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丞雪。也对,以慕太师之深谋远虑,看见小女儿受了这样大的打击,怎会不将她好好藏起来养伤?我一心怂恿着你家老爷聘夏丞雪为媳,甚至还编了一套‘顾家阳气衰,阴气重’的胡话,差点铸成大错,幸好是遇见了慕阁老身边那位兰姨娘……”
这事还和兰姨娘有关!顾玉麟的脑子完全转不过弯来。
作者有话要说: 真相就是这样。
☆、将军有礼
如果你欠了我一千万两银子,该不该把我当爷爷供着?
慕丞雪抿着唇不解释,只顾托着香腮,看香炉边的水柱上下蹿动。
书楼里有许多这样的好东西,自从顾玉麟交出了那里的钥匙,她隔三差五就会跑去翻翻,从不曾空手而归。
这尊“玉袖拢香”便是她在一个箱子里翻到的,那箱子里还有好些小东西,都是她小时候求而未得的“罕物”,说是罕物,不过是些草编的小蜈蚣小蚂蚱之类的,还有街上随处可见的小面人。
避开了夫妻关系不谈,慕丞雪其实挺喜欢和顾玉麟在一块呆着。
是的,喜欢。
她以前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会是何种光景,何种心情,现在她隐隐约约地体会到了一丝丝的与众不同,就是这一点不同令她明白,原来冬日阳光也是暖的。
顾玉麟说,心绪纷乱或者脾气暴躁时,可以找些零碎小事来做做,做家务也好,做女红也罢,做那种能拿起也能放下的事情,心情就能变得特别好,所以他懂得描花样,懂得做衣裳,懂得调制香粉,亦懂得印染漂色……他真是能干得胜过身边所有的丫鬟。
顾玉麟说,天下事江湖事,不及身边事,所以认真活着,不闻世外烦心事,才是应有的态度,朽人忧天多不好……是啊,真的一点也不好,她无声地笑了笑,心头变得一片敞亮。
人和人在一起是会互相感染的,好的,坏的,不一样的。她很幸运,遇见了好的。
“卫小将军,户部欠顾家银子,皇上欠顾家银子,乃至整个朝廷都欠顾家银子,你说,田大人是不是要帮着这个大债主呢?”她笑吟吟地看着卫天真变幻莫测的脸。
有钱就是好啊。
有钱就能做爷爷,就算田香招是一品大官,也要看着钱眼做事,可不,田大人那边都不需要特地上前打招呼,人家就自动自觉地闭门谢客了。在慕从知面前连皇上都不敢明着胡来,他田香招会去自讨没趣?就算满脑子长了板油,也该晓得慕阁老这块硬骨头难啃罢。
慕丞雪推敲过田香招的态度。
如果顾家没有与慕府这段姻缘,田尚书还能当几天官大爷、老祖宗,但从赐婚的圣旨下来后,田香招对顾家的态度就变了,迂尊降尊做媒人,竟是半点推辞也没有,更连回礼的银子也没敢拿,成亲那天,白花花的银票便又乖乖地封了回来。
后来,她将户部安插在双禧园里的耳目一把都捋走了,田香招也一样连个屁没敢放。
老头儿心里明明是忌惮的。
若是让慕阁老知道了户部征不齐税银,反借了顾家钱庄的存银去补坑,少不得参他一本。
小辫子被人抓上手上,他还不老实?
但慕丞雪心中却明白,田香招这一本是参不得的。
户部向顾家错钱,也就意味着顾家挪用了钱庄的存银,事情要是捅了出去,顾家少不得商誉尽毁,这时,浮云钱庄很快就会变成真正的浮云。
可如果顾家被逼急了,少不得来个两败俱伤,田香招一样输不起。
这是一场博弈。
风往哪边吹,官场的老狐狸们焉能看不清?
要是为了几石大米和几床棉被得罪了顾家的二少夫人,这后果不堪设想哪。
户部税赋不齐,为了应对吏部的考评,常有向商贾借钱借粮之事,这不稀奇。稀奇的是,顾家账面上的大事,居然会轻易透露给一个管内宅的女人。这女人,接了中馈才多久啊,居然就把袖子伸进钱庄里去了。
在他卫天真的小眼睛里,女人就是拿来玩的。
你哄她笑,你挠她闹,你骑上去,她嘤嘤叫,养个女人不啻于养只猫养只狗,就算是管内宅管府院的女人,也不过是猫管狗与□□猫的区别,女子极少能将眼界越过府宅的四边高墙。
他也以为慕丞雪只看着园子里的账就好,却不想她连顾家的生意都插手了。
倒底是顾玉麟太糊涂,还是她太过精明?
皇上不借粮,是因为慕阁老,田尚书不待见,是因为财雄家厚的金陵顾家……慕从知表面上恨死了官商勾结那一套,却得了个富甲天下的亲家,这算不算无心插柳?
