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一切像海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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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一切像海难-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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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廖的眼睛瞪得直挺挺,他鼓着腮帮吹气,他说,胡说胡说。
我跪坐着,我觉得这个游戏有趣极了。我指着他的胸口,问,难道你爱我么?难道你爱的不是妲妲?难道你不嫌我酸,不嫌我迂,不嫌我是个书呆子么?
他的脸憋得象气球,他说他当然不爱妲妲,他说……
可是我不让他说下去。我把脸埋在他怀里,叹了口气,说,你不知道梭罗,不知道雨果,我不懂得PK、我不会玩龙族,我们和小时候不一样了。你会为我改变么?
阿廖说,我不喜欢勉强别人,也不喜欢别人勉强我。
我抬起头,我的眼睛大又亮,我的腮帮红又圆,和明星演员一样。我慢慢地说,可这是早晚要面对的问题啊。不然我们会很痛苦的,心很疼很疼的痛苦。我们又会孤独,像自己一个人那样的孤独。
我的嘴唇一尘不染,我把它翘得高高的。阿廖离我越来越近,他边靠近我,边和我说话。
他说——小朗,你怎么会孤独呢?你还有我,还有你爸爸啊。
我跳起来,一把推开他,我说,操,你滚开。
我躺在宿舍的床上,蚊帐里有只飞蛾从东爬到西。熄灯了女孩子们就大声喊,男生沿着院墙向上爬,他们在每个窗下叫爱人的名字直到有人开了窗户接应他们,天天如此。
没有人喊我们的名字,戴娅说所幸如此,否则玷污我们的芳名。她踩在床上,插着腰对我说,小朗你千万别和你那个青梅竹马睡觉啊,他比他们还不如,他连里比多是什么也不知道,他不懂肢体语言。我把头扭过一边去,我说别提阿廖了,我们吵架了。戴娅啧啧几声,她说是为了另外那个胖女人么?那个叫妲妲的?我把头埋在被子里,我瓮声瓮气地说是因为他提到我爸爸。
我很想对戴娅说说。可是戴娅不理会这些。她对我和爱徽说最近男生总爱喊一个女人的名字,你们发现了么?那个叫谢苏鹃的?住在我们楼上细小眼睛,成天板着面孔走来走去那个?
爱徽说就是在学校刊物上发了很多散文诗的那个谢苏鹃吧。还和我们一起上过课。
戴娅说她就看不出来谢苏鹃有什么好。谢苏鹃老写“忧郁着忧郁,我的泪眼打湿你的衣裳”。谢苏鹃的文字简直臭不可闻。学校晚会上她还踮着脚尖细声细气地朗诵“祖国啊我的祖国”,根本是朵没开苞的老花。戴娅还说谢苏鹃骄傲得很,总有一天让她吃点苦头。
在学校里,戴娅、爱徽和我从来不是好学生。我们喜欢旷课躲在宿舍里,光着脚在每个人的床铺上跳来跳去,用不同的语调读徐志摩的《爱眉小札》,笑得要死。我们每天早晨睡眼惺忪地逆着早锻的队伍拿着饭盒到食堂去,开始我们慢慢走,晨光树影摊在地上,像小时候玩的跳格子游戏,后来我们被尘土呛着,于是也跑起来,故意用肩膀和饭盒冲撞着每个人,有的女孩尖叫出声,我们又笑得要死。如果周末我们没有出去,在学校露天电影座上打着瞌睡,辅导员用扩音喇叭说:“注意注意,现在播放教育片,回去每个人要交一份思想汇报。”周围的灯暗了,我们就跳上台去,站在电影黑屏幕前胡乱喊着名字,然后很快逃走。
虽然如此,我们从来不针对哪个同学。何霁文说这个学校,以至这个年龄的孩子,统统和我们没有共同语言,他们还在一字一句死背定义的时候,我们已经接近解构主义。戴娅对谢苏鹃突如其来的恶感让我们多少有点吃惊。我们劝阻她,就笑着说何必呢,谢苏鹃根本不值一提,即使她掌握了权利话语也是暂时的哇。戴娅阴冷冷地笑,她黑漆漆的眼睛在我们身上一转,“忽”地把被子捂上头顶,说“睡觉!”




长竹竿捞不着水月亮(5)



