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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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陌红尘-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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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天!你怎么啦?”
    “割眼袋了。手术才一星期,按说是不应该出门的。”
    “那你快回去,别感染发炎了。如果发炎了那可怎么好?”我望着吴琴心发呆,我
明白我与朋友携手游览京城的希望又一次破灭了。
    吴琴心掏出香烟,问我:“抽吗?”
    我说:“抽。”
    我取过一支细长的褐色的摩尔女烟,夹在指头上玩弄了一番。吴琴心送过火来,我
怕烧了眉毛,赔着嘴唇去点烟,被吴琴心轻轻拍了一下脑门子。
    “不会就不会,别装会好不好!”
    我说:“好。我是不会。”
    吴琴心取出一支烟。不是夹着而是两指头拈着。蓝色火焰升起来了。让它在耳侧静
静燃烧少顷。点烟。轻轻吸一口带一声轻轻的“吧”。旋而往沙发上一坐。一条腿搭在
    另一条腿的膝盖头上。真丝裙无声地滑开。红唇里的烟雾徐徐送出。我为这性感的
妇女风韵鼓掌叫好。
    吴琴心说:“来来来,咱哥俩好几年不见了,畅谈一番怎么样?”
    “那就畅谈吧。”
    “先谈男人?”
    “好。”我发笑了。
    “笑什么笑?真谈!”吴琴心望我脸这边喷了一口烟。
    “真谈吧。”我这次没笑。
    畅谈很快就变成了吴琴心主谈。她已经离了婚又结了婚现在关系又紧张。
    吴琴心一支接一支抽烟,风度不如刚才的优雅。刚才带有表演性质,现在是真实生
活。我大嚼口香糖,食用胶积攒了满满一口,想吹双重泡泡,没吹成功。我坐累了就去
趴在床上听。吴琴心不介意。她刹不住车了。她有很强烈的倾诉欲望,我来北京来得正
好。
    “慢着,你不是说你的琴心时装店倒闭了吗?怎么又说服装设计师和你日夜研究工
作引起你先生的不满?”
    “谁说倒闭来着?关门了。收业了。我办大公司了。”
    “啧啧。”
    “现在我拥有中国最棒的设计师。垄断了二十个一流名模。我的产品专销海外市场。
在东南亚,皮尔·卡丹都没有我的生意火。”
    “皮尔·卡丹现在准在打喷嚏。”
    “你呀,以为皮尔·卡丹是世界名牌?不行了!国际上只能排到二十四位了!法国
服装真不行了。旧的名牌总有死去的一天,新的名牌正在红遍全球,这是商业界的规律!”
    这话说得多富哲理。我服了。从前在大学,吴琴心服我。现在我服她了。我给她倒
了一杯白开水,陪她继续畅谈。在北京我的时间多的是。
    “你的公司什么名字?”
    “国际流行时装中国股份(集团)有限公司。”
    “你们公司的服装什么牌子?”
    “念奴娇。”
    我又忍不住趴床上笑了。吴琴心走过来喝水顺手在我臀部给了一巴掌。
    我说:“这是个词牌呀,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横空出世,莽昆仑,
阅尽人间春色。”
    “你知道是词牌,不错。蕴含东方神秘色彩。你再看这字面意思:念一奴一娇一”
吴琴心甩了一个水袖姿式,以手托腮,扭动胸脯和胯部。“风情万种是不是?”
    “是呀。”
    “你别用这种口气说话。可怜的因为你太穷了你穿不起念奴娇,所以你不知道念奴
娇。我可以看在老同学的关系透露一点公司机密。我的公司是有背景的,我的合伙人是
——”吴琴心在我耳边说了一个全国人民家喻户晓的名字。
    我的耳朵被吴琴心的呼吸弄得怪痒痒,我搔着耳朵吃惊地问:“真的是他?”
    “他的孙子。”
    “孙子?隔那么远。”
    我咯咯咯乱笑,因为耳朵里边还痒,又挠不着。只有笑而已。吴琴心将白开水一饮
而尽。说:“你要明白,北京
    人要做大生意非得这样不可。”
    畅谈到十二点半,吴琴心请我到附近的国际饭店吃西餐。
    “我不喜欢吃西餐,淡而无味。”
    吴琴心劝我:“吃西餐吧,吃环境吃情调嘛。”
    我们在国际饭店西餐厅吃了一顿环境和情调。环境不错。安谧。清静。流泉和常绿
植物把空气调节得十分宜人。情调也还行。餐桌上小包装的细盐和味精是进口货,花瓶
里插一朵鲜花。服务员小姐扎着波浪边的白色围裙。远方传来音乐。其它餐桌上有洋人、
黑人、华侨以及貌若天仙的中国小姐。
    吴琴心在餐厅遇上了好几个熟人。一个油黑脸大胡子的矮墩男人和吴琴心互道了一
声“哈罗”,拉起她的手吻了一下。又向我说“哈罗”,我没吭声。
    我对吴琴心说:“什么德性!吃个西餐就是外国人了?”
    吴琴心说:“吃中餐也这么来着。现在的北京——你太不了解了。你知道他是谁?”
