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点点,心里竟然有一种很原始的温情慢慢地泛起,毛茸茸的,就象月光。
我想象着回家以后的场面——家里应该是灯火通明的,应该有热饭热菜吧,汤汤水水的、冒着蒸汽,一个娇小又娇媚的女人在桌台之间忙碌擦拭,也许电视机里还正播放着一点什么打榜的音乐作为衬底······它们齐齐地在等待我,迎接我,在我摁响门铃的那一刻,它们都将朝我扑面而来为我洗尘·····
家是什么——在我没少折腾之后,我觉得自己很累很累了,便想坐下来喘口气。
家就应该是个凳子。什么质地什么材料什么款式什么颜色都不重要。在我累极了的时候有个凳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何况,米卡这一款的凳子,看起来用起来也都很对我的胃口。
——就她了吧。
这种关于家的想象对于一个正常的40岁的单身汉而言比性冲动还让我难以克制。
我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到家的。
家里是静悄悄的。
站在门口按门铃的那一瞬,我下意识地看了看门缝,想有一点掺了人气的灯光渗出来——但是很遗憾,没有啊,什么都没有。
门铃响到第二遍的时候,米卡才来开门。她的背景是黑黢黢的家,连她一起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都显得很有些阴森。
我顺手摁了门边的房灯开关。灯亮了,照亮了一屋子的冷火秋烟。
我再看米卡,呆呆的,愣愣的,眼睛都哭肿了。
米卡告诉我:“我的钱丢了。”
米卡说,今天中午她帮我配完钥匙后,又去了香榭丽舍大街。那是她的一份工作,她还想靠这个再挣点钱。她都想好了,她今天要早点收工,然后拿她今天挣的钱去十三区中国城多买些东西回来给我做饭。她在街上站了没多久,就遇到一个华人,是台湾还是香港或者新加坡的,她不知道,反正那个人看着还比较洋气,米卡就找他帮着去买路易·维登的包。那人听完了米卡的大致介绍以后就答应了,答应得还挺爽快的。和她第一次遇见我时一样,米卡给了他9000法郎的现金,那人帮米卡买了不同款式的三个LV的包。米卡给了那人300法郎作为答谢。那人也很高兴地收下了。看那人还很配合,米卡就试探着问,能不能还帮着再去一个店,就在香榭丽舍的侧街上,走过地下通道后不远就是了。那人说可以啊,于是米卡就又给了他8000法郎。在那人进到店里的时候,米卡就去出货了。等米卡出完货兑现了回去的时候才发现,那人不见了——他带着米卡的8000法郎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问米卡:“这不明摆着是抢劫吗?你报警了吗?”
米卡摇摇头说:“要是报警,只会更麻烦。警察也找不来什么线索啊!”
“你不是说那人在第一家LV店里买了东西的吗,LV的店里,对每个客户的资料都有很详细的记载啊。你可以让警察到店里的电脑记录里去找那个人的信息啊!”联想到我当时在LV店里买东西的过程,我自作聪明地给米卡建议说。
米卡叹了口气说:“本来就是走私,还要自投罗网啊。”
我问米卡:“那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呢?总不能这么着就让那人得逞啊!这也太冤了吧?!”
米卡还是摇头,伴着哽咽。
我问米卡:“以前发生过这种事情吗?”
米卡说:“我听说有人遇见过,但我没有。我一直还是很谨慎的。我以为我看人的眼光还挺准的,真的······我一看那人不见了,我都傻了······”
我除了陪着米卡一起摇头之外,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米卡又哭了起来,象是自言自语地说:“8000块钱,要我倒多少个LV才能赚回来啊;8000法郎啊,是我一个学期的学费啊,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去上学呢······8000法郎,可以给毛毛治病、还可以给毛毛买多少玩具啊······”
上学?
毛毛?
她很缺钱去做这些事情吗?
怎么从来没听她说过?
我不了解米卡。那时,我对她的最大的了解就是她的身体、她给我做按摩的指法和她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LV的皮包。不过,在她这么难过的时候,我还是搂着她的头安慰她说:“别难过了,这8000法郎我给你吧。”
米卡突然止住了哭,惊异地抬头看着我。
我又说了一遍:“你别难过了,舍财免灾吧。这8000法郎算我的,我给你。”
米卡说:“我怎么可以找你要这个钱呢?”
