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修女般的隐忍,圣徒般的牺牲。
一个女人爱上一个有才华的男人,是一场灾难;一个才女爱上一个有才华的男人,是一场劫难,是一场在劫难逃的灾难。
真正的爱情要求智力上的平等,但这种平等却不能成为竞争和厮杀,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兵戎相见的时候,爱情也就渐渐地消失了。可是一个是宝剑,一个是枯枝,却又擦不出火花。两难,怎么办?
卡蜜儿·克洛代尔不仅是罗丹的情人,她更是卡蜜儿·克洛代尔。
她才情卓越,她不甘心做一个附庸。
15年的时光,是一只巨蛛织就的网,就是庸常人生,我们也不愿意动弹,更何况曾经有过令人战栗的幸福和狂喜。卡蜜儿·克洛代尔和我们每一个软弱的女子一样,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决心,经历多少绝望,才能割舍幸福的诱惑,促使最后慧剑斩情丝。
百转千回之后,终于选择离开。不离开,就会失去自我。自我,在幸福成为泡影之后,是唯一值得坚守的堡垒。
其间,卡蜜儿·克洛代尔曾经为罗丹怀过一个孩子,但她没有告诉他,决绝地打掉了这个孩子。
很多年后,罗丹得知此事,说:
如果她当时告诉我有了我的孩子,我会和她结婚的。可是骄傲如她,怎么会用一个孩子做筹码,换取一个男人日渐远去的心?不要激动,不要唤醒爱情,等他自己情愿。《圣经》如是说。
35岁的她,面貌已如老妪。她是一朵一生只开一次的花,为罗丹开过了,花季便结束。
她租了圣路易岛的一个两居室,疯狂地创作。家徒四壁,冬天连取暖的炉子都没有,只能吃土豆和白菜汤维持生活。没有模特儿,没有助手。她用石头和黏土表现自己的痛苦。她的《生命之途》表现了一个男子被他背后的一个老妇人一把攫走,
一个裸体的年轻少女跪在地上,在苦苦哀求,双手伸向空中,却什么也抓不住的那种绝望。
她用对抗男性和主流社会来彰显自己的独立。结果是玉石俱焚,就像邪派武功一样,功力的增长以自身的损耗为代价,一旦走火入魔就无法自救。
她患上被迫害妄想症。有一次,地下室漫水,她大叫着说:
水,是罗丹派来的!她给献媚的贵族寄马粪来表示自己的不屑。她的展览会搞砸了。她太想摆脱罗丹的阴影,而告诉世人她的艺术是独立的,她不仅仅是罗丹的情人。
可是她还是爱罗丹。大雨滂沱,她偷偷地躲在灌木丛的后面,只为在罗丹回家的时候看他一眼。
一天夜里,伴随着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内心被撕裂的卡蜜儿·克洛代尔挥动着铁锤,把一件件艺术珍品砸成碎片。
然后她疯了。
1913年,一生崇拜和迷恋她的弟弟保罗·克洛代尔,从一位医生那里开了一张同意禁闭克洛代尔的医疗证明,把她送到了精神病院。她在精神病院待了30年,一直到死。
活到快80岁,对于一个不幸的女人来说,太长了。
其间,保罗和他的孩子去看过她。她只是一个沉溺于噩梦的双目呆滞精神错乱的老妇人。30年的幽闭生活,没有情,没有爱,没有自由。她呆呆地看着被木条钉死的窗户。
死后,没有留下任何财产,只有一架冰冷的铁床,和一个有豁口的便壶。美貌和才华,只给她带来了不幸。若是寻常姿色,寻常智力,寻常操守,只怕是人生圆满,福寿安康。
1917年的冬天,罗丹死了。他生命的最后20年,享尽了荣华富贵。可是在他的心里,或许也背上了沉重的十字架。
第49节:罗丹:开到荼蘼的爱情(3)
死前,他说: 把我的妻子叫过来。罗斯就在床前。他说: 不,不是她,是另外一个。
那时候,另外一个却在精神病院里。她还记得罗丹,她写信的时候神志清楚,只要一提到罗丹,她就疯了。那是她的心结,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魔障。罗丹把她一个人留在冰冷阴森的精神病院,在孤独和恐惧中死去。他是唯一能救她的人,可是他却没有伸出手来。
若是这句话早20年说,那该多好。
我可以不要那一纸婚书,只要你唤我为妻子,只要你当我是孩子的母亲。只要你给我日日新鲜的爱情。我愿意做那满天星。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得见你和孩子安静的鼾声,一个幸福的主妇,会不会想起自己的理想?也许,我的心会蠢蠢欲动,会有不平。也许,我起床为孩子盖上被子,看看他们如苹果的小脸儿。再拉着你熟悉的手,放在我的心上。虽然你在梦中梦见的不一定是我。也会安然地睡去。
谁说得定呢?
