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失踪》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人的失踪- 第1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并同时启动综合分析修正功能。

    加入情感吗?

    确定。

    请等待……

    系统执行中……

    我抖落长长的烟灰。

    搜索开始……

    下载开始……

    下载正在进行……

    烟灰象告知我终会死亡的白骨。

    我想我很正常,不,准确的讲应是我正常,和普通人一样正常,而并非很。换句话即是说,我的存在对相当一部分人有着非同凡响的意义,这意义就好比正在进行一对一的乒乓球运动时一样,两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若彼此缺一,那么也就显现不出自己存在的价值。当然,事实上也并不仅仅如此,再换句话来看,物与物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样,我的存在对于我所接触到的人去讲,我产生了影响,而他们也同时影响着我。因此事实上真正的独立永远只能停留在纸面上。但同时任一人的存在,比如我,也渺小的不可以任何数字去记载,这是因为无论他如何权高位重,如何鼎鼎大名,也总是有着不被重视,这可以解释为:或者别人从不曾知道他,或者知道了但从不在乎,或者在乎过但随即遗忘。我即是这样的一个人,从根本上去说,我与三岁的孩子,六十岁的老翁是站在同一平面上的,我深深的明白。

    但同时,通常一位健康的人总会多少少有着与他人不同的地方,因此我们才可以区分你是你,我是我,他是他,这是一整块蛋糕似的独特。因为个性和趣好的使然,我在这一区分上和很多的人一样,都不懈的追寻着象海中屹立的岛屿一般的与众不同,这造就了我在生活中的积极性,但过度的塑造也和追求完美的不量力一样,在逐渐完善的过程中我终于发现,原来我竟已变成了另一个人。而十八岁以前的我却还住在另岸的田园,每当海风吹走迷雾的面纱,我就能看见,他在自家的院落里快活的奔走着,笑声象是天堂里的圣乐,他爬上门前的那棵榕树,一会儿又跳下来,奔到小溪旁,溪水潺潺的流,透明而晶莹;他脱下鞋子,他把赤裸的双足踩入水面下,水波荡漾,我在这边傻傻的笑,但他看不见我。

    而十八岁以后的我却分别住在一个又一个的世界,他们多是住在你向左走我向右行的城市,高楼比立重重围困的城市,我看见他们,而他们只能看见十八岁以前的我,他们抽烟、酗酒、赌博,恣意放纵,和完全陌生的女人睡觉,一梦到天明,他们从来不笑。我甚至认为在他们的世界里笑的含义已另具它意,这意是已经失去的意。

    于是我从此变得虚无缥缈起来,我活着我说话,我活着我生活,但我究竟每天在说什么话,在过着怎样不堪的生活,我实在无法用语言完全表述出我的悲哀,和阿尔卑斯山一样宽广沉重的悲哀,并不乏雪峰与峡谷。

    这是我的复杂。

    但我也向往简单。

    我所指的简单是:假如这世间真存在着那么一位一切行为皆符合规范、皆可被称为沿着直线行走的的简单人,比如他被周围人归于开朗健谈型,那么在他接下来的一生中,无论是他外在的行为以及思想活动都应该完全属于开朗健谈,丝毫也不会越轨。这样的人即可称为简单。但事实上我在生活中并不曾发现这样的一个存在,而无论是在媒体或道听途闻我都常常知道,简单人其实是存在的,但这究竟是不加掩饰的谎言还是彻头彻尾的自我麻痹,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去弄个清楚明白。这里面的哲学含义很简单,却又深刻得象是每天起来时所必做的一件事一样,我能在一个镜子里照见一个平面的我,却不可能看见一个整体,更无法认知一个完整的社会。

    由此我生出欲去了解他人的渴望,犹如潜水艇之下沉海渊。这一渴望并时常鞭打着我,促使我在很多时候不得不放下尊严,不耻下问,不得不问,一答三问,甚至使尽手段,千方百计去了解他人的私生活,由此我或者可以得窥他们的心理世界。这也意味着在某种程度上,我同时享受着多个生命。

    这使我变得很可怕。

    但更可怕的是直到两年前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悲哀。悲哀建立在欲望上。我不知道在我之前是否有人曾这么说过,但我想对于这一真理的认识我恐怕是排列在数一数二位的了吧,就象学生们之在食堂,每一日都冲在最前列的几位,他们的付出只有自己得知。是这样的深刻体会。

    一位男子衣冠整洁,他甚至戴着一切令周围人频频称羡的已知昂贵物品,无论是什么,只要与他的装扮不显不谐和的装饰物他都一一佩带,在风和日丽的下午,在阳光明媚的早晨,他行走的大道永远是曾被清扫过的,这使他的皮鞋看上去更是发亮,使他的每一根发丝都显得庄严堂皇,路过的每一个人都恭敬的称他先生,但他从不说话。

