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馆内部空荡宽敞,没有屏风、隔扇、木板等加以隔开,一眼便可看到馆内的全部情形。
门口,一双双好奇的眼睛注视着悠悠馆。在那种情况下,私自拿走二十五万块钱是很不容易的!
再说,文保泰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芳兰把他死的情形从头至尾地重新说了一遍。
她比秘书讲的详细得多,总算有了些头绪。
虽然芳兰详细汇报了文保泰死的前后经过,然而,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这个迷始终没解开。
怀疑担当机密联络任务的芳兰,的确不合适。
不过,那桐这类人,除自己之外是谁也不信任的。就是对将他培养起来使之飞黄腾达附于麟尾的庆亲王,他也不相信。何况芳兰是庆亲王寄养的,怎么能相信她呢?
那桐起用芳兰,只不过受庆亲王之托,难以谢绝罢了。
那桐过去任户部主事时,自然没有什么权势。可是,现在不同了,他已是大臣尚书。很多事无须亲自过问,尤其是钱财,他是不宜直接插手的。可是收贿,必须有个证人。而芳兰又是受庆亲王之托,况且,除芳兰外又无其他合适人选。总之,那桐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使用芳兰的。
他不大相信芳兰,然而又不使对方察觉,这就是那桐的为人特征和手腕。而这些就成为那桐升官发财的有力支柱。
那桐和芳兰谈话时,总是尽量避免和芳兰的视线相接触。每当他与芳兰对视,就仿佛会被吸引过去似的。
当芳兰汇报文保泰被杀的详细过程时,那桐完全像是坐在剧院的最前排看戏似的,觉得非常清楚。他心中暗自思忖:“芳兰的口才非同一般。看来,自己对她要多加小心啊。”
“真奇怪啊。我有生以来还没有见过这种事。”
芳兰汇报完毕,用这样一句话作了小结。
“你今年几岁了?”
那桐突然问道。
“是……唉,已经二十二了。”
“别说你没有见过这种事,我活了五十年,也从来没听说过一个人从屋里面扣上门栓,居然还会被人杀害的。”
其实,那桐边听芳兰汇报,边用怀疑的眼光盯住芳兰,想从中找出漏洞。可是,直到她汇报完毕,也没有发现任何破绽。那桐对她更加警惕了。
昨天,芳兰和文保泰很顺当地送来一百万元,当时,文保泰绷着脸,太阳穴还微微跳动,可是,芳兰却和平素一样,坦然自若。
在百万巨款面前处之泰然,那桐觉得她真是个难以捉摸的怪物。
“唉!真是令人不快……”
芳兰离去后,那桐嘟嘟嚷嚷地自语道。
她走后,庆亲王的使者来了。
“嗯?您来了。有何贵干?”
那桐发挥了他那有名的阿谀奉承的本领。
可是,使者摇摇头说:
“不,没有什么别的事。我只是向您报告,据说俄国公使要来拜访。”
九、政客往来
北京的衙门都设在清朝皇帝居住的紫禁城旁边。兵部、工部所在地正处于外国公使馆所辖地区和被指定为治外法权地区,义和团事件发生后被迫迁移。
外务部恰好不在上述地区之内,所以未曾迁移。
如前所述,鸦片战争之前,中国的旧体制是不承认世界上有和中国对等的国家存在的,毋须设置管理外交事务的行政机构。鸦片战争以后,中国才不得不承认存在对等的国家。
咸丰十一年(一八六一年)设立管理外交事务的行政机构。这个机构最初挂的牌是:
“总理各国事务衙门”
地点是在北京的东堂子胡同,房子利用了原来的“铁钱局公所”(即制造局)。同时为了招收学习外语的学生和供归国外交官们在北京逗留时居住,还将“铁钱鑢房”(即货币铸造所)加以改建,起名为“同文馆”。
不过,同文馆很快被撤梢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改称外务部。民国成立后又改称为外交部,而且将该部迁至邻近的石大人胡同的原“宝源局”内。这是后话,不必多提。
光绪二十九年,外务部设在东堂子胡同的一所粗糙而又古老的房子里。
外务部总理大臣兼军机大臣庆亲王,事务繁多,并非每天都到东堂子胡同的外务部视事。
外务部会办大臣兼尚书那桐却几乎每天都去视事。
那天,庆亲王未来视事,那桐昏昏沉沉地假寐着。就在此时,俄国公使莱萨前来拜访。
俄国公使馆就设在使馆区附近的东交民巷。中、俄两国由于国境线的划分和通商问题,已接触了多年,在各国使馆未设立之前,就有“俄罗斯馆”的代表机构驻在北京。之后,直接将该馆改为俄国公使馆。
显然莱萨来访的目的,就是为了敦促迅速批准撤兵协定。
仔细思索一下颇为微妙。