到现在,我还记得戴娅与谢苏鹃的“战争”始于九月。有些日子,在每个人生命的日历上往往需要标示烙印。但它们惊叫着,捂着嘴巴和其他日子一起飞奔而过,含混不清。也许要等到老去的午夜梦回中,它们才会被主人骤然想起,象一堆火烧光了,留下烬里干木柴铿锵有力。
戴娅和谢苏鹃的“战争”好象让每个人都兴奋起来。那些女孩恨我们,她们的目光狼一样奕奕发亮,她们昨天还说“谢苏鹃你穿得太土了”“谢苏鹃身上的香水怎么都是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但今天她们当着我们的面,拍着谢苏鹃的肩膀大声说:“那些骚货怎么和你比?”她们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但还是让我觉得很沮丧,我想有些语言太坏了,硬生生喷落在身上,就油漆一样洗也洗不掉。爱徽笑得要命,她晃着头说:“小朗,戴娅带着我们玩游戏呢。你看那些小女孩骂人的时候多可爱啊,脸蛋憋得通红,口齿不清。”她一直笑,看着戴娅冲来冲去。戴娅把冷水浇在夜晚爬墙喊谢苏鹃名字的男生身上,戴娅在谢苏鹃发言的时候吹口哨,戴娅走路的时候撞了谢苏鹃个底踉跄。
有一天谢苏鹃把她发表过的文章贴到学校公告栏上,她一排排慢慢贴,神色自得,嘴里哼着曲子。戴娅冲出来,她把我们的诗也拿出来,连同笔友的信,她把它们贴在更高更显眼的地方。戴娅的手臂发疯一样挥舞着,像转轴一样快。很多人围观,大家笑起来,说:“学校要办个谢苏鹃作品展览,你戴娅凑合什么呐。”我和爱徽也笑,我们边笑边拉戴娅,但她把我们的手挥开,她甩袖的力气很大,我们都趔趄了下,我的虎口震得很疼。不仅如此,我还觉得爱徽生气了,她站得直直的,冲戴娅喊:“疯子,你把我们的脸丢尽了!”然后转身就走。我想去拉她,她也回过身揪住我。爱徽在我耳边说:“小朗,戴娅从来没爱过谁,一个也没有。我流产的时候她到哪里去了呢?”她说着,笑起来,拍拍我的胳膊走了。但我看到她的笑,她眼睛里的光。我以为夏天那个幽闭的房间早已让她彻底淡忘了。可是没有,那一夜的汗味、血腥味、灯光和黑暗突然又蹦跳到我眼前来。我开始意识到有些什么回忆在爱徽心里搅动着,就好象我出岛的计划,它彗星般喧嚣嘹亮,拖着酒吧里那男人长而又长沉甸甸的往事尾巴。
我的喉咙紧了紧,周围很闹,人越拥越多。我责备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意识流。谢苏鹃斯里慢条地对戴娅说戴娅你生什么气啊,无论什么你都不如我,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呐。戴娅啐了她一口“你他妈的臭狗屎!”旁边的人都嘘起来,我觉得戴娅形容得好极了,也跟着嘘。谢苏鹃看看我们,她笑着说:“好,好,我不和你闹。和你闹没意思,你看这人来人往的,同学老师都有,影响多不好。”她拍了拍手扭头就走,但戴娅冲上去揪住她。她们俩开始喘着气,瞪圆双眼看着对方。四周骤然安静下来,大家好象有点害怕,也许又期待什么。早晨的阳光夹杂着灰尘像柱子一样在树叶中间倾斜立着。秋天的叶终究还是稀了,我想,以前地上的光斑斑点点,现在有碗大一块呢。
一会儿,谢苏鹃挣扎了一下,她说戴娅你冷静点你放手。但戴娅一动不动。谢苏鹃开始哭,她说:“你以为我喜欢做你那种臭事啊。他叫我去,难道我就去?我才不搞什么人体摄影艺术。搞什么搞,我又不和你抢男人。”谢苏鹃的哭声又大又尖,很难听,我几乎想冲过去把她的嘴巴堵起来。突然何霁文冲过来,他站在人群中修长得醒目,他吆喝了一声:“原来本是同根生啊,一方面玩文字,一方面搞人体艺术。戴娅干吗为难人家呢。”何霁文边说边哈哈大笑,几乎所有人都笑起来。
戴娅慢慢转过脸来,她离我很近,特别近。戴娅看着何霁文,后来又看了看我。她眸色流转,像亮太阳一下陷到通红通红的的云霞里。在这样的安静中,我感觉有一条丝线从心里一下一下被拉扯上来,从嘴里窜出去,想抓住什么。我喊:“戴娅……”但她不听我的,她松开谢苏鹃,慢慢走开。




长竹竿捞不着水月亮(6)



围观的人跟着也散开。他们说着话,只有只言片语传到我耳里。有的人顺着戴娅走的方向走,有的不是。谢苏鹃不知道往哪里去,何霁文则走到我跟前来,他“嘿嘿”几声说:“原来谢苏鹃和戴娅抢那个摄影师呢。”我不理睬他,公告栏上挂着我们的诗,在“全心向学”的红标语下挂着显得好笑得很。我踮起脚尖把属于我的那些扯下来。等我把它们收集好,公告栏前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倒霉的不止戴娅一个人。远远看到他,我就对爱徽说。我爸爸拦在我们面前,他左手提着好几个装得满满的袋子,右手高高举着一束花。由于负重,他的背佝偻得更厉害,嘴里呼出很重的气。爱徽说:“哎呀,还是紫睡莲呢。”她对我使着眼色笑。众目睽睽,我只好把他手里的袋子夺过来,说:“每次来都带那么多东西,又不是不回家,又不是这里买不到,你真多事!”爸爸只顾着对爱徽讪讪地笑,掏出一条皱巴巴的手帕来擦汗:“不重,带点东西让你和同学们分着吃嘛。”他说。
东西还是重,提在手里肩膀顿时垮了一边,走了几步就把袋子放在地上,我说:“谁稀罕吃你这些罐头水果!”他急忙伸过手来提,说:“我拿。”他摊开的手掌满是勒出来的红红的印痕,被我狠狠撞开去。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挂着同一个面孔,我忍住不朝他们看。爱徽吃吃地笑,说伯父带来的花真好看。他还真高兴了,很大声地说睡莲的味道很浓。昨天买的,早上满房间都嗅得到味。我顿了顿“这束花花了多少钱?”爸爸愣了愣,结结巴巴说了个数字,当然不对,他从来没买过花,不知道又是哪个女人出的主意。我叹了口气,把花接到手里,路边就是垃圾桶,花从我手上擦过时竖起的包装纸重重地扎到指头,我看到它们黄色的蕊闪烁了一下,立刻隐没了。站在一大堆苍蝇中间,我扭过头对爸爸说:“别当我是个小孩子。”
我对阿廖说,你别欺骗我,你要是欺骗我,我也看得出来,因为我比你有知识。
我说阿廖你老实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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