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芳瞧着周友清越拧越紧的眉头,试探着道:“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既然刘先生都避走了,咱们可不趁着这会息事宁人。就是族学里学生的亲长,一来都是有讲礼的人家,二来他们还能不顾忌着自家孩子的前程?”
周友清合着双眸,不甘与忿恨在心里冲来荡去,胸口起起伏伏拼着老命忍下那口恶气。毕竟事情若闹得大了,自己的名声还都罢了,可孙儿还怎么去城里书院念书!
周友清咬了咬牙,睁开眼眸盯视着知芳阴森森地问道:“依你们怎么样呢?”
知芳看着周友清忍气忍到哆嗦的脸颊,心里确是爽快,面上依旧是苦凄凄的神情:“我想着只要太爷去说一说,悛大官人还能不听太爷的么!”
周友清闻言又不做声了,沉默了良久道:“悛小子自有老子在,甚么时候轮着我这个叔祖去说他了!你可是找错人,倒是去找他老子管用!”
这一点知芳倒是没想着登时接上话了,只拿着眼偷瞥周平;周平却只管垂着头,知芳的眸底不由浮起丝焦急。
周友清捶了捶后腰,叹声道:“人老了不中用,坐会子就腰就发酸,芳
丫头我劝你还是赶紧的去找世齐,别在我这里磨蹭了!”他一面说一面扶着腰哎哟叫着的站了起身,周平赶紧上前搀扶住随他进内室去了,临进内室前周平稍转回头,递给知芳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知芳紧咬着下唇,揪扭着手中微湿的帕子,眼见软帘垂下微叹转身离去,步至垂花门外惶惶等候。
正文 八十七、奶娘的人选
八十七、奶娘的人选
知芳候在垂花门外转来转去;几次迈了脚想走回去再劝周友清,然一想起周平那道眼神硬自咬牙忍了下来,倒不是知芳有多信那精瘦油滑的老头,实在是自己把话都说到那份上了,周友清却硬是不肯帮忙,自己再去说只怕越说越僵,如今只有耐着性子等一等,但愿那老头看在三贯钱的份上,会给自己通个消息。
然而日头已然都压在山尖上还不见周平出来,知芳站在门首向里张了张,却连道影子也不见。脸上滑过一抹冷笑,心道,猪油蒙了心的老糊涂,倒跟着娘子学硬撑,你还能硬得过她去!她甩着帕子转了身正要向外行去,却被一道“铁贵媳妇”唤住了脚。
知芳回过身见周平不急不徐地走出来,心道那三贯钱总算没丢水里,然心里也打着小鼓,万一周友清硬自撒手不管由着周悛闹,依着娘子的性子这会她又没了顾虑,岂敢由着人成日在家门口叫骂的!
周平步至知芳身前,摆着张苦脸叹道:“我替你说了一车子的好话,着实被太翁训斥了一顿。太翁总算是差人去请悛大官人了,这能不能劝得动他我可就不知道了。”
知芳听着这话心里的不屑从眸底溢泻而出,眉梢眼角挑着明明白白地鄙笑:“平叔放心,太爷劝不住悛大官人,咱们自有别的法子。只是到时若是失了族里的脸面,还请太爷多担待些个!”说罢,她不理周平脸上的惊愕,拂袖而去。
回到家时日头已落下了山头,门口闹事的人也已散去,然大门还是紧闭着,知芳拐去角门才进了马棚就见自家男人惶急地等在那里,一见了她忙跑近前来拉了她手,围着她的身子上下左右一通细看:“可伤着哪儿没有?”话未问了,又沉了脸嗔怪道:“你怎么也不带上阿大他们,你这胆子也忒大了!”
手被丈夫粗糙却温暖有力的大掌握着,知芳浅笑着眼泪却夺眶而出,把铁贵吓得不轻,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他们委屈你!你等着我找他们去!”说着丢开知芳就要往外冲!
知芳慌忙拦下他,娇嗔道:“都做爹的人了,怎么还跟奎小子似的莽撞!”
铁贵低下头,喃喃道:“我,我,我就是看不得你掉眼泪!”
他待自己的心知芳素来是知道,只是自己总是嫌他粗莽,平日多没好眼色给他,难为他始终如一的待自己,其实细想想倒是自己高攀了他,要不是他自己只是个家奴而已。
“又来说胡话敢!”知芳咬着唇往他额角上一戳还不及嗔怪,就见秋禾急急地走了出来,知芳忙抽回了手,秋禾一见了知芳忙就喊道:“我的阿姐,你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娘子就要差阿大他们上门要人去了。”她说话间推着知芳,道:“阿姐快进去吧,娘子着急的不行呢!”
知芳边向里走边招手叫铁贵道:“你进屋去歇歇吧,我一会怕是还走不得。”她话未说了,人已被推出了院门。
“回来了,回来了!”
