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据在他心上的那种对过去的仇人的恐惧与痛恨之感。‘她要不是因为他,也许还会活着!
‘这是他常有的痛苦的念头;在他眼中,希刺克厉夫仿佛是一个杀人犯。 凯蒂小姐——完全没接触过任何罪恶的行径,只有她自己因暴躁脾气或轻率而引起的不好听话,误解,或发发脾气而已。 而总是当天犯了,当天就会改过——发现人的心灵深处能够盘算和隐藏报复心达好多年,而且一心要实现他的计划却毫无悔恨之念,这种对人性的新看法使凯瑟琳大为惊奇。 这仿佛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并且使她震动——直到现在为止,这看法一向是在她所有的学习和思考范围之外的——因此埃德加先生认为没有必要再谈这题目了。 他只是又说了一句:“以后你就会知道,亲爱的,为什么我希望你躲开他的房子和他的家;现在你去作你往常的事,别再想这些了!照旧去玩吧。”
凯瑟琳亲了亲她父亲,安静地坐下来读,和平常一样,读了两小时功课。 然后她陪他到园林走走,一整天和往常一样地过去了。 但是到晚上,当她回到她的房间里去休息,我去帮她脱衣服时,我发现她跪在床边哭着。“啊,羞呀,傻孩子!”我叫着。“要是你曾有过真正的悲哀,你就会觉得你为了这点小别扭掉眼泪是可耻的了。 你不曾有过一点真正的悲痛的影子,凯瑟琳小姐。 假定说,主人和我一下子都死了,只剩你自己活在世上:那么你将会感到怎么样呢?把现在的情况和这么一种苦恼比较一下,你就该感谢你已经有了朋友,不要再贪多啦。”
“我不是为自己哭,艾伦,”她回答,“是为他。 他希望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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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再见到我的而我却不会去。 可他要失望啦:他要等我,而我又不会去!“
“无聊!”我说,“你以为他也在想你吗?
他不是有哈里顿作伴吗?一百个人里也不会有一个为着失去一个才见过两次面——只是两个下午的亲戚而落泪的。 林敦才不会再为你烦恼呢,他会猜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是我可不可以写个短信告诉他我为什么不能去呢?”
她站起来问。“就把我答应借给他的书送去?
他的书没我的好,在我告诉他我的书是多有趣的时候,他非常想看这些呢。 我不可以吗,艾伦?“
“不行,真的不行!”我断然地回答。“这样他又要写信给你,那可就永远没完没了啦。 不,凯瑟琳小姐,爸爸这么希望必须完全断绝来往,我就得照这样办。”
“可一张小纸条怎么能——?”她又开口了,带出一脸的恳求相。“别胡扯啦!”我打断她。“我们别再谈你的小纸条啦。 上床去吧。”
她对我作出非常淘气的神情,淘气得我起先都不想吻她和道晚安了,我极不高兴地用被把她盖好,把她的门关上;但是,半路又后悔了,我轻轻地走回去,瞧!
小姐站在桌边,她面前是一张白纸,手里握一支铅笔,我一进去,她正偷偷地把它藏起来。“就算你写的话,你找不到人给你送去,凯瑟琳”
,我说,“现在我可要熄灭你的蜡烛了。”
我把熄烛帽放在火苗上的时候,手被打了一下,还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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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急躁的“别扭东西”!
然后我又离开了她,她在一种最坏的、最乖张的心情中上了门闩。 信还是写了,而且由村里来的一个送牛奶的人送到目的地去;可是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这件事。 几个星期过去了,凯蒂的脾气也平复下来;不过她变得特别喜欢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而且常常在她看书的时候,如果我忽然走近她,她就会一惊,伏在书本上,显然想盖住那书。 我看出在书页中有散张的纸边露出来。 她还有个诡计,就是一清早就下楼,在厨房里留连不去,好像她正在等待什么东西到来似的,在图书室的一个书橱里,她有一个小抽屉:她常翻腾老半天,走开的时候总特别小心地把抽屉的钥匙带着。一天,她正在翻这个抽屉时,我看见最近放在里面的玩具和零碎都变成一张张折好的纸张了。 我的好奇心和疑惑被激起来了,我决定偷看她那神秘的宝藏。因此,到了夜晚,等她和我的主人都安稳地在楼上时,我就在我这串家用钥匙里搜索着,找出那把可以开抽屉锁的钥匙。 一打开抽屉,我就把里面所有的东西全倒在我的围裙里,再带到我自己的屋子里从容地检查着。 虽然我早起疑心,可我仍然惊讶地发现原来是一大堆——一定是几乎每天一封——从林敦。 希刺克厉夫来的:信件。 都是她写去的信的回信。 早期的信写得拘谨而短;但是渐渐地,这些信发展成内容丰富的情书了,写得很笨拙,这就作者的年龄来说是自然的;可是有不少句子据我推测是从一个比较有经验的人那里借来的。 