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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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池(下)-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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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伸出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仿佛是想要安慰我,可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他脸上的肌肉在抽搐,合不拢的嘴唇不停的嗡动着,最终还是未能紧闭,“你杀了宇文大哥……一切……一切都结束了。”
  “是啊,都结束了……等等……胡宜,你刚刚叫他什么?……”
  胡宜迅速低下头,小声说:“他……是胡宜表兄……是我最好的大哥……”
  我一下子怔住了。这话来得太快,如惊涛一般,表兄……大哥……这样的称呼……“胡宜,你为何不曾告诉我?”无论如何,给我点理由,至少这事情不要与我有关。
  他的脸一下子煞白,“这……这是大哥……他不让我告诉你……他说你知道了会……会走不了。”
  宇文?走不了?……我脑中陡然闪过一个激凌,冲上前一把揪住他衣领,“为什么会和你爹去邺城,为什么要救我?该不会,该不会……”不行,我想不出来,实在太乱了。
  他猛然一个惊醒,然后急切的说道,“那是……我爹敬重东方将军的……”
  “胡说!”我打断他,“我当时的处境大家也是事后才知晓,吴天子连入殿官员都不告知,一个小小的徐州吏令又怎会知道?”
  “我……不知道。”他支支吾吾的道。
  “胡宜,你不仅心存欺瞒,而且这事情还不简单。否则以你的机灵,如果这事情稍微单纯点,你至少会回答‘他既是我表兄,知道这种事情也并不困难’……可是你没有。”我仿佛一下子落如了深渊,甚至无法认可那样毫无穿透力的话语,一切开始变得残酷起来,至少对於我是如此。
  胡宜白着脸呆呆看了我半天,像是极力思考的样子,然后紧紧握住拳,脸闪向一边,说出来的话断然决然:“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就当他结束了罢。”
  “胡宜,你走开……别出现在我面前。”
  “这……这不是你的错,别让自己痛苦。”他说完一拧身,掉头就跑。我茫茫然看着胡宜跑去的方向,一瞬间所有的直觉被推翻,心里忽然有什么东西崩解了,如果又错了……如果又错了我该怎么办啊?怎么会,绝对……没有理由……想到这里已是浑身发抖,就听见身边一个突兀的声音忽然响起……
  “你杀了他……哈哈……你真的杀了他。子昊他自做自受,活该有此下场……哈哈哈……他活该啊!”陈炀笑着,却笑出眼泪来。“你想知道真相么?一定想弄明白吧,我来告诉你……前两日那些诗词什么的都是出自他口。还有,他根本就不是什么钥城城主,他是楚国人,乃是我大楚盛陵君之子,我们到西疆是为了……”
  “够了!”……够了,无论是什么,别让我知道。“把他给我拉下去!”
  颓糜而撩乱的笑声越来越远,零星破碎的在耳边摇荡不止,天地黯然,眼前的世界变成了一团乱麻,我冲下戍楼拼命的跑,奔跑中,天终於裂了开来,大雨瓢泼。风云莫测,这天地在变,变得让我无法喘息,我甚至无法整理出自己的心情……拼命的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如果世间真有迷魂汤,谁能赐我灌一碗……最终想找个人抱我,至少能让我忘记一切……
  一身湿答答的冲到何渝帐中,却不见了人,只看到台几上躺着一张称不上信笺的白纸黑字……
  ——慕蝶家中白事,恕不请辞。何渝
  短短十二个字,龙飞凤舞,想必是仓促之下疾笔而蹴……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原因,促使我想笑,结果就真的笑了,几近疯狂的笑。
  他有妻子呢,我都快要忘了,那个无论七夕清明都能与他赏歌对饮风花雪月,有着与他同样清远雅致的妻子,那真是一对戴天眷宠的璧人,连我见了都深觉赏心悦目。
  ***
刀锋抵在了胸口,一厘、两厘,慢慢的没入,然后停止了。持刀的人是浑身是血的陈炀,我不知道他是如何逃出来的,更不知道他如何找到这里,也再没有心思干涉了,只是他说,“我有本事逃出来,自然要捞点什么回去。”
  我指指自己,我吗?真有意思。然后拽起他的手就往无人处跑,我知道我又一次扭曲了别人的意思,可结果都一样,生死也一样……
  大雨里两个人在飞奔,一直跑出了兵营,跑到了曲水之滨。对方显然不晓得我意欲何为,又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慎慎的停了下来。我粗喘着气,迫不急待的拉开了自己的衣襟,“……陈炀,我好看么?……陈炀,你恨我么?”
  “美人计么?”他嘲讽道,“莫非吴国的将军为了阻止囚犯逃逸,连自己的身体都要用上?”
