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芳一进来,润娘便猜着她是有事要说,自己小半个月没管事。虽有喜哥儿支应着,可毕竟是嫁出去的姑娘又是暂住的,有些事便是告诉了她,她也是不好拿主意的。况且知芳姐弟两个又都是小心谨慎的人,有些事也不会告诉了喜哥儿。她在这儿,自是不好来回,怕她多了心,这会人走,还不赶紧的来讨主意。
润娘把粉藕放在炕上,想了一回,道:“你说的这事我早是想办了的,因着阿姐住在家里我也不好问你们,况且我自己也都病着,如今虽然时间上紧了些,其实只要说服了佃户们就没甚么了,至于城里商户那边,咱们先不急着跟他们签文契,只说让他们先试着咱们的农货,价钱上也可以低一点。”
知芳给润娘倒了茶,道:“商户那边我倒也想着这么办,可是咱们这边的佃户…………”
润娘靠了迎枕上,闭目思忖了许久,忽地问道:“孙家是怎么办的?”
知芳想了想,回道:“他们家只少许边角地,一年到头便许那些佃户交些山货野蔬的充租钱,可咱们家大片的山地池塘,况且就从未按季收过租子,我是怕佃户们…………”
润娘摆了摆手,笑道:“有些个事只需换个说法。听得人的便高兴了许多,譬如咱们想要佃户们这会就来交租子,你直说叫他交他自然不乐意,但倘若你跟他说你替他卖,且还是按着四六分成,他既得了便宜又得了好处,想来大多数人是乐意的,碰上那一两个倔的,只不管他就是了,到了年终照着咱们卖给商户们的价钱要他交六成的租子,凭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了吧!”
“四六分成,那咱们…………”
不等知芳说完,润娘便拦了道:“我这身子着实是没好全,如今我也不敢太操心了,这算帐的事你只同盛小子商议。”说着稍顿了顿,接着道:“越性这些事我统交给姐姐办,你们只每日告诉我一声儿就得。”
润娘一来是信得过她姐弟,二来也真的是病吓到了,连着几次见红不算,还又病了一场,她惟恐肚子里的孩子有个长短,因此她虽是个极爱管事的,此时倒做起了甩手掌柜。
知芳倒很是震惊。连连推卸道:“这可怎么使得,又不是小事。”
润娘拉了知芳的手,一手抚着滚圆的肚子,笑道:“好姐姐,你也心疼我一些个呀,难道你还要我挺了这么大个肚子去跟佃户们论长论短?”
“话倒我能替着娘子去说,可主还是要娘子自己做的才好。”知芳毕竟见识上不如润娘,叫她独自办这么件大事,她着实有些发慌,况且她还存着点私心,这件事关系着家里往后的进项。办得好自没话说,若是办得不好佃户们记恨自己不说,就是润娘这里怕也是要落埋怨的。
润娘失笑道:“哪有甚主要做呢,帐我历来是算不清的,盛小子心里有底就成,其实说到底也就是进出加减上的事,商户那里若要签文契也有现成的例在那儿,姐姐只管照着办就是了,果真要有甚么大的出入再来问我也是不迟的。至于佃户这里法子我也告诉了姐姐了,姐姐是个聪明的,只怕当着佃户话比我说得漂亮。如此算下来也没甚么要紧的事,只不过是费些神罢了,我如今独就是费不得神!姐姐硬是不肯答应,那就故意的为难我了。”
知芳知是推托不了,心里盘算了一阵,道:“这么说,我倒是要跟娘子借个人。”
润娘听了心下不禁一凉,看来这个女人实在不如她兄弟实诚,眼眸里便露出些冰冷来,面上依旧笑着,道:“这么点事,姐姐还要借人,可是存心跟我告难了。”
知芳一直低着头,倒没瞧见润娘眼中闪过的寒芒,因见儿子已昏昏睡去,便抱了起来在怀里拍哄着,道:“藕哥儿还小呢,我一个人着实也应承不下来,借了秋禾去帮衬,我也好学着娘子躲一躲懒不是。”
“秋禾?”这倒是出乎润娘意料之外,她还以为知芳要借的是鲁妈,毕竟自己再倚重秋禾也比不上鲁妈来得亲近,听得她要的是秋禾,润娘心底的不快倒去了三分,一来也叫秋禾历练历练,二来有朝一日自己真离了周家,便有些甚么也扯不到自己身了。
润娘便是如此这般的。你对她存了心思她便也留心防着你,“显见的是亲姑嫂了,这会秋禾还没说给你兄弟呢,你倒就记着提契她了。”
知芳微微一怔,她倒没想着这上头来,她只想着事情若自己姐弟俩办实在太担责任了,虽然她心里想着拉鲁妈来,可家里谁不知道鲁妈是个极没主意的人,硬拉了她去只怕润娘要疑心,倒是秋禾既得润娘看重又是极能干的,然润娘这么一说,她心里也活动了起来,虽见她面色如常,知芳亦知道润娘是看透了自己的盘算,心下倒是有遄遄。
润娘故意忽略她面上的微讪的神色,自顾自笑道:“你放心,我瞧着如今华叔华婶对秋禾倒是亲近了许多,再过些日子等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我身子也便利了,再跟婶子提一提,看着年内能不能把两孩子的大事给办了。”润娘一面说一面冷眼瞅着知芳,果然见她面上神色越发的难看了。
知芳知道润娘历来都说两孩子还小,不着急议亲。这会突地改了口声,怕是自己真惹恼了她,她借着这话敲打自己呢,又想到家里还指着润娘给盛小子办得出籍,心下越发惶急了,难为她倒有些急智,知道如今惟有实心办事,方能哄回润娘,想了想道:“我心里想着,果真要办起来只靠咱们自家这点人怕不忙死,娘子前些日子雇得那些佃户也都是没甚么进项的,不如一直雇用着咱们也乐得轻松些。”
润娘点了点头,还不及开口,华婶挑帘走了来,呵斥知芳道:“后头不见你,我就知道你又来吵着娘子了,还不快到后头帮忙去。”
知芳只好抱了儿子随母出去,润娘眼见着软帘放下,面上登时沉若冰潭,都这么久了,没想到家里竟还有人防着自己,而自己还对人掏心掏肺的傻好,呵呵,润娘在心底冷笑着,既然你要玩防人的游戏,咱们便走着瞧好了。
正文 六十三、孙家想合作了
六十三、孙家想合作了
润娘靠着迎枕,眼神怔怔的落在地上。正自己伤心气恼,软帘子一动,孙娘子走了进来,见润娘呆坐着出神,便伸手在她面间甩了甩帕子,笑问道:“怎么独自一个儿发着呆呢?”