有些信,掺杂着热情和平淡;以强烈的情感开始,结尾却是矫揉造作的、罗嗦的笔调,如一个中学生写给他的一个幻想的、不真实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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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样,使我感到简直古怪。 这些能否满足凯蒂,我不知道;可是,在我看来是非常没有价值的废物。 翻阅过我认为该翻的一些信件之后,我将这些用手绢包起来,放在一旁,重新锁上这个空抽屉。我的小姐按照她的习惯,老早就下楼,到厨房里去了:我瞅见当某一个小男孩到来的时候,她走到门口,在挤奶的女工往她的罐子里倒牛奶时,她就把什么东西塞进他的背心口袋里,又从里面扯出什么东西来。 我绕到花园,在那儿等着这送信的使者;他英勇地战斗,以保护他的受委托之物,我们抢得把牛奶都泼翻了;但是我最终成功地抽出来那封信;还威吓他说如果他不径自回家去,将会有严重的后果,我就留在墙跟底下阅读凯蒂小姐的爱情作品。 这比她表弟的信简洁流利多了:写得很漂亮,也很傻气。 我摇摇头,沉思着走进屋里。 这天很潮湿,她不能到花园里溜达解闷;所以早读结束后,她就朝抽屉找安慰去了。她父亲坐在桌子那边看书;有意去整理窗帘上几条扯不开的穗子,眼睛紧盯着她的动静。任何鸟儿飞回它那原先离开时还充满着啾啾鸣叫的小雏,后来却被抢劫一空的巢里时,所发出的悲鸣与骚动,都比不上那一声简单的“啊!”和她那快乐的脸色因突变而表现出的那种完全的绝望的神态。 林敦先生抬头望望。“怎么啦,宝贝儿?碰痛你哪儿啦?”他说。他的语气和表情使她确信他不是发现宝藏的人。“不是,爸爸!”她喘息着。“艾伦!艾伦!上楼吧——我病了!”
我服从了她的召唤,陪她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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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艾伦!你把那些拿去啦,”当我们走进屋里,没有别人的时候,她又马上跪下来说:“啊,把那些还我吧,我再也不这样做啦!别告诉爸爸。 你没有告诉爸爸吧,艾伦?说你没有,我是太淘气啦,可是我以后再也不这样啦!”
我带着极严厉的神情叫她站起来。“所以,”我慨叹着,“凯瑟琳小姐,看来你任性得太过分啦,你应该为在闲时阅读这么大一堆废物而害羞:咳,好得可以拿去出版啦,我要是把信摆在主人面前,你以为他有什么想法呢?我还没有给他看,可你用不着幻想我会保守你这荒唐的秘密。 羞!一定是你起头写这些愚蠢的东西!我肯定他是不会想到的。”
“我没有!我没有!”凯蒂抽泣着,简直伤心透了。“我一次也没有想过爱他,直到——”
“爱!”我叫着,尽量用讥讽的语气吐出这个字来。“爱!
有什么人听到过这类事情么!那我也可以对一年来买一次我们谷子的那个磨坊主大谈其爱啦。 真是!好一个爱,而你这辈子才见过林敦两次,加起来还不过四个钟头!喏,这是小孩子般的胡说八道。 我要把信带到书房里去;我们要看看你父亲对这种爱说什么。“
她跳起来抢她的宝贝信,可是我把它们高举到头顶上;她狂热地恳求我烧掉它们——随便怎么处置也比公开它们好。我真是想笑又想骂——因为我估计这完全是女孩子的虚荣心——我最终有几分心软了,便问道——“如果我同意烧掉它们,你能诚实地答应不再送出或收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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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信,或者一本书(因为我看见你给他送过书)
,或者一卷头发,或者戒指,或者玩意儿?“
“我们不送玩意儿,”凯瑟琳叫道,她的骄傲战服了她的羞耻。“那么,什么也不送,我的小姐?”我说。“除非你愿意这样,不然我就走啦。”
“我答应,艾伦,”她叫着,拉住我的衣服。“啊,把它们丢进火里吧,丢吧,丢吧!”
但是当我用火钳拨开一块地方时。 她热切地哀求我给她留下一两封,因为这样的牺牲真是太痛苦了。“一两封,艾伦,为了林敦的缘故而留下来吧!”
我解开手绢,开始把它们从手绢角里向外倒,火焰卷上了烟囱。“我要一封,你这残忍的坏人!”她尖声叫着,手伸到火里,抓出一些烧了一半的纸片,当然她的手指头也为此吃了点亏。“很好——我也要留点拿给爸爸看看,”我回答着,把剩余的又抖回手绢去,重新转身向门口走。她把她那些烧焦了的纸片又扔到火里,向我做手势要我完成这个祭祀。 烧完了,我搅搅灰烬,用一铲子煤把这些埋起来,她一声不吭,怀着十分委屈的心情,退到她自己的屋里,我下楼告诉主人,小姐的急病差不多好了。 可她不肯吃饭,我认为最好让她躺一会儿。可是在吃茶时她又出现了,面色苍白,眼圈红红的,表面上克制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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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用一张纸条当回信,上面写着,“请希刺克厉夫少爷不要再写信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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