不过念头一转,卫天真心头立时通明透亮——难怪顾家的宅院里斗不起来,这样大的家业,斗一斗也就散了,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商贾世家比大部分的世显贵族明白这个道理。
顾家一早便分了家,哪间铺子由谁来管,哪些生意由谁来接手,都分得清清楚楚,这叫做亲兄弟明算账,顾玉麟借蒋家的船过河,也是付了船钱的。
原来他不单只是看错了慕丞雪,也看错了顾玉麟。
顾玉麟对慕丞雪这已经称不上宠爱了,简直就是栽培。
为搏红颜一笑而一掷千金者,不知不觉就落了下乘。
比起顾二爷,皇上这……根本就是无理取闹啊。
朱钽和顾玉麟,从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懂了。”卫天真这句意味深长,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流雪看自己的眼神是那样的了,一个小小婢女,也能将他轻看。他垂下眸子,沉默了半天,才喟然一笑,“没想到皇上十年相伴,比不得顾玉麟的一朝一夕,慕丞雪,我能说你凉薄冷血么?”
“凉薄冷血?”慕丞雪将这个四个字细细地嚼了一遍,突然展颜,仿若春花初绽,“与夫君以外的男人纠缠不清,这才称得上是凉薄冷血,我嫁进顾家,是皇上御笔亲题,从进门的那天起,我和他就是一家人,就算再不喜欢,就算再是厌恶,他也是我的相公,难道有人骑到相公头上来,我还得向着那人笑逐颜开?将军也太抬举我了。”
夫妻交拜,礼成,入洞房……红烛摇曳,衣香入幕,从那一刻起,她便不能置他的生死于度外。哪怕是挂名的,也是夫妻,交换了婚帖,有官媒印鉴作准的。
想要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很难,想要找一个不用猜来猜去的人更难,她很幸运,两样都遇上了。她看过他的书楼,就想,也许她可以和他做对挚友,每日品茗聊天,其乐融融;她领教过他的细心周到,就想,也许她可以和他携手并肩,一路走下去,就算不能成为一对真夫妻,也能共患难,同富贵,不离不弃……而当他手把手地教她看铺面的账本时,她才想起,为何自己会那样愚顽,这样好的人,又怎容得她私心揣度,步步为营?
跟他在一起,分明跟大哥二哥在一起是一样的感觉,至亲,至信。
要舍身相守也许很难,但要共同进退,她还是做得到的。喜欢一个人要勇气,可也不是抛头颅洒热血的壮烈,喜欢一个人,是甜的,是看到想到,都会全身暖洋洋的。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喜欢任何人了,直到她鼓起勇气,将他推倒在门板上。
“咚——”
手肘撞在木门上,一声闷响,也像是她心跳的声音。
那一刻,尘埃落定。
难以置信的身体反应,明明是僵硬的,却又热血沸腾,仿佛整个人都被投入了烈焰火海,浇得直冒烟。她压着他,感受到他身体慢慢的变化,居然一点也不害怕。
记忆里的恐惧和骨血里的热烈变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列,她一边在回忆里害怕,一边顺应着思绪兴奋叫嚣,简直要崩溃。是了,这就是喜欢,从接受开始,从沦陷开始,从占有开始。
为什么不能试试呢?她小心地劝说着自己。
试一试,便什么都有了。
十年前,她想活着回来,十年后,她想对曾经的自己说:“我活着回来了,而且还活得很好。”
她想做的,又有什么不可以?她能与皇上叫板敢与太后对峙,焉能害怕旧患重拾,心头流血?
“圣意不可违,二少夫人想将这百名家丁驱出双禧园已无可能,相信二少夫人也不想伤及无辜,害得这些人无端丢了性命。然则,卫某能力有限,尚不能令这百人温饱,如今卫某刻意寻来,是盼二少夫人网开一面,赏这些人一口饭吃。”
卫天真这算是服软了,他再是荒唐,也该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皇上这样做是有些无礼取闹,但他是君,自己是臣,岂能说半句不是?
他再不是少年时候的卫天真,敢将太子摁在地上狂揍。
现在的朱钽,随时随地可以叫千万来人朝他吐口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也学会了谨小慎微。
“说得我好像故意为难你们似的。这样吧,卫小将军若是答应我,不再动园子里的丫鬟,我便请大伙儿吃几日,又有何妨?”慕丞雪拍拍手,指了流雪道,“流雪,这就带卫小将军去老管家那儿拿钥匙,吃多少用多少,记在户部的账下,卫小将军签字画押才作数。”
说是请大家吃,其实还得皇上买单。
卫天真有些恼火地转过头,又看了一眼窗边明眸流辉的丽影。
慕丞雪今天穿了一身鹅黄色的长裙,脂粉未施,香雾升腾,将人影掩得几许朦胧,没有了往日盛装的凌厉,平添了三分罕见的温柔。凤目垂下时,睫毛很长,观侧颜,可见轮廓似玉笔刀刻,十分清晰,笑一笑,眼角飞扬,令人神夺。
这才是慕丞雪最真实的一面。
原来她这么爱笑。
卫天真有些失神地低下头去。
这样顾盼神飞的表情,与在沙场上策马扬鞭的儿郎又有什么不同?
他有些落寞地跟在流雪身后,走出了描金居的大门。
到了顾管家那,自然是左签字右许诺。
虽然没明文说要打欠条,但经过卫天真亲笔画押,想说不是欠条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