一般情况下,缔结这一类协定,催促驻在本国领土上的外国军队迅速撤兵的,应当是本国政府吧。被外国军队占领国土的该国政府理应希望尽早地撤退占领军的。
然而,事情却倒置过来,现在,不断前来敦促批准撤兵协定的却是进驻他国领土的俄国方面的人。
毋须赘述,其目的是为了对付日本。
作为强占了中国满洲地区的俄国军队,当然不想退兵,这一点是很明显的。
如果俄国不退兵,就为日本发动战争制造了有利的借口,会使其出师有名。
一旦日本方面下决心打仗,不断恫吓日本的俄国,也是有所畏惧的。
虽然,俄国很强盛。可是,俄国在满洲地区的作战准备工作尚未就绪。
俄国为了不使日本有机可乘,便先发制人,为伪装将要撤兵的姿态。
过去虽然缔结过协定,但根本未曾履行。为了很好地制造保护色,俄国希望重新缔结新的撤兵协定。看来,俄国方面也是煞费苦心的。
实际上,一开始俄国并无诚意缔结撤兵协定。拖延时间,加强满洲地区的军事力量,这就是俄国政府的计谋。
其实,清朝政府十分清楚俄国的阴谋,原本亦未曾认真对待。
同时,主张速战速决的日本,在中俄撤兵协定即将批准之前,发现了中俄双方的策略,便使用了收买手段,以阻止该协定的正式批准。
然而,莱萨公使对日本当局采取的策略全然不知。
此外,俄国谍报人员从其它渠道探听到内部消息,证明西太后患感冒一事属实。
俄国方面对中国产生怀疑,还是从昨天才开始的。他们感到庆亲王有意回避和莱萨相见。
昨夜,莱萨公使派人到庆亲王府上联系拜访一事。事出预料,庆亲王家人说亲王准备外出,无暇接待。一般说来,这种情况是常有的。但是,提出庆亲王准备外出为理由不予会晤,使俄国使者感到可疑。
其实,俄国人在庆亲王身边,早已布置了谍报网。他们用小恩小惠收买了王府里的佣人,表面上说了解上流人物的生活动态、家中喜庆大事,以便前去祝贺,实际上是另有一番意图的。而受惠的佣人们便会源源不断地将自己了解到的
大人物的动态告诉对方。
“为什么要避开我呢?”莱萨公使自然会联想到拖延批准中俄撤兵协定之事。
庆亲王不善于说慌,容易喜形于色。再说,他从不掩饰自己的感情。
踏入政界以后,。庆亲王就发现了自己的弱点。他比其他愚昧的皇族出色一些,原因之一就是有自知之明。
如果他会见莱萨公使,很可能会露出破绽,因此借口公务缠身,由那桐代为接见甚至没有去外务部视事。
处理这类问题那桐是非常胜任的。
每当他把那对细小的眼睛眯缝得更细时,谁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厚着脸皮说:
“据说是字句上的问题,有几处用法不当,被军机处卡住了。”
那桐回答了莱萨公使提出的关于批准中俄撤兵协定的问题。
莱萨通过翻译进一步询问。
“我只不过是听说罢了。……总之,涉及到军机处的事,我们这些人也弄不清楚,只一是间接听到一些而已。”
西太后实行垂帘听政、凡重要的决策都是由几名军机大臣在皇帝亲自垂询下议事决定的。而外务部和其它六部一样,仅仅是行政机构,只不过是按照军机处的决定办事而己。
军机处,就是军机大臣平时聚会的场所。每日早晨军机大臣在乾清宫议事、休息。这个被称作军机处的地方,实际上是个休息室,并非正式的衙门。
这时,那桐随机应变将责任推到有名无实的军机处去。
莱萨公使气得面红耳赤、怒不可遏。但不管对方怎么说,那桐总是以不变应万变。
莱萨愤然离去。不多一会儿,庆亲王的使者陶大均来访。
“昨天夜里,王爷(指庆亲王)说今天晚上开会的地点照旧,还在烧酒胡同。天津方面也有人来。听说参加会议的人为了那件事(指丢失二十五万元一事)还带了巡警来呢。”
陶大均悄悄地说。
昨夜,庆亲王避开俄国公使莱萨,到那桐家里,商议召集有关人员开会,研究丢失二十五万元的事。陶大均正是为此事来通知那桐的。
“那个……那个带来的巡警到底是谁啊?”
那桐问道。
“我不大清楚。听说是一个曾留学日本、英国,学过侦探术的人。……叫张绍光。”
陶大均回答说。
“哦!是庆宽的雏儿啊!”
那桐点了点头。
庆宽是紫禁城内专门从事密探工作的买目。西太后以及紫禁城里的权贵,都曾利用庆宽去侦察自己的政敌,然后将其杀害。这种人不仅搜集情报,还承担暗杀工作,被人们视为不可捉摸的危险人物。
那桐一听到来了个侦探时,首先联想到庆宽。
“大概是那类人吧。”
陶大均说。
“为什么找这样的人来呢?”
那桐问道。
庆宽是从事策划的谋士。这类人有特殊的权力,然而,也只是暗中行事的人物。
重视体面的清朝大官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