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也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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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也想不到-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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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的土地,现在在我眼前已经是一片荒凉了;我看见那里只有一弯孤寂的残月照耀着的无边
的沙丘和被道轻的蒙古风所吹乱的零星的沙蒿丛……

    认识和思想一旦改变,我一下子就火烧火燎地着急起来。

    现在我想:我尽管不愿完全像岳志明那样去生活——这也不可能,但我想我至少应该追
求一种在我看来更理想的生活——这生活将肯定再不会是去沙漠了。是的,我为什么不应该
留在这座城市工作呢?当然,最好是能去《北方》编辑部。

    我认为我已经从过去的一个深沉的梦中醒过来了。

    但同时我又想到,我的小芳现在仍然还沉浸在那个梦中。

    这不要紧。凭我们深沉的爱,我相信我会把我心爱的人从那梦中摇醒的。如果摇不醒
呢?这也不要紧。只要她同意生活在我身边——带着她原来的梦生活在我的身边,这难道不
也好吗?这本身也许就是诗。但是,我怎样才能实现我新的目标呢?我的专业是师范专业,
按规定毕业后应该教书。当然也可以改变这个命运——

    不是有许多人就改变了吗?但这需要要强有力的社会关系。我没有这种关系,在我们家
和亲戚中,我也许就是最有出息的一个了。我马上想到了岳志明,是的,现在只能依靠这个
朋友了。毕业分配眼看要临近,必须要抓紧时间做工作。

    当我对岳志明说出我的愿望时,他轻松地说:“这有什么难的?你就去《北方》编辑部
好了。这事包在我上。我自己是不敢去那里的,那里工作确实要能来两下子,我吃不了那碗
饭,弄不好给我父亲的老朋友丢脸,划不来。”

    “那你自己准备去哪儿呢?”我问他。

    “我准备去省剧协。那里好混。当然我并不是要去搞那些咿咿呀呀的戏曲。我想搞电视
剧。现在省电视台还没设专职编剧,听说不久就设的,到时候再调过去,现在先过渡一
下。”

    他犹豫了一下,又对他说:“我有个女朋友在省林业学院……”他马上说:“这也好
办。咱们到时去找找我妈,她在教育局管分配……唉,提起女朋友,我很苦恼,我的女朋
友……”“怎啦?”我问他,“你的女朋友不是在省军区吗?”

    “那个早吹了。我现在对高干的女儿反感透了,浅薄,自以为了不起,除过花钱和撒
娇,屁都不懂……哼!我现在又看上一个姑娘,是平民出身。她虽然是个工人,但很有才
能,长得也不错,而且爱好文学,已经在咱们省和外省的刊物上发表过几篇小说了……唉,
我自己连一篇东西都没有发过呢,这方面好像配不上人家……”

    “那你也可以写一写嘛。”我对他说。

    岳志明立刻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卷纸,说:“我写了一首诗,你能不能改一改?算咱们合
作!”

    “可以。”我说。当我在宿舍里看岳志明的作品里,不禁大吃一惊:这哪里是什么诗,
简直是些胡说八道!

    但没有办法,我只得给他改写。说是改写,实际上等于重写。一开始,我还想保留他的
某几个句了,但不行。后来又看能不能起码保留他的几个字,可是最后竟然连一个字也用不
上。诗“改”完后,我发愁了:我这样对待他的“作品”,他的自尊心怎能受得了呢?正在
我发愁的时候。岳志明迫不及待地跑来催问我改写的怎样。我只好硬着头皮把我重新写的诗
给他看。

    他看了看,竟然说:“行!你改好了!”

    我的脸红了,志明却若无其事地在标题下面署上了我们两个人的笔名——不过,他谦虚
地把自己的名字写在我的后边。他兴致勃勃地拿着诗去了省报——他说他认识省报管方艺的
副总编。就这样,我们俩“合作”的诗在省报发表了。

    志明一下子对我更亲热了,他说他还准备和我合写小说,叫我过两天到他家去商量提
纲,完了顺便再一块去省教育局找找他妈,谈一谈我的奶朋友毕业分配的事……

    到这时,我才想起,我要赶紧和小芳把这个问题谈明白……


四(薛峰)

    我和小芳在我们相会的老地方分手后,没回学校,径直向岳志明家赶去。我现在要马不
停蹄地为我和小芳留在这座城市而奔波。忙碌,紧张,快速,在混乱中盯住目标大踏步前
进,这就是大城市生活的节奏。以前我极不适应这种生活,现在可以说基本上适应了。记得
刚开始上大街,我从来不敢骑自行车。就是步行,不是撞了别人,就是让别人把自己的鞋后
跟踩掉了。过十字路口的斑马线,紧张得就像贼娃子一样。

    现在我骑自行车奔驰在大街右行道的人流里,轻松而自在,就像组成这条生活长河里的
一个自然的波浪那样运行。在通过诸如东门滩这样的自由市场的人海时,我的自行车也能像
鱼在水里那般穿行。来到通向省委的那条宽阔的大道上后,行人稀少了,只有中心道上穿梭
着一些拉起窗帘的小汽车,像箭一般地飞驰而过。两边的法国梧桐辐射出浓密的枝叶,给街
面铺下了很宽的阴凉;头顶上赤日炎炎的蓝天只留了带了般的一条。