在那样的时代里,一个有才气的女子几乎是一种罪恶。一个又有才气又渴望爱情的女人只能是悲剧。于是,艾米莉·勃朗特、狄金森选择了终身不嫁,宁愿不要爱情,而保持自己独立的精神空间。可是卡蜜儿·克洛代尔的选择是她自己的选择,每个人对生活都有自己不同的诉求,都有不得已,都有决绝,都有懦弱的时候,也有勇敢的时候,哪怕是勇敢地去发疯,哪怕是为一个人伤心地死去。
张爱玲有一句被引用太多遍的话: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诚如是哉。有的人宁愿选择毁灭,就像有的花选择只开一次,美到极点,就凋谢了。
Augeuste Rodin
奥古斯特·罗丹(1840~1917),法国著名雕塑家。罗丹在欧洲雕塑史上的地位,正如诗人但丁在欧洲文坛上的地位。代表作品有《青铜时代》、《地狱之门》、《加莱市民》、《雨果》、《巴尔扎克》、《思想者》、《吻》和《夏娃》等。
第50节:凡·高:一如鸢尾任平生(1)
22。 凡·高:一如鸢尾任平生
Es tan corto el amor; y es tan largo el olvido。
〃一切我所向着的自然创作的,是栗子,从火中取出来的。啊,那不信仰太阳的人是背弃了神的人。〃
到南方去
到南方去
你的血液里没有情人和春天
没有月亮
面包甚至都不够
朋友更少
只有一群苦痛的孩子,吞噬着一切
瘦哥哥凡·高,凡·高啊
从地下强劲喷出的
火山一样不计后果的
是丝杉和麦田
还是你自己
喷出多余的活命的时间
其实,你的一只眼睛就可以照亮世界
但你还要使用第三只眼,阿尔的太阳
把星空烧成粗糙的河流
把土地烧得旋转
举起黄色的痉挛的手,向日葵
邀请一切火中取栗的人
不要再画基督的橄榄园
要画就画橄榄收获
画强暴的一团火
代替天上的老爷子
洗净生命
红头发的哥哥,喝完苦艾酒
你就开始点这把火吧
烧吧。
海子《阿尔的太阳给我的瘦哥哥》
无数的人为凡·高写过诗,却独爱这首海子的《阿尔的太阳》。
凡·高不是理想的情人。
理想的情人,应该是金庸先生笔下的陈家洛。他必是浊世翩翩佳公子,身份显赫,有使不完的金山银山,可以为我买花衣裳,还有桂花糕;他也必须武艺高强,在我受人欺负之际闪亮登场,一手挽出几个剑花,另一手温柔地抱住我,在丝竹声中从半空中旋转,慢慢落下。他还要长得面如冠玉,玉树临风,日日看他不厌倦。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才愿意陪他远走大漠,永不回中原。
再看凡·高,被海子称为〃瘦哥哥〃的凡·高,1853年3月30日出生于荷兰北部布拉班特省的格罗渥特·松特丹一个乡村穷牧师的家庭。他是家中的长子,由于家大口阔,不得不从16岁开始就出外打工,在很多画店做过助理。一度在叔叔家卖画度日,爱上了守寡的表姐凯。凯是典型的荷兰女子,深栗色的头发,深蓝色的眼睛,热情而典雅。一次午饭后,当凡·高与凯在小溪旁的树阴下休息时,凡·高终于忍不住向凯吐露自己的心声。凯却很愤恨地离开了,躲到家中再也不愿见到他。终于有一天,凡·高把手放在蜡烛上烧,烧出铜钱大的洞,要表姐答应他的求爱。凯在惊骇之余,却坚定地说:
不,永远不。
换作我们任何一个女子,也会说: 不,永远不。
我们只是一些有小小虚荣心的凡间女子,上演不起大悲大喜的戏剧,我们只合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我们承受不起那样荒诞炽烈的爱。如果我的陈家洛拿着一把大刀,砍下自己的一只手,递过来对我说:
香香公主,你爱不爱我?不爱我,我再砍一只?饶是他长得貌比潘安,钱比邓通,我也要逃命去了。我们的爱人合该似徐志摩那样: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在我们拒绝他之后,他只是缓缓地转过身,一缕长发遮住他的左眼,背着剑,朝着如血的夕阳走去,留下一个萧索的背影。从此,江湖上多了一个断肠人,他却永远记得那年我们相识时的桃花。
我们分得清幻想和现实。而凡·高却常常游走在神界和人间之间。他捧着自己的心,用神的热忱去待人,常把周遭人烤炙得惊恐离去。在叔叔家卖画不成之后,他决定去布鲁塞尔的传教士培养学校学习,期冀全能的上帝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可怜他拉丁文和希腊文很糟糕,只好退学了。他不甘心,自愿去条件极其艰苦的矿区当牧师。
那是1878年,他回到艾登,在没有领到许可证的情况下,去比利时的波瑞纳吉煤矿区开始传教活动。那是一个如地狱一般的地方,矿工们过着非人的生活,经常有瓦斯爆炸事故。为了给矿工们最大的帮助,凡·高与矿工们住在一样的破房子里,并把自己全部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