  我做作的笑了,五指掐出一朵莲,在风雨中旋转了几圈,素衣翻飞,他的刀尖在地上拖着,刺耳的脆响……然后一切都开始疯狂起来。大雨冲刷中,我听见了钢刀落地的声音,衣片撕裂的声音,一具浑身是伤的身体抱着我滚到河床边沿。
  他笑得低落而鄙戾,阵阵寒意,“别妄图勾引我,我会先奸后杀的。”
  “你还真是下贱。据闻吴国民风开放,没想到开放到如此地步。”
  艰涩的十指紧紧扣入另一个人的伤口里,他是谁,他恨不恨我,我是谁,我在做什么,此时这些都对我毫无意义。我离不开这个让我疯狂的境地,哪怕是一场噩梦,醒时还有比噩梦更恐怖更无奈的东西存在。
  肉体猛烈的撞击中,身上的人痛苦的说,“为什么杀了子昊,他为了你连国命都敢违叛,为什么你真下得了手!……为什么我会跟着你一起疯狂,我明明与你仇深似海!”然后一个火辣辣的巴掌煽上来,击得我满口腥甜,“你到底有什么好的……我统统都会毁掉。”
  杀意迅速凝集,鞭痕累累的身体让我想到了另一个,一片阴哑骇人的鲜红交错,那疲惫的眼里满满的控诉,最终燃烧如猛兽,摩擦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身体以一个丑陋的姿势扭曲着,感到胸被人划开了,陈炀拿着一根树枝捣烂了我身上所有完好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更不愿想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强烈的冲撞下,殷红的血溅了出来,也不知是谁的。
  风雨中他怪异的笑了,带着残忍与肆虐的欲望,“看着你痛苦,可是我这辈子最愉快是时光。”
  鲜明的痛楚反而让我清醒过来,我再也笑不出来,如果一个人清醒的时候,被这样蹂躏还能笑得出来的话……我抬起的手,指向西面不知名的地方说,“你知道邺城的城墙有多高么?……没有人告诉我!……可我知道邺城的城阶是最纯朴的青灰色,在风雨狂澜中丝毫不会动摇……我到今天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到死都不肯告诉我?!”
  “他有机会爱你,却没有机会和你在一起,所以选择了前者……”他的口气恰是淡然,手下却一用劲,粗糙的树枝压在我胸口断成两截,“你会知道的,东方,大家都很痛苦,认命吧!”
  说完,从手脚纠缠中脱身出来,拾起地上的衣物穿戴,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疯狂,转而回复了一种机械似的落魄颓废,站出数步之远,俯视我的眼睛依旧仇恨异常。死亡的气息俞发的凝重,再大的雨也压盖不去……要动手了吗?
  我仰起头,不卑不亢的回视过去,“陈炀,还有一句要问你……你他XX的到底跟我有什么仇!”
  一道厉风呼啸而过,杀气腾升在对方原本就激愤的脸上犹如索命的罗刹。然后冷静的,吐出四个字:“杀父之仇!”
  杀父之仇……果然是血海深仇。不知死者是谁,其实不必去问,说出来我也未必识得,战场三年,征西两年,东方刀下亡魂又何止千百。
  “看来我今日是死定了。”我说。抄起身边的钢刀,直线抛了过去。
  他接得很稳,却迟迟没有动作……莫非如今连引颈一快都已是奢望……
  夜很黑,对方的眸子很亮,那里面写满了挣扎。随后掉头,“如果是半年前,我会毫不犹豫,可那时候那家伙处处阻拦。然而现在已经……”他说着,已经离开很远了。
  秋天的雨没有轰雷闪鸣,下得缠缠绵绵……我全身一软,无力的仰面躺下,闭上双眼……谁来告诉我事情的前因后果,我想知道了。我并不想死,想活着知道这一切,就算无法挽回也要知道那个人曾经是如何的爱过我。
  ***
我不知道胡宜是怎么找到我的……清晨醒来,我如一滩烂泥般挂在河床上,手脚冻在潺潺的河水里已经麻木了,也许是着凉了,头晕眼花昏昏沉沉的,找回点知觉的时候,已经被一件披风裹起来抱上了马背。
  我窝在胡宜怀里,有了一点温度浑身就开始剧烈的疼痛,秋风打在小腿上冰凉冰凉的,山边的野菊在风中传递着阵阵清朗,我的思维开始缓慢的运作起来。
  “胡宜,把一切都告诉我吧。”我突然来这么一句。他低头看着我,眼里倒映出了我一身血红,显得很焦急,不知该不该说的样子。
  接到了对方小心翼翼的关心,我竟有了恍惚间的释然,开始寻找别的入口……
  “那,说说你们过去的事情吧,我想听……对了,你们为什么会是表兄弟?”
  “这个啊……”我的问话似触及到了某种美好的回忆,他的眉头渐渐的舒展开来,“……我的姑姑,是个温婉如水又兰心惠质的女子,她的琴弹得堪称绝妙,一日在水边迎风抚琴,恰巧遇上了来江南游山玩水的楚盛陵君,他一身布衣立在一只很小的船上游湖,我姑姑的琴音渐消了,因为感受到了山水之间的不凡气质。然后盛陵君吟了两句诗,‘高山流水觅知音,和日清风酒一船’,他邀我姑姑上传对饮,她当时奏得正是那一曲高山流水……一番清酒佳音的沉醉,渺渺绵绵,湖水可鉴,带走了她的人,也带走了她的心……这些都是我大哥告诉我的。大哥就是这样一个男子,他自幼感动于那个故事,总是生活在诗意与浪漫之中。东方,你知道么……”他说道这里有些激动,抱着我的手臂压抑的颤抖着,“大哥见到你的时候,他说……那就是一曲高山流水,从天上轰然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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