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们休息一下好不好,我的腿快要断了。”纤细的身影奋不顾身地向前扑,死命拉住前头覆纱黑衣人的手,一方面往反方向施力,一方面继续让人给拖著走。
粗糙的黄石沙地上,随著两人前进的足迹,留下长长一条委蛇的拖痕。
“师……父……”谢宁香开始哀号,嗓音听来已有不支的疲惫。
“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铆上了,她非要吵到师父受不了不可!终于,璩若影停下步伐,侧过头睨视她。
“师父,我们休息一下好不好,我的腿快要断了。”谢宁香趁机紧紧抱住璩若影的手臂,撒娇哀求。
璩若影侧眼瞥视谢宁香后头某一定点,扬起有丝复杂的笑意,而后移回目光,看著自己新收来的徒儿。
也真是难为她了,由大清早起程到现在,快步急行三十里才喊累,这对一般人来说,已属强人所难,更何况是个娇生惯养的闺阁千金。
这其中有古怪!“师父?”谢宁香狐疑地看著璩若影执起自己的手,神色认真地把脉观察。
“宁香,你可曾学过武?”璩若影突然问。
“学武?哈,怎么可能?”谢宁香嗤道。
的确,以她这般千金之躯,怎么可能学习武艺?但她体内奔窜流动的真气又该如何解释?难怪她可快行三十里才喊累。但如果不是有某种武学修为程度的人,怎会有如此充沛的真气?除非有人过渡给她?
会是何种可能呢?
再说,这真气,怎会感觉如此熟悉?
“师父,我好累,走不动了。”见璩若影沉思不语,谢宁香也不探究,嘟囔著嘴讨饶。
“再忍耐一会儿吧,前头有条沁凉溪水,可以让你好好歇息。”
“呵!我就知道师父待宁香最好了。”如获大赦,她眉开眼笑,亲匿地搂住璩若影的手臂谄媚道。
这女孩儿,如此不避嫌?!
“为什么这样看我?”
“想你为何毫不懂得避嫌?”
“我需要避嫌吗?”谢宁香眨著大眼,无辜地反问,双手则宣示性地搂得更紧。
璩若影看进她闪动故意的双瞳,而后哈哈大笑。“的确不需要、但你难道毫不在意外人的目光?”
“我何必在乎?”她轻笑。“况且,这儿又没有外人。”
“是吗?”
“难道不是?”她狐疑著。
总觉得不太对劲,尤其是师父话中的笑意与笃定。
“没什么。”璩若影不给正面回答,反而毫无预警地挽住谢宁香的手臂,带著她提气飞纵。
“啊——”谢宁香一时重心不稳,在一阵尖叫后吓得紧紧抱住璩若影的腰,以防自己跌落。
风声呼啸,簌簌飕飕,潺潺水声亦逐渐飘入耳际。
也才不过眨眼的时间,两人已经来到溪畔。
“哇!”谢宁香飞快放开环抱璩若影的手,兴奋地脱了鞋袜就往溪水里冲。
“好凉呀!好舒服,师父也一起下来嘛!”她大叫。
这疯丫头!璩若影不理会她的呼喊,迳自走到溪畔掬水饮用,顺便净脸。
谢宁香玩心一起,掬水泼向璩若影。
璩若影身形微动,衣帽上的黑纱却奇异地没有飘扬翻飞,在连连闪开谢宁香的泼水攻势之后,仍是不发一语,只有唇角微微上扬起恶意的弧度。
仿佛玩累了,谢宁香坐在岸边突向水中的大石上休息。璩若影则是背倚著高约两人叠身站立的树干,双臂环胸,专注地凝望她脸上那满足明灿的笑容。半晌之后,才开口问道:“休息够了?”
“嗯。”她开心地笑答。“我们要继续赶路了吗?”
“不,今天就在这溪畔休息野宿。”璩若影给了她预料之外的答案。
“呵呵,我就说嘛,师父您待宁香最好了!”她开心地想站起,却疏忽了自己的脚正踩在浅水滩中的湿滑石头上。
璩若影以掌气将差点跌倒的谢宁香推坐回原处,接著跃上树顶折一细枝,气灌于内,以细枝将需两人合抱的树干劈成两截,切口恍若利剑削参般,之后再将断木折为几根等长等宽的木条,打入溪水中。
木桩直挺、有次序地立著,稳固不摇。全部动作一气呵成,时间不过顷刻。
“呃……”谢宁香目瞪口呆地看著璩若影的动作。
惊诧,已不足以形容她的感觉。
师父的武功修为是不是……比她所以为的还要高深?
“休息够了?”璩若影再次问道,语气似在确认心中的决定。谢宁香张大嘴,一句话也发不出,只能乖顺点头。
“休息够了,就去站桩。”即使方才运动真气,璩若影依旧面不红气不喘,连命令的语气都平淡到像在谈论天气。
站……站桩?!晴天霹雳,五雷轰顶!这两个字眼顿时吓醒她所有的神智。
师父该不会是小心眼报复她方才泼水的举动吧?
“一……一定要站上去吗?”极端不愿的话音里,有著害怕的颤抖。
“学武之人首重定性,你已拜我为师,理该顺从我的命令,可有异议?”
