心菜咸了点,苜蓿肉老了点,红烧鱼焦了点。”
“哦。”我挫败地低吟,跌坐在椅子上。我自己尝过,当然知道不是很好吃,可是……我还是希望雷会称赞嘛。
“不过呢——菜里有种味道是世界顶级大厨也做不出来,只有你能做出来的。”他蹲在我面前,对我眨眼。
我意兴阑珊地问:“什么味道?”
“爱心晚餐的味道。”他握紧了我的手,“小芮,我可以骗你说好吃,可是我知道这不是你要的,对吗?”
我望着他深邃温柔的眼神,点点头,释然一笑,“算了,我们出去吃。”
“不行。”他用力摇头,“我老婆的爱心晚餐,怎么可以浪费?东西是你煮的,得负责陪我吃光它。”他脱掉外套,走进洗手间,大声道“老婆,盛饭,我今天起码要吃个三大碗。”
他吃得很卖力,但是不多,我看着他夸张的扒饭动作,心中一阵酸楚和难堪。在自己家的餐桌上,吃自己老婆煮的饭,居然要勉强自己。他先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为了安慰我,维护我的自尊而已。
我伸手按住他的筷子,含泪摇头,“雷,别吃了。”
他皱眉,“怎么了?”
“不好吃就不要吃,何必勉强自己?你不是说,假装不是我要的?”我话未说完,眼泪已经流下来。
“小芮。”他疾步过来抱紧我,“对不起,对不起,不是不好吃,真的,很好吃。只是,我在外面已经吃过了。我居然忘了,你可能还没吃饭。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是啊,他这个时间才回来,按惯例应该早就吃过了,我居然没有看出来。
“小芮,对不起,小芮,对不起……”他不停地唤我的名字,唤—声说—句对不起。我靠在他怀里,—面哭二面摇头,好好的爱心晚餐,居然落得泪泡饭的结果。
最后那些菜全部进了垃圾桶。我站在流理台前默默洗碗。雷卷起袖子道:“我帮你。”
我勉强笑道:“不用了,很快就好,冰箱里有白兰瓜,你去切一个。”他没有应声,站在我身后,默默地看着我。我回头,“怎么了?不是叫你去切瓜吗?”
他突然一把抱住我,额头抵着我的额头,目光锁住我的目光,沙哑地开口:“小芮,我娶你,因为你是你,不要为了我,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勉强你自己改变。我不会要求你改变什么,你明白吗?”
“我……只是想尝试做一些为人妻子应该做的事情。”
“没有什么是为人妻子一定要做的。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爱我,并且让我好好爱你。”
“雷。”我不顾满手的洗涤剂,紧紧紧紧地回抱他,热烈地低喊:“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他的手臂收紧,搂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但是我不在乎。这是我们第一次将“爱”这个字搬到台面上,中国人的感情一向含蓄,爱情心照不宣就够了,很少有人会挂在嘴边。但是我现在发现,说出口,喊出声,那种激动和震撼是含蓄和心照不宣所无法比拟的。
他的嘴唇寻到我的,激烈地吻着,一路抱着我冲进卧室。爱如大火燎原,熊熊燃烧,激烈沸腾,经久不息……
第八章 孤儿
自流产之后,我跟雷就采取双方避孕,打算在我博士毕业之前不要孩子。但也就从那时起,我对小孩子有了一种特别的亲切感。据说女人到了一定年龄就会有母性的渴望,我不知道我这样算不算母性的渴望,我就是看到哪个孩子都觉得可爱,都想要抱一抱。
小霜的儿子四岁,正是最可爱也最讨厌的年纪,让人爱恨不得,头痛得紧。刚好那个周末我跟雷都有空,就把他接到家里来玩。雷一直都很疼这个外甥,我们买了一大堆零食,带他去游乐场、麦当劳,然后又去看《蝙蝠侠》,疯了一天,累都累扁了。
我摊在沙发上,用脚拨雷,“雷,帮潼潼洗澡,孩子该睡了。”
“哦。”雷抱起同样困得不知东南西北的潼潼走进浴室,一会儿里面就传出一大一小的笑闹声。我探头一看,这爷俩在浴盆中泼水玩呢,弄得到处都是水。我无奈地摇头,回头又躺在沙发上,不知不觉竟睡着了。再次醒来时,浴室的灯还亮着,但是没有声音。我一看,雷居然抱着潼潼在浴盆里睡着了。水早就凉了,两人身上一片冰冷。
我急忙推他,“雷,快醒醒,会感冒的。”
“嗯?”他困倦地揉揉眼睛,低头一看,惊诧道:“呀,怎么睡着了,快拿浴巾来给潼潼披上。”
我急忙将潼潼抱过来,裹上浴巾,孩子睡得很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我握了下他冰冷的手道:“你再泡个热水澡吧,身上这么凉。”
“不了,你洗,我睡觉。”他又打了呵欠,接过潼潼。
冲了澡出来,两人已经歪在床上睡着了。我将潼潼挪了挪,也上床睡了。
睡到半夜,突然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我爬起来打开台灯,就见潼潼蜷缩着小身子,不断呓语,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偶尔呓语声高些,才听出他在喊痛。
“潼潼,潼潼,醒醒,怎么了?你哪里痛?雷,快起来,你看潼潼怎么了?”
“嗯?”雷顺手摸了一下,猛地坐起来,叫道:“怎么这么烫?”他仔细地摸了摸潼潼的全身,焦急地道:“孩子在发烧,大概是着凉了。快送医院。”
我们匆匆穿上衣服,拦了车直奔医院,雷特地打电话请儿科主任过来。我通知了小霜夫妇,连公公婆婆也赶来了。一阵紧急会诊后,薜大夫拍了下雷的肩道:“放心,没什么大事,大概吃的东西太杂了,又着了凉,吊两瓶静点,烧退了就没事了。”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小霜的丈夫一直没说什么,但是看脸色显然不太高兴。是啊,儿子在你手中出了差错,换谁谁能高兴?我走到小霜身边,低声道:“对不起,小霜,我没照顾好潼潼。”
小霜紧盯着孩子苍白的小脸,也不看我,淡淡地道:“算了,又不是故意。”
婆婆在旁边咕哝:“自己的孩子保不住也就罢了,还要连累别人的孩子。”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我们都听得一清二楚。雷无奈地叫了一声:“妈。”
婆婆瞪了他一眼,没再出声。
我像突然掉进了冰窖,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了,踉跄一步,退到墙角,如果不是有墙壁的支撑,恐怕就要倒下。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好?家收拾不好,菜煮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