华叔一家三口并鲁妈都二门那里等着,听见秋禾的声音,赶紧急忙迎了出去。
知芳两脚才迈过马棚院的院门,就见父母兄弟满脸急惶地接了出来,眼眸不由泛起酸涩,红着眼拉了爹娘的手,哽声道:“阿爹,阿娘,累你们担心了。”
华婶抬手就往知芳身上拍打去,眼泪哗哗地往下:“你要吓死咱们呢,怎么就敢独自一个儿去呢!若有个好歹你叫藕哥儿怎么办呢!”话着越发抱了知芳大哭起来。
华叔含泪劝道:“这不回来了么,还说这些做甚么。”
知盛紧挨着姐姐身旁,阴沉着俊脸眼眶也微微地红着。鲁妈看他一家人齐齐整整地,不由想起大奎连个消息也没有,更不晓得啥时候能回来,登时悲从心起背过身子偷偷地抹泪。
秋禾终究是小孩子心性,看众人哭得伤心,自己也跟着抹起泪来了,倒是知芳忍了泪,笑着问秋禾道:“爹娘担心我也就罢了,你又哭甚么呢?真正还只是个孩子!”说着又向华婶道:“阿娘替做口疙瘩汤吃吧,我回过娘子可该进城了。”
华婶抹了泪道:“我也糊涂了,只顾着担心把正经事倒忘了,再晚了天都可黑了。”一面说一面急急地进去。
润娘靠在床上满心的自责,紧闭着双目,两道疏淡如山岚的烟眉绷得笔直。等得越久她的心越是不安,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心里扰来爬去,她只稍往深里想心就跟掉进了冰窟窿似的阵阵地发冷。
如果秋禾这趟回来还说没接着知芳,就不等了,让铁贵带着阿大他们上门要人去!她才刚下了决心,便听见外头传来说笑的声音,她登时长长地舒了口气,缓缓睁开双眸。
知芳进得屋把事情回了润娘,不无担忧地道:“万一四太爷只是搪塞咱们,随便教训悛大官人两句,过后悛大官人依旧来闹可怎么办呢?”
此时屋里已渐渐昏暗下来,润娘使着秋禾把纱帘子揭起,又把地上的戳灯都点了起来,自己披了夹袄在知芳的搀扶下行至外室,在炕上歪了,横眼看着知芳道:“你也是多余的担心,老头子不过是不甘心帮着咱们故意吓吓咱们罢,我就不信他还真能放过周悛去!哼,他不要老脸,难道孙儿的前程也不要了?”
知芳垂首低眉地稍稍一忖度,便豁然开朗:“倒是娘子想得明白,我还怕再闹下去娘子要………”她接着润娘投来的笑眸,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
润娘笑道:“怎么,你还怕我折腾出大动静来?”
知芳不好意思的笑着,道:“那会为了喜哥儿娘子都那样的闹,难道刘先生还不比喜哥儿亲近么!”
润娘拿起窗台上的小木棍子伸进缸里,逗得两只小龟追着棍子不放:
“此一时彼一时,怎好混为一谈!”
正说着华婶一大海碗的疙瘩汤进来放在炕桌上,向知芳道:“赶紧吃吧,再晚些铁贵可出不得城了。”
润娘瞅了眼,见浓白的汤里卧着只金黄的荷包蛋,还有切得细细的笋丝儿并油汪汪的咸肉,不由吞了两口唾沫,向华婶道:“好婶子,你也给我做一碗吧!”
华婶板起脸道:“你可吃不得这个,厨里给你炖着鸽子闷猪肚,该是就好了。”
润娘闻言立时垮了脸,道:“不会又是甜的吧!”
知芳吃吃地偷笑着,抬眸扫过润娘的皱成一团的脸,好不幸灾乐祸。
铁贵夫妻俩匆匆吃过饭,便赶着进城去了。而此时润娘坐在灯光晃晃的屋里,正对着一飘满油花的浓汤,可怜兮兮地望向秋禾道:“好秋禾,
反正妈妈跟婶子都不在,你就放过我吧!我看着这东西就想吐!”
秋禾丝毫不为所动:“我劝你老老实实的吃了吧,搁凉了更恶心人!”
润娘无可奈何地拿起调羹,跟吞毒药似的小口小口地咽下炖得稀烂的鸽肉并猪肚,一股甜腻自胃起涌起,恶得她几欲做呕,可惜秋禾一点也不同情她,待她好容易把肉汤都吃尽了,秋禾又端了碗乌黑的汤药进来,润娘看向秋禾的眸光带了点点泪意,咬牙道:“算你狠!”言毕,端起碗来喝尽苦药,尔后瞪着秋禾将碗往炕几上重重一搁,抹了嘴恨恨地进屋里去了。
日子在润娘被甜到吐苦到死的药膳折磨下悄悄滑过,不知不觉刘继涛他们已走了三日了,周悛倒是再没来闹过,家里的事情也都安排妥当了,只是还没寻着奶娘。依着华婶的意思,润娘且先进城去,他们若是寻着再把人送进城就是了。可是润娘却坚持要自己看过人才行。
这日午后润娘正同孙娘子闲话,便扯到几时动身的事上来,润娘便道:“寻着奶娘就走。”
孙娘子听了,奇道:“你们不是寻了好几日了,怎么还没找着?
鲁妈坐在软榻上晒着日头,给小妞儿缝秋衣,闻言瞅向润娘道:“咱们这娘子挑奶娘竟跟挑女婿似的,长得太粗糙的不行,说话太村了也不行,还非得要人家识字不可,哎哟哟,人家女婿也没这么讲究呢!”
润娘不然道:“奶娘呢,也算半个娘亲怎好随便的。”
孙娘子闻言迟疑了会,道:“我倒是有个人选,只是不知中不中你的意。”
“嫂子且先说来听听。”
孙娘子道:“前几日我打发张婆子回下塘送点东西,她回来絮叨说,她本家的一个侄儿前两个月竟没了,只撇下个年轻媳妇并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儿,本来还留下个刚满月的小子,谁想上个月竟也没了,那媳妇几乎不曾哭死。如今正四处托人牙子,想寻个人家做些工呢!我老实告诉你,张婆子那侄儿是中过秀才,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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