    我喝着奶稀。摇头。不屑。
    “西北来的一只狼。摇滚键盘手。摇滚界很有名气了。”
    一会儿又来了两个服装模特儿。模特儿台上看可以,台下体积太大。长腿细脖子像
只鸳鸯。模特儿说:“嘿,琴老板。”
    吴琴心对她俩打量,慢慢吐烟圈。模特儿旁若无人坐下,其中一个气咻咻说:“琴
老板,他丫出台费才给三百块,还是他妈的人民币。您帮个忙,告诉他我是谁。”
    说话间拴在模特儿牛仔裤上的BP机叫起来,她看了一眼,举目四顾找电话。一直坐
在旁边抽闷烟的模特儿说:“别理这傻X!”她一动嘴巴就破坏了脸蛋和浓妆的美丽,
下眼睑漾起皱褶,口型松垮疲软。我不忍地转过头去。吴琴心指点着这模特儿说:“你
最好少开口。”
    俩模特儿去打电话。打了电话在另一张餐桌上就餐。
    吴琴心说:“那个打电话的女孩是山东来的,现在傍一大款住在亚运村。她的实力
不可估量,一上台魅力四溢。那穿裙子的是杭州人。杭州姑娘腿的比例不太理想。只能
穿裙装。哦——”吴琴心叩叩脑门。想起了什么,招手让杭州姑娘过来。
    杭州姑娘迈着猫步过来了。
    吴琴心撩起她的裙子,在一条侧缝找到了商标,翻出来给我看。商标上三个绣金字,
果然是“念奴娇”。
    我端详远去的模特儿告诉吴琴心心里话:“这裙子可真是不怎么样。完全没个模样。”
    “对了!”吴琴心把玩着酒杯,教导我,“大师级的东西就是没有规范。它超越了
线条色彩形式的模式,呈现一种自由状态。一条裙子穿在女人身上,要能勾起人的无穷
想象——这就是念奴娇的广告词。”
    我说:“这裙子的成本最多三十块钱。”
    “小姐,真正的名牌是无价之宝。”
    “换句话说就是一分钱不值罗。”
    一朵芬芳的玫瑰在我和吴琴心之间颤动。我们透过玫瑰挖了对方一眼然后大笑起来。
    我没吃饱,但吃好了。吴琴心没有吃好,但吃饱了。
    在饭店门口,我执意要为吴琴心叫一辆出租车。吴琴心反对。我说:“我们武汉有
一首新民谣,说共产党是爹,银行是娘,等等。”
    吴琴心明白了:“你有爹娘报销?”
    “差不多吧。”我说。我朝一辆奔驰车招手,吴琴心小声提醒我:“奔驰每公里三
块六。”
    我点头表示知道也表示一种阔气。吴琴心暧昧地笑了。说:“看来你也不正派。下
次来北京咱俩深入聊聊生意。”
    “下次吧。”我说,心里空落落的。
    我给了司机六十块钱,让他开了一张发票。吴琴心坦然地上了车。我们挥手再见。
    我步行回招待所。双手抄在口袋里。眯眼顶着北京早春的大风。在大街小巷信马由
缰。我想起了吴琴心的前夫,也是我们的同学,不同班。这次我们竟没谈到他。我想起
上学时候我到北京,吴琴心接站等了两个小时,火车停下之后她冲上前乱踢车厢。我们
和乘务员大吵起来。最后被双双带到车站警卫室。我们宁死不屈,坚决不写检讨。后来
吴琴心的爸爸代写了两份检讨书领走我们。我们从车站出来直奔人民日报社告状申冤。
这次我们竟然也忘记谈这些往事。往事如烟呵!烟在淡去淡去……
    没有往事,我们多么潇洒无牵挂。见面吃顿饭再见。
    北京春天的风很讨厌。黄沙沾满我的羊毛裙。骑自行车的妇女用纱巾蒙着脸。我觉
着挺好玩。要是我做生意,我就发明一种念奴娇防沙面罩,准能让京城女性纷纷解囊。
    我想我们果然是进入一种新社会了。古往今来,念奴娇在人们眼里就是一词牌。苏
东坡看到它便填词。毛泽东看到它也填词。我们现在看到它却想到赚钱。真个是大江东
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真个是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在一个小胡同口子上,我买了一张大饼和半斤油炸胡萝卜丸子,都是热气腾腾的。
烙饼大妈胖乎乎的灵巧的手让我想起吴琴心的妈,她妈用同样的手给我做过炸酱面。
    我拎着自备晚餐回到房间。毛同志在吃“康师傅”。康师傅是北京流行的一种快餐
面。我摊开大饼和丸子请毛同志与我分着吃。毛同志问:“这张饼多少钱?”
    “八角。”
    “才八角钱?丸子呢?”
    “一块二一斤,我称了半斤。”
    毛同志围着油炸丸子转了一圈,说:“这么一大堆才六角钱。其实北京挺便宜呀!
起码比长沙便宜。”
    我说:“比武汉也便宜。”
    这时候王先生来了。换了领带,穿着风衣。风衣不同凡响,我只当没看见他。毛同
志像我家长一样埋怨地看我一眼,上前倒茶倒水应酬王先生。
    王先生说:“眉小姐,该玩的地方都去了没有?”
    我说:“什么事直说。”
    王先生好像突然发现了大饼及胡萝卜丸子。“哎呀,吃这么艰苦干什么?眉小姐,
你应该去餐厅进餐嘛。”
    我说:“你以为这丸子便宜?告诉你,绿色食品专卖店买的。一块钱一个。”
    “好。好。”王先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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