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轻商人如何打听到她的秘密的?又是如何穿过风暴和暗礁,来到这个荒无人烟的海滩?
迷惑与惊疑从眼底转瞬即逝,她捻起一缕湿漉漉的黑发,轻轻舔咬,纯真明丽的笑靥在月色下流淌着妖异的甜香。
“您为什么来找我?您难道没有听说过……这座孤岛上囚禁着一只冷酷的妖精?”
少女披散的长发如同无数条黑蛇,在潮水里蜿蜒辗转。男子出神的望着那双富有魔力的紫眸,不由自主的微笑了:
“冷酷?我倒觉得囚禁她的人更冷酷啊。”
紫眸深处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男子忍住笑,幽幽的低语着:
“或许……你是我见过的最调皮可爱的妖精呢。”
一阵恐惧涌上心头,少女后退一步,刚想逃走,男子一把拉住她的小手。
“卡美斯法老和纳斯凯特皇妃的女儿……西蒂尔。奈芙瑞斯公主,我躲在孤岛的这段日子,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铁钳般的手指紧紧扣住她的手腕,男子柔和的笑容饱含着让人无法反抗的威严。
“我……”她惊惶失措不知怎么回答。
“那我就全当你默许了。”
年轻人笑了,捧起她的手,虔诚的吻着。
奈芙瑞斯不出几秒钟就开始懊悔自己犯了多么不可挽回的错误,赫梯人果然都是贪婪狡猾的狼,而他只不过是它们当中外表优雅内心却更加阴险的一只。
“我想知道公主殿下从小都去过哪些地方。”
他突然松开她的手,调皮的向她眨眨眼,
“而且——现在就想知道。”
“少自作多情,我可没默许你什么。”奈芙瑞斯勾起唇角,挑衅的瞪着他。
“你是个勇敢的孩子。”他深深的瞥了她一眼,“一个敢于冷嘲热讽把人人畏惧的汉蒂里亲王贬得一文不值的孩子……”
“真是愚忠啊!难道一个妖精的鬼话也必须报告给你的亲王殿下吗?”
奈芙瑞斯感觉胸口都快炸开了,赫梯帝国的势力遍及整个大绿海,而汉蒂里亲王是这个帝国最有权势的人,如果他愿意,阿什克伦的日子不会好过,那时万里之外,深陷战争的父皇或许根本没法帮她……
“没这个必要……”年轻人掩面低笑,打断她的沉思。
“不过作为交换,我想了解你的一切……”
奈芙瑞斯在那含笑的目光下心烦意乱,她疾步走开,停下来,淡淡的回答:
“我住在山顶的伊西斯圣庙。如果你能躲过那里十二位祭司的耳目又没有遭到众神的诅咒,我就同意你的请求。”
2
可惜年轻人没有退缩,他和几个同伴躲进山下的密林,在祭司的眼皮底下晃来晃去,那双蓝灰色的眼睛若即若离的追随着她,从不停歇。
晨昏交替,血红的晚霞一遍遍浸透了残破的岩柱,远处黑衣祭司们悠扬的吟唱与她模糊不清的低喃交融混合,她披散着长发,赤脚穿过层层回廊,如同一缕苍白的影。
金浪翻涌的大海上飘来一叶孤舟,老祭司愤愤的皱起眉,将一个布偶和一封盖着法老印章的信交给她。
她兴奋的一路狂奔,跑下山冈和密林,躲进属于孩子的避难所。
“没想到你还是个喜欢胡思乱想的小妖精。”
修长的阴影投进岩洞里,男子伸出手,轻抚着满墙奇形怪状的符号。
“这是属于我和父皇两个人的语言,其他人休想读懂……”
妖艳而诡秘的象形文字覆盖了整个洞穴,在火光中明暗交错,起起伏伏,奈芙瑞斯蜷缩在一圈布偶中央,手中的信纸写满同样的文字。
“你为他创造了这种暗语,而他每年都会送来一个布偶…。。是这样吗?”男子轻声问。
奈芙瑞斯神志恍惚的点点头:
“父皇说……半年后我最小的弟弟会登上这座孤岛……我将生平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人……”
“法老从没来亲自看望你吗?他把亲生女儿关进荒岛,是因为不愿看到这吸干爱妻鲜血而诞生的孩子……或者,仅仅因为她被愚民们诅咒成妖孽,会给他心爱的埃及带来多余的恐慌……”
年轻人不动声色的打断她的话,奈芙瑞斯紧紧攥住手中的信,浑身战栗的盯着那双在阴影中模糊不清的脸。冰冷彻骨的死寂静静蔓延,她忽然抱住肩膀,低声抽泣起来。
他望着那哭泣的人儿,沉默许久,梦呓般的低喃着:
“奈芙瑞斯……你真正的爱人,或许能读懂这些文字吧……”
她震惊的抬起头。最后的霞光潮水般涌进洞窟,年轻人一步步靠近自己,飞舞的金发与黄昏交织在一起。奈芙瑞斯突然产生可怖的幻觉,她看到自己变成一只陷入蛛网的小虫,被月光般的细丝急速吞噬……
“我害死了母亲……他们诅咒我一辈子不会爱上别人……”
在他向她伸出手的一瞬,奈芙瑞斯轻盈的逃开了。男子没有追上去,只是一言不发目送着她的背影。
他们之间的空气一点点变质,散发出某种迷惑而战栗的气息。奈芙瑞斯不再允许他走进岩洞,年轻男子也越来越忧郁,每天傍晚他都会一动不动站在岸边,空虚冷漠的目光飘向大绿海的另一侧,那是安那托里亚高原的方向。
那头翻卷的金发逐渐没入夜色,奈芙瑞斯恐惧的发现自己的心也随之沉落。
“为什么要亲近一个妖女?你是谁?你想得到什么……”
奈芙瑞斯一袭白衣站在神庙中央,无数面铜镜映出她颤抖的红唇,也终于映出他的背影。他们在镜子里与对方擦肩而过,沉默的走向月光黯淡的海滩。
偷偷从神庙里溜出来,和他的几个同伴混在一起,奈芙瑞斯生平第一次喝醉了。她摇摇晃晃的凑近,盯着他威严典雅的配剑。他一言不发拔开铜鞘将剑递给她。
“这就是传说中最坚硬的铁?”