眼前突有布角儿飞过,润娘自是吃了一惊,猛然回了神见是孙娘子,忙笑着让坐:“嫂子今朝怎么得空过来?”
孙娘子哪里还用她让,早已经在炕上坐了,因见屋里没旁的人,便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吃着道:“忙了一日了,可还不歇着,过来找你说会儿话,怎么喜哥儿她们就回去了?”
“一大清早刘家就使车来接了,倒是华婶硬把他们留着吃了中饭才走的。”
“
哟,姓刘的还真改好了!”孙娘子是个直肠子,听得刘家一大早就来接,便只当刘观涛真的把喜哥儿母女放在了心上。
润娘倒很是不然,随口道:“明朝不是清明么。”
孙娘子横了眼,道:“清明怎么了。过年的时候刘家可也没谴人来接呀,这上了心跟没上心就是不一样的。”
润娘听了话倒不好说甚么,只是笑了笑。
“等会儿老三回来知道妞儿回去了,怕是要伤心一会儿子呢。也不知是怎么的,偏是妞儿投了老三小子的缘,就是待宝妞也不曾这般上心过呢
润娘听她提起这两孩子,想起喜哥儿临走前说的话,虽然她心里实在不认为两家可能结亲,可话说到这头上了,喜哥儿又特地交代过自己,不替她问一声倒是说不过去,只是这话倒不好明着说,倘或说死了往后可不好处了,润娘隐约听着她家大儿子好像前些日子议亲,便笑着问道:
“前日里我听说你们给伯文议亲了,怎样议得是哪家闺女呀?”
孙娘子“哎”了一声,苦脸报怨道:“提起来真真是气死个人,畴口吴家那闺女看着多爽利呀身子骨也壮实,谁想王媒婆一上门,大小子听着是去给自个儿提亲来的,登时就变了脸,拿了门栓子直赶人,亏得王婆子跑得快,真要打着人了可怎么好!”
润娘听了,笑道:“伯文怕是心上有人了吧。”
“可真叫你说着了!”孙娘子恨声道:“王婆子去后,我同当家再三再四的问他,他方扭扭捏捏地说想求林秀才家的小娘子。”
林小娘子是怎样的人物儿。润娘自是不知道的,只是听着是秀才家的小娘子,想着必是比一般农户家的闺女要斯文秀气些,才要赞大小子有眼光,见孙娘子绷着脸,改口道:“主要是大小子看得上,只要那闺女品性儿不差依大小子就是了,毕竟是他一辈子的事儿。”
“你说的倒轻巧!”孙娘子越发冷了脸色,道:“你是不知道林家那闺女有多娇惯,虽说林秀才在城里书院做先生,可也只是个庄户人家,可他那闺女倒有两三个家人服侍着,我还听人说那孩子每日里在家不诗就是词的念了一身的病,真正要是娶了回来,咱们家可供养不起。退一万步说大小子那粗野的样子,人林秀才未必就瞧得上,他就一个女孩儿,
又是那般的娇养哪里就舍得给了咱们这们寻常人家。”
润娘微微笑了笑,这婆婆看媳妇就是这样总是嫌人家太过娇养了,可她自己的宝妞又何尝不娇养了,虽说身边没三两个人跟着。可四乡八村里看看,又有几户人家舍得一年花十贯钱送闺女上学堂了?再说过年的时候宝妞可是做了好几身绸缎子新衣,桃红的、水绿的、鸭黄的,几不曾把鲜艳颜色做了个遍,而小子们呢穿来穿去总那么两件葛布衣袄,虽说是小子们皮野好衣料子上身糟蹋了,然老大、老2毕竟在城里书院里上学,做两身细棉布衣裳总是可以的,然年节下也就只给做了两身细细棉布的袍子。至于三小子就更不用说了,只要宝妞一哭,他准挨他娘的大嘴巴子,问着他为甚不照顾好妹子。如此这般的,还嫌不够娇养么!
润娘听了孙娘子这口声,没再提刘家的事,林家她都嫌了,何况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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