我解释说:“我也不是多有钱的人,但是,8000法郎的损失还是认得起的。只要你别天天都这么丢8000法郎就行了。我挣钱比你还是容易点的。”
米卡还是摇头:“你不要这么小看我。我虽然非常非常难过,真的很难过,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找你要这个钱,我······我怎么可以找你要这个钱呢?真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这个损失转嫁给你。”
我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不知道我的表达是不是确切地说出了我的想法,我的本意就是想安慰米卡,我觉得这是一个男人应该做和可以做到的。我也不知道米卡是不是确切地理解了我的语意。
很木讷地,我抱着她,跟她说:“你听我说,我没有小看你,我只是觉得这是我应该为你做的事情,真的,你不要误会我。”
想到这些天来,米卡给我带来的那些个好,我又说:“你是我的女人,我愿意为你这么做。”
米卡蜷在我的胸前,用接近于心跳声的微弱声音回应我说:“你要是真想为我做的话,那你养我一辈子吧。”
我听见了,但我没有说话。
这种话,说出来,就是要负责任的。
有梦的女孩子
那天晚上,我们叫了外卖的披萨饼作为晚餐。
米卡一口都没有吃。她没有胃口。
我没有强迫她。
上床以后,我也没有主动碰她。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心情。
我还是一个懂事的男人,知道最起码地去理解一个人的心境的好坏。
我尊重她,把她当成我自己的女人来尊重。
我关掉了床头灯。在关灯之前,我看到灯下压着我早上留下来的那张500法郎的现钞。这钱本来就是我留给她让她去中国城买菜买东西的,要是她拿了这钱,也许还没了今天的这场劫难呢。她真不是一个贪心的女子。说真的,我觉得我要爱上米卡了。这些小的细节,都是我必须爱上她的理由。
关着灯,我看不到米卡的表情。但是,米卡在我身边翻来覆去,我知道她也睡不着。
米卡对于我的诱惑,就象万有引力,无处不在。只要嗅到她的气息,我就会紧张得不行——当然,我说的是我的下半身了。
男人是服从于下半身的动物。我和单亦欣的纠缠最终也应该归咎于下半身惹的祸。不管我的上半身多么渴望摆脱她,但是下半身却总成为我要追随她的理由。也不知道那时候我对米卡的喜欢,是上半身的结论、还是下半身的唆使······
我把米卡的身子扳着面对我,问她:“你想不想要?”
米卡说:“我很难受,真的,很难受。”
我一边牵引她的手放在我身体中最坚硬的那个地方,一边问她:“宝贝儿,没事了,有我在呢。我陪着你。你要是睡不着,那你愿不愿意和我说说你自己的事情?刚才你说你上学,你上的是什么学啊?”
米卡就那样顺从地抚摸着我,象安慰一个调皮的孩子,她的手指很柔软,象被风吹拂着漂来的一朵又一朵浮云。
她没有如我期待的那样伏到我身上来。她只是柔软地抚摸我,柔软地和我说着话。她告诉我,她在念一个服装设计学校,是一个职业学校,她是那里的parttime的学生。一学期也就修一门、最多两门功课。这个学期她就没有修课。
我很直接地问她:“你没去上课,是不是就因为缺钱啊,我来帮你交学费吧。”
米卡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她只是幽幽地说:“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天我回中国了,可以开一个我自己的个人时装展示会,我想成为中国最好的时装设计师······我想,象我这种人,这种想法,也许永远都只是一个梦了。但是,做这种梦,总比做恶梦好吧。”
我记下了米卡说的她那个学校的名字,我打算去帮她把学费交了。
我又问米卡:“刚才你说了一个名字叫毛毛的?是谁啊?听起来有点象是一条狗的名字。”
米卡一惊,问:“我说了吗?”
我说:“是啊,你说你想给他治病?还要买什么玩具······”
米卡抢白我说:“哦,是,那是······我弟弟。”
“你们没有医疗保险吗?看病还要花钱?”
“有些病,在国民医疗保险里是不包括的。”
米卡说的这个我知道,比如牙医、比如整容外科、比如看心理医生,这些医疗领域里的奢侈消费,都是属于私人保险范畴的。如果额外为这个付钱,数目是相当可观的。我多少对这些有点了解,单亦欣在美国就是做心理医生的。
“你弟弟多大了,还玩玩具啊?”我问。
“他五岁了。”
“你弟弟才五岁啊,那么小?”
“是啊,他很小。”
我很惊讶,就直说了自己的感慨:“那你们的年龄悬殊很大啊,你们在一起,他是不是差不多都可以当你的孩子了?”
米卡叹了口气,说:“也许吧。”
出于本能的好奇,我问:“你们是同一个父亲母亲吗?”
米卡说:“以后慢慢和你说吧。”
——轮到米卡跟我卖关子了。
我和她,身后都有很多的故事;什么叫以后再说啊,不过是不好说、也懒得说罢了。
米卡接着又说:“不早了,睡吧,你明天还要很早去上班吧?”
米卡说这话的口气就好像和我生活了多少年一样,有很浓厚和很俗常的家居生活的气息。虽然平淡,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