奈芙瑞斯碰了碰锋利冰冷的剑刃,“原来如此,你能劈开铜锁根本不算什么神迹!”
他略带醉意捏捏她的鼻尖:“亲手摸到这么稀罕的宝贝,准备怎么报答我呢?”
奈芙瑞斯一把揪住他的金发:
“有个大骗子现在都不肯告诉我真实姓名,我为什么要报答他!”
她眯起眼睛目光狡黠得像只小狐狸,
“铁剑在赫梯也是及其珍贵的武器,底比斯皇朝的第一公主命令你老实交待――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躲进这座孤岛?”
年轻人忍不住笑了,在奈芙瑞斯眼里笑得过于放肆。他突然俯下身,灼热的呼吸摩挲着她的脸:
“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只要你跟我回赫梯,可爱的公主殿下。”
奈芙瑞斯惊惶失措转过脸,那双蓝灰色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欲望让她轻轻发抖。大海的呼吸声铺天盖地裹住了她,奈芙瑞斯恍惚间听到一名少女在漆黑的神庙中拼命奔跑,神庙深处金色的蛛网间,落下几片残缺不全的翅膀……
“我在阿什克伦的家族墓地里,没有看到你的墓碑……”
奈芙瑞斯整夜恶梦连连,梦中的女子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第二天清晨她梦游般逃出神庙,来到荒凉寂静的海滩,灰蒙蒙的天空中盘旋着一只孤独的鹰,远处浪涛翻涌,一艘小小的木船上他的两个同伴正在忙碌。
他从茂密的树丛背后一眼看到了她,就如她梦中无数次重复的可怕瞬间。他唇边浮起一丝淡淡的微笑,像是被魔鬼召唤,她也笑了。他带着她来到一片僻静的崖壁下,奈芙瑞斯梦游般的伸出手,捧起一缕淡金色的发,轻轻贴在面颊上,柔和而冰冷的触感一点点钻进她的肌肤。
“我昨晚梦见了那张网……”她幽幽的望着他,紫眸中闪烁着忧郁的幻彩。
“奈芙瑞斯……”他呻吟一声,伸手抚摸她散发着异香的嘴唇,和头发不同,他的指尖很烫。
船悄无声息的驶来,他该走了。
“我无数次地向伊修塔尔女神祈求……能够把你带走。”他放下手,低沉的声音再次裹满几乎燃烧的灼热。
“你们的女神怎么回答的?”奈芙瑞斯妩媚的笑了。
“……这是秘密。”
他轻吻一下她的手,声音突然恢复了平静,蓝灰色的眼眸如同秋日的海洋。
望着他登上甲板,奈芙瑞斯猛然转身,泪水夺眶而出。她知道他还在等她,等她在最后一刻改变主意。可是滚烫的唇和急促的心跳告诉她不能回头。
船终于走了。
半年后穆尔西里王子在哈图萨斯继承皇位,奈芙瑞斯也终于知道那名年轻商人的真实身份。他就是赫梯帝国最有权势的贵族:图里亚斯议会议长,穆尔西里的姐夫和亲信――乌尔苏。汉蒂里亲王。
艾舒娜。汉蒂里夫人在哈图萨斯战役中被当成人质惨遭叛军杀害,只留下两个年幼的儿子。正如奈芙瑞斯讥讽的那样,那名冷酷的男人为了获胜不惜将妻子推向屠刀。
新皇登基的消息传来,麦阿特城主搜遍王宫上下,最后将那件稀世珍宝――“伊修塔尔的祈祷”诚惶诚恐送到亲王手中,表达自己无法献上外孙女的歉意,奈芙瑞斯对他的做法又好笑又悲哀,只是这些对她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终于从梦的边缘坠下寒冷黑暗的悬崖,也因为她自出生之日起就是被所有人唾弃的妖女,众神从未给她自由选择命运的权利。
不久,法老最小的儿子雅赫摩斯前来看望这位异母姐姐。他们在这座孤岛上相依为命整整一年,直到埃及人与喜克索斯侵略者的战争暂时平息。卡美斯法老随即宣布大赦天下,奈芙瑞斯也终于和弟弟一起,第一次回到那片同时赐予她生命与厄运的土地。
第二章:紫晶魔魇(下)
太阳神阿蒙――拉金色的光辉染透了庄严雄伟的孟菲斯城,无数片花瓣裹着尼罗河薄薄的水气,飘落在皇宫前的广场上,随着女祭司清脆的手鼓,欢呼声如浪涛般翻涌,奈芙瑞斯只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片灼热的海洋。
“卡美斯法老凯旋归来!”
人民的欢呼淹没了奈芙瑞斯,紧贴她站着的雅赫摩斯深吸一口气,揪住她裙摆的小手微微发颤,大臣侍女们屏住呼吸,焦灼不安的盯着城门。随着越来越响的轰鸣,几百辆战车呼啸着飞驰而过,在不远处停下,五名男子跳下车,向高台走来,黄金铠甲耀眼夺目,如同从太阳中降临。
“父皇――”
雅赫摩斯迫不及待的冲上去,为首的高大男子一把将他举起来,爽朗的笑着。大家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