    忽一日,这个城市里忽然出现了一位赤裸裸的疯子,他手持一把笤帚频频与它亲吻,他每天都走着和男子一样的路线,和男子并行,但他们彼此没有交谈。后来,当某夜疯子突然死去,男子竟然伤心的当着围观的人流出了眼泪,人们问及,男子以指在泥地上写道:他和我一样。人们这才知道原来不是先生从不肯理会人,而是他根本就是个哑巴。至于为什么疯子和先生会是一样,没有人在乎。

    我想我就是故事中的先生,或者疯子,或者二者皆是。

    是这样,我总是无法说出内心真正的感受,也没有办法将我所观察到的世界准确无遗漏的告诉一个被认可的生命,这不仅仅是因为语言上的匮乏,一个人即使是再怎么无知,他也可以通过不断的学习令自己掌握到足够表达的能力。总有一些令人无比沮丧的东西无时无刻不眠不休疯狂无情不死不罢的在我所生活的空间拼命盘缠着,它们是那么巨大,以至于我即使缩小了身子,如传说中的小人,也依然难以活动,它们紧扼住我的咽喉,掠夺任何一丝毫的新鲜空气,监视并锤打着我将要拿起笔的五指。这样的感觉,这世上应再无它物可以比拟,我比明白任何事物都更要明白。

    回到十八岁。

    我呼唤。

    我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这是因为一种责任,使我无法摆脱的责任。
(五)
    总不能一直在回忆中等待,我木木的坐了大约又十分钟,起身穿戴整齐,窗外都是夜,除开黑还是黑,因此也没有多留恋,收拾好行李后出了房间。坦率说来,我厌倦从走出房门电梯再到大厅这一过程,尤其是大厅,我畏惧在那里和任何人对话,包括服务员,他们的存在总是令人有虚幻的飘忽意象,在他们面前,我永远在配角和主角之间轮换。这意思就是,任何的对话都是在演戏,或配合别人,或冷眼看对方如何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必恭必敬。

    金钱与地位足以打跨多数人的自尊。我想我的庄严,面上的庄严,便如一泓腐朽而臭气的死水等待一块石所激起的连连波纹,随时可以荡漾,也随时可以再一次恢复死气沉沉。我的庄严。当然,这情景眼下还不会出现,至少在未见到比我更尊严之前的人还不会。

    进入电梯,电梯的门无声的合拢,宣告我暂时进入一个无懈可击的世界,但世界没有用盾牌,它把我噙在口里,我从食道直往下,穿过胃,穿过大肠,电梯微微震动了一下,门开了,我从它尾部穿出,严谨与我为伴。

    我三十一岁,但身着的名牌西服使我无比庄严,而我甚至不知道它是什么牌子。我一贯不注意这些,在家族里,我被视为未来的第一顺序接班人,而实际上,我在十九岁的时候就开始独立经营着一家规模不错的汽车配件厂。

    回到十八岁。

    那时候万万不曾想到,我居然会是那个在唐朝时即名闻遐迩的大家族后人,在中国,所谓门阀贵族早已在建国后的几次大动荡中被扫荡一空,民国时期的蒋宋孔陈四大家族至今也堪称没落,除开山东曲阜的孔氏家族,因为是文圣后人的缘故,因此得以保留,就再也未听说还有某某大家族的存在了。但事实确实就是这样,我被告知每一个家族的男性后代都必须在成人以后承担起兴盛家族的重责,那时我却想的太简单。

    是的,简单的就好象麻雀突然看见了去壳的大米。我对家乡挥挥手,对未来振翅,这一扇便是十三年。

    往事拖地。

    拖曳到电梯出口的红色地毯上,山茱萸一样的燃烧。

    从电梯出口到服务台大约有三十米的距离,门左是一个亮晶晶的金属垃圾罐,上面是壁画,一幅接一幅直延伸到视线的拐角处,象某日在大街上竟发现某人突然消失,他有可能在另一边,也有可能没有在。但我没有去看画,此时宽广的大厅中只有壁灯和不远处服务台上的灯光正在不懈不怠的运转,看起来灰蒙蒙的了无生机。而右边地板上,一排排神气活现的沙发正整齐摆开着,期间间隔着高大的室内观赏植物,当然,这高大是相对于空荡荡一个生命也没有的休憩厅而言。

    步履声清脆而富有节奏。

    是的,这是我的脚步声。我厌恶硬底皮鞋踏在光滑地面上的“呵呵”声响,这意味着穿上它我就必须挺直着腰,高挺起胸膛,两手后摆极富艺术性,缓慢且优雅的行走,谁能想象一个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把自己从大厅的这头飞快扔去了那一头,象扔一把水果刀,这是我对它厌恶的根本原因。

    回到十八岁。

    那时我可以一边高喊着莫名其妙的话语,例如不明真意的英粤语歌曲与意为长啸的啊字音,一边加快速度,肆无忌惮的穿过任一人群,冲过建筑物,冲过情人们相携的手,对任一妹妹作长久的注目,然后脸红,然后心跳,然后兔子般的不分方向,箭一样射出。扑倒在草丛中,快活的泪流,快活的整个天空都翻转。

    也可以在街上倒立,做几个霹雳舞的动作,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