“不、不敢。”
“既然你也同意了,那么站一个时辰应该不是问题。”
“一……一个时辰?!”谢宁香惊叫。
“有异议吗?”
璩若影双手环胸,挺直的身形让谢宁香不敢造次,只能低呐:“万一我受不了而跌落溪中呢?”
“自行爬起、被冲走或者淹死,端看你造化。”冷淡且恶意地说完,璩若影一掌将谢宁香送上木桩。
“等我回来才许休息。”抛下话后,璩若影便转身离开。
“小鼻子小眼睛!”等到璩若影走远后,谢宁香才敢小声暗骂。
“多加一个时辰。”璩若影清晰宏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这……这样也听得到?!呜!连木桩的距离都计算得恰恰好,害她连想偷个懒都不行。
深吸一口气,她只能安慰自己:没关系,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可恶!此仇不报非——君——子!
※ ※ ※
“师父,好了没呀?”谢宁香摊坐在仅剩一截的树干旁,接受温暖阳光的洗礼,有气无力地询问著。
璩若影偏头望了她一眼,并无答话,只是专心地处理面前用细枝串插翻烤的野味。
谢宁香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西斜的日影。阵阵烤肉香气不断传来,对又饿又累的她来说,简直是有若炼狱一般的折磨。看著自己徒儿始终精神奕奕、飞扬跋扈的娇美脸蛋上浮现如此委屈、疲累又含著期待的表情,璩若影心下升起一股不忍。
“喏。”她将手上已烤得焦脆鲜美的山雉递给谢宁香。
“哇!谢过师父!”谢宁香飞快接过野味,随即大口大口吃起来。
看著她毫不优雅的吃相,璩若影心中闪现疑惑。
“你很习惯于野外就食?”她继续翻烤手中的食物,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不,这是我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谢宁香抬头,疑惑地看著璩若影。
“是吗?”
“有何不对吗?”
“不。”璩若影不做正面回答,转过头,继续专注于手中食物。
“师父,能不能问你一件事?”谢宁香疑惑地望著璩若影忙碌的双手,开口问道。“我们明明只有两个人,为何要准备根本吃不完的食物?”
“这两日来,我们一直是三人同行。”
三人同行?什么意思?
“徒儿不懂。”
璩若影将双眼投注于密林深处,淡遭:“晏神医,你一整日未进食,想必也饿了吧,何不出来一同用餐?”
“啊?!”谢宁香瞠大双眼,讶异地同看向密林深处。
“就知道瞒不了璩兄。”晏郡平自暗影中走出,脸上犹带尔雅笑意,态度落落大方,一点儿也没有被跟踪对像发现的不自在。
“晏神医,你几时跟在我们身后的?”谢宁香还无法从惊诧中回神。
“自出隆兴楼后。”晏郡平淡笑道,接过璩若影递给他的食物。“先谢过璩兄的细心款待了!”
在他有礼的语调底下,摆明了不请自来与赖定不走的无赖,璩若影冷哼,不想答腔。
谢宁香呆看著晏郡平,仍无法接受被跟踪两日的事实。自出隆兴楼后,那不就是一开始就跟在她和师父后头了吗?那她……她和师父之间的亲匿举止,不就全被一个外人给看光了!
难怪师父要她避嫌,真是的,为什么不讲清楚?存心耍她嘛!谢宁香回头瞪视璩若影,后者则坏坏地耸肩。
可恶!她暗暗咬牙。
不过话说回来,她还以为晏郡平对任何事都已不在意了,为何又尾随于后?她相信绝不可能是单纯地好打抱不平,那么,是想探究什么吗?
不论如何,被跟踪的滋味,总不好受!
“敢问晏神医,您这一路尾随下来,可有什么发现?”她问道,语带嘲讽。
“发现是没有,倒有一些心得。”晏郡平缓缓撕下一块肉,放入口内咀嚼。
“愿闻其详。”
“其一,你们师徒俩感情真好,亲密的程度,远远超过一般师徒。”晏郡平笑著回敬她的嘲讽。
“是吗?”谢宁香眼中悄悄燃起火花。
“其二,看不出来以你娇弱千金的身份,居然可站桩两个时辰仍能文风不动,我还曾担心需要出面解救跌落的你,看来是晏某多虑了。”
“呵……呵呵……”谢宁香干笑著,再度将怨恨的眼光射向璩若影。
璩若影则冷眼迎视她,摆明隔山观虎斗。
“你就别埋怨璩兄了,若不是知道我在一旁看著,他也不会放心让你一个人傻傻地在那儿站桩。”
“还……还说!”
一路跟踪就算了,居然……居然也一路观视!
“璩若影。”璩若影突然开口,语气淡然,毫无情绪。
“你不防我?”晏郡平闻言对璩若影挑眉。
“晏神医的岁数长璩若影,敬呼恕我收受不起。”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在心底打了个突,既然允许他的靠近,为什么语气仍旧这样冷淡与疏离,并夹带嘲讽?
“咦?”谢宁香突然疑惑地低下头,东闻西嗅,而后靠坐到璩若影身边,像终于找到答案似的继续用餐。
璩若影睨她一眼,她则回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