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夫人听后说道。
“嗯?怎么?”
“干嘛要把门砸坏啊?”
“不过……”
策太郎感到夫人尚未了解事情的严重性。
他又重新审视夫人的表情。她大概以为文保泰只不过是扭了一下脚脖子,或是腿部蹭破了一点皮而已。
“我是从窗帘缝里看见文先生流血了。”
“血?……果真……”
说也奇怪,佣人过分惊慌失措,夫人却过分沉着。如果从急忙前来报告消息的使者的角度看,这倒是值得庆幸的事。不过,策太郎总觉得夫人的态度实在是不可思议。
策太郎回到悠悠馆,大门已被砸开了。
悠悠馆大门不太牢固。文夫人又姗姗来迟。妇女走得慢这是事实,然而,当夫人听到丈突受伤后,为什么不尽快赶来呢?
策太郎跟着她慢腾腾地走来,心里急不可耐,真觉得有说不出的气恼。
文夫人是满族人,自然不像汉族妇女那样缠足。可是,她穿的是木头高跟莲花盆底鞋,无法走得快。
她的发型梳成满族妇女特有的“两把头”,这种发型将头发从头的顶部向两边分开来,呈鸟羽毛状。梳这种发型,单靠自身的头发是不够的,很多人要添加假发。为了不使头发散落,还要在里面放些有份量的东西,走起路来还得保持身体的平衡。
在砸破了的门前,芳兰正在拼命阻止聚集在门口的佣人们拥入悠悠馆。
“你们不要进去。大家安静地等大夫来。”
人们给文夫人和策太郎让路。佣人们留在门外。
那须和老刘已进到馆内。
那须蹲在文保泰身旁,老刘呆呆地站立在一边。
“怎么样?”
策太郎悄悄地问。
那须缓慢地站起来说:
“医生来了也没用。”
“这么说……”
“脉搏已停止了跳动。而且瞳孔也……”
“是心肌梗塞,还是脑溢血?”
“都不是。”那须摇摇头说,“是手法高超的杀人案件。”
“真是这样吗?”
“你看文保泰的左肩下面。”
那须说。
文保泰的尸体未被椰动过。那须在旁守着,打算一直等到医生的到来。
策太郎看了看文保泰的左肩,果然不错,在文保泰左肩下面有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
看来,利刃部分最多长一厘米。其实,与其说是刀,莫若说是一根粗针。
在他的肩胛骨上,不知刺进去多深。看起来,整把利刃不过长五、六厘米。
“这利刃真像小孩的玩具。”
策太郎不由得联想起来:
当日俄两国形势告急之际,日本国内掀起了战争热。甚至连一般点心铺子都卖枪啦、佩刀啦等儿童玩具。有些佩刀的大小与文保泰身上的利刃十分相似。
然而,插进文保泰左肩的毕竟不是玩具,而是凶器。血从伤口流出来,洒在石碑上。
“用这种利刃刺人,就必须像拿着筷子那样,捏着插进去才行啊!”
策太郎搔着脑袋思索着。
这把利刃像根粗针,没有柄。
相当于柄的部分只有两、三厘米长,呈圆形,当然,不能安装刀刃。这根利刃的顶端像铁钉,有个略微宽平的“钉子头”。
“真是奇妙的凶器啊!”
策太郎自言自语地说。
此刻,那须怒气冲冲地讲:
“少罗嗦。应该想想改手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他们讲的是日本话,文夫人是无从明白的。
当文夫人看到仆人们聚集在悠悠馆门前,她突然觉得不安了。可是,直到她走进悠悠馆,还面带微笑呢。
在那须和策太郎两人短暂交谈的过程中,文夫人走到丈夫身边。当她看到文保泰左肩下闪闪发亮的利刃,以及石碑上的鲜血时,不由得哀叫了一声:
“哎呀!”
在此之前她一直保持沉着镇静,当她突然显出惊慌失措的神态时,反而使人觉得异常。
那须急忙抓住她的衣袖。
“怎么了?他死了!”
文夫人说完,顿时觉得眼前一片昏暗,当场倒了下去。
“糟糕!她昏过去了……根本不应该把她带到这儿来。”那须责备说。
“可是,当时文夫人很镇定。看来非常平静的啊。……”
策太郎解释说。
“老刘!”那须叫站在自己旁边的那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赶快让芳兰和两三个女佣人把太太扶到什么地方躺下来。”
“是!”老刘慢吞吞地走出悠悠馆。
人们把不省人事的文夫人暂时安置在日本席子上。她一只手直伸着,二只手抓住丈夫的脚。
过了一会儿,芳兰和两个女仆又把夫人背了出去。
“真奇怪!”
那须边讲边环视馆内。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不该发生的尸
策太郎说罢,也看了看四周。
他和那须不同,他来过多次,对室内的情况比较熟悉。他早就知道,悠悠馆的大门一关,这所房子就变成了密室。
“咱们离开时,的确是听到后面传来了扣门栓的声音吧?”