    我在车上凑合着点着一支烟,一只手扶把,一只手抽烟,并把车速放慢了一些,以便在
脑子里思索一些事。

    我当然首先想起了刚才我和小芳的会面。

    是的,可爱的小鸟!她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没有一点精神准备。她仍然在做着她的那
些沙漠的梦。

    当然,她是无可指责的。在不远的以前,我不是也和她一样坚持要到那个荒凉的地方去
吗?我承认,从精神上业说,这种追求永远具有崇高的性质。凡是崇高的东西,都会引起人
一种敬畏的情感,以致在背叛它的时候,使你自己都能感觉到一种灵魂的颤栗。我脑子里莫
名其妙地冒出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这使我心里极不愉快。

    但我也有为自己辩解的理由:我留在这城市,并不是干坏事。我在这里也许要比在沙漠
里更能充分施展自己的才能,这同时不也就对社会的贡献更大吗?再说,充分发挥知识分子
的聪敏才智,也是现代我们国家所提倡的政策。这有什么可以称之为卑下呢?我在内心已经
不知这样为自己辩解了多少次。当然,我也承认,城市优裕的生活条件也是一个重要的吸引
力。但人们活着,不是应该生活得更好一些吗?世界上有谁反对这一点呢?我现在感到惊讶
的是,我怎么能一下子就改变得这样快呢?我又感到惊讶的是,小芳怎么能这么长时间一点
也没有改变呢?我相信她也会改变的。只要留下来,城市生活的巨浪会慢慢冲刷掉她思想中
那些沉积已久的沙丘——这句话简直是一行绝妙的诗!已经到省委家属院的大门口了。我把
自行车在对面马路上的存车处存好,就向那个已经进去过几回的非凡的大门口走去。站岗的
军人立刻用警惕的目光盯住了我。我虽然跟岳志明来过几回,但军人不会记住我。我的脚步
有些慌乱,心怦怦直跳,几乎像一个作案的歹徒一样。

    “干什么?”军人威严地喝问了一声,就向我走来。

    我站住了。哨兵走到我面前,再一次问:“干什么?”

    我回答:“我找一下岳志明同志。”

    “有证件吗?”我赶忙在口袋里摸学生证。糟糕!学生证丢在宿舍里了。我只好说:
“忘记带了。我是省师范大学的,岳志明的同学。”

    “你叫什么名字?”“薛峰。”“你先等一下。”军人说完便向哨楼走去。

    我听见哨楼里传来拨自动电话的声音,接着便听见军人说:“喂,岳部长吗?……噢,
志明,有个你的同学说他叫薛峰,现在在大门口。让进来吧?噢。”

    军人出来,给我打了个让进去的手势,然后又笔挺地站在了原来的位置上。我赶忙往里
面走去。进大门不远,我就看见岳志明穿着拖鞋,懒懒散散地走出来迎接我。我们一同走进
了他们家的会客厅。

    保姆给我们端过来两坏饮料。我一看,杯子里黑糊糊的,不知是何物。志明说:“你喝
咖啡。这很不错,巴西的,速溶,不用煮。”

    噢,这是咖啡。我以前只在外国小说里不断看过喝咖啡。我今天也喝了这种高贵的饮
料。不过,我喝不惯,觉得有一种奇怪的苦味。不一会,听见门口有汽车停住的声音。这大
概是志明他父亲回来了。是的,果真是岳部长。当他走进客厅里,志明马上给他介绍了我。
志明父亲是个和蔼的老头,一听说是儿子的同学,便热情地和我握手,问我是哪里人,父母
亲是干什么的等等。我非常抱谨地回答他的问话。我还从来没有和这么大的官交谈过,因此
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组织部长索性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和我拉起了家常。他说我们家乡是老区,他解放战
争就在那些地方打过仗,并且说出了我们那一带许多地方的名字。这一切使我心里深爱感
动。志明又告诉父亲,我就是和他合写作品的那个人。老头更高兴了,并且从刚才放在旁边
的公文包里拿出那了张省报,说:“你们的诗写得很不错嘛!志明基础差,你要好好帮助
他。文革中我和他妈关了牛棚,他没人管,耽搁了。他哥哥就好一些,去年考上了社会科学
院的研究生……”

    老头看来很爱他的这个小儿子,甚至像对待同志一样称他“志明”,而不呼小名。他看
来对儿子能发表作品感到由衷的高兴。在这个好老头面前,我刹那间涌上了一种羞愧感。我
同时也为志明感到羞愧。我知道老头并不真正了解他的儿子。是的,他爱他,但并不了解
他。而更令我难受的是,志明竟然能毫不害臊地瞒哄他父亲,以致使这位组织部长竟然相信
自己的儿子真能写出什么作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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