那须问道。
“一点没错,我也听到了。他已经习惯了,他一个人在屋,是一定要把门拴上的。”
“这也是怪脾气。……暂时不管它。咱们仔细回忆一下,当咱俩,不,还有女佣人呢!我们三个人离开他房间,走到住宅的后门,不过一分钟左右。当咱们再转回去,总共也就是两分钟。然后,那个女佣人去敲门。她是跑步去的,不过用了半分钟。不,仅仅是二、三十米长的路,恐怕也用不了那么长时间……我是说,文保泰大概是在三分钟以内被杀死的。
“刚才文保泰还很精神呢。他的心情也很舒畅啊!”
与那须相比,策太郎和文保泰的交情更深一层。虽然文保泰以经纪人的身分诈取了五万块钱,使策太郎生他的气。可是,从学习拓本技术这个角度上说,文保泰毕竟还是老师啊。
策太郎略微思考了一下,蹲下身子向文保泰尸体合掌拜了拜。
“土井君,文保泰到底把那么多的钱放到什么地方了呢?”
“啊!那个……”
策太郎正想指向椅子旁边的地板,立刻住口了。他确实看到文保泰把摆在桌子上的一捆捆钞票放到地板上的。
可是,现在不见了。
“是啊!我也看见他把钞票摆到地板上的呀!他还收拾了桌子。”
那须看着天花板说。
“我匆道这儿有很多钱,刚才把门砸开时,除老刘以外谁也没让进来……这个房子就像画家的工作室,没有摆书架、柜子一类东西。只要眼睛转个圈儿,就可以一目了然……可是,现在奇怪呀!二十五万元没有了。它不是知张纸条子,而是二十五万块钱哪。就是英镑,体积也不小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时,策太郎的头脑里一片混乱,他无论如何也解不开这个“谜”。
“我真是一点也不明白。”
策太郎说。
“是啊。他妈的!连我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须的话听来很粗鄙,策太郎也不能不点头称是。
此刻,策太郎确实陷入混乱之中。那须则不然,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他都能冷静地对待。他毕竟是受过谍报训练的,极少有激动的时候。
然而,遇到这种情况,连那须也感到棘手了。 一不多时,芳兰请来了一位戴金丝眼镜的医生。
“以后的事,只有拜托医生了。咱们走吧!”
那须催策太郎快走。
于是,他们二人走出了悠悠馆。
“找警察不好吗?”
策太郎问那须。
“北京有警察吗?”
那须摇摇头说。
在此之前,维持首都治安的是步军统领【注】,至于市井琐事均由各“坊”处理。北京城共分十个坊。清廷效法袁世凯搞军队现代化的做法,用现代化设备武装警察,并派人出使外国考察有关警察方面的情况,以便改革机构。但在义和团事件发生时,北京正处于无警察状态。
【注】 官名。清代提督九门巡捕五营步军统领的简称。掌管京师正阳、崇文、宣武、安定、德胜、东直、西直、朝阳、阜成九门内外的守卫巡警等职,由亲信的满族大臣兼任,通称为九门提督。辛亥革命后仍沿设,1924年其职权归入京师警察厅。——译者注
义和团事件爆发后三年,北京好不容易逐渐安定下来。但是,北京内城外城新设置的巡警总厅到底能起多大作用,至今尚令人怀疑。
从事过谍报工作的那须,似乎觉得自己要比清朝巡警总厅更有能力处理这类案件。
可是,策太郎问及此事时,那须却采取了摇头的消极态度。他心里想:“现在连我都感到无能为力,更何况那些愚蠢的家伙呢。”
他们走出悠悠馆,在井边的一张陶瓷凳子上坐了下来。
在这个遮雨篷子的水井旁边,有一间存放水泵和水槽的小房。
看到这间小房里的设备,那须便联想到另一个人。他说:
“那桐家里也有这类设备。”
清廷的显贵那桐在那须所住的金鱼胡同建造了一套规模宏伟的住宅,还安装了家用简易自来水管。当时这种设备在北京城亦属罕见。
“这口并的水是通向悠悠馆的。”
策太郎自言自语地说。这时,在他脑海里像上天给予了启示似地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
到目前为止,他一直认为悠悠馆是个密室;然而,现在看来,悠悠馆和外部的联系并未完全被切断。
“到底该馆与外界有什么微妙的联系呢?简易自来水管确实被引进悠悠馆。然而,那只不过是金属管。何况凿墙时要在洞的周围用水泥把这种金属管固定下来……”
策太郎前思后想感到不对头,又责备自己:“我今天怎么了?真笨。实在不大正常啊!”
“不可能通过直径数厘米的水管和外界联系吧?这么细的管子,只能输水啊……”
策太郎嘟嘟囔囔的声音传到那须的耳朵里。
真不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