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荣探头望了望,说:“挺伤感的。”
张雨望着下面的李胜志,没有吭声,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异样的神色,在朦胧的光线里泛着一种幽幽的光亮。
过了一会儿,张雨说:“晚安!”
“有没有兴趣,一块到下面花园里走走。”
张雨望了望伍子荣,他的眼神是善意的,他在等待她的回答。他像一张洁白的纸片被人世间的阴谋和仇恨一点点污染着。她无力面对他,因为她也是一个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残忍地背叛他的人之一。她是一个他的敌人,一个荒诞而又确实存在的敌人,并不是虚无,死才是虚无;而他们还活着,活着就得在荒诞的存在中残害着。
张雨想到这些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回道:“不了,我累了。晚安。”她像逃一样离开伍子荣,回房去了。这就是她的生活,多么的无力自控,真像一个木偶被邪恶的魔手操纵着。
次日上午八点多钟,张雨去敲伍子荣的门。伍子荣不在房里,她问女佣才知道伍子荣一早就起来,他在花园里跟李胜志学太极拳。她走到花园里,伍子荣正跟李胜志有板有眼地学着太极拳。张雨坐到石凳上静静地欣赏他们俩的拳姿,在这一瞬间她的烦恼世界像一扫而光,真希望能永远这样坐着看这一老一少打太极拳。但只是一瞬间的安宁,在伍子荣叫她的第一声中,她的心又恢复了狂乱,又跌入了烦恼的世界里。这就是她跟他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她觉得他是一个赤条条的婴儿,而她却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她多么渴望向他坦白自己,可她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去坦白。她为自己突然冒出这种怪异的想法不由得心跳了一下。
“你来了很久了吗?”伍子荣满头大汗地走到张雨跟前问道。他一点烦恼都没有似的,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事的,难道他就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处境感到忧愁。
“我们该走了。”
“去哪?”
“上车再说。”
李胜志远远地望着伍子荣被张雨叫走,眼里显出一股异样的神色。
他们今天开了一辆国产的雄狮牌轿车。
“我们去南乡吗?”伍子荣问。
“不。我们直接到小曼家去。”
“她家?”
“是的。”
张雨将车开上主车道,汇入车流里,飞速地朝前开去。
“你怎么知道她的家?”
“你忘了我是干什么。”
“哦,对了,是你的朋友帮忙查到的吧。”
张雨没有回答,因为这个问题的背后是阴谋。她发现自己在他的面前说谎的能力愈来愈苍白无力起来,她真希望跟他说真话,可她没有那份对他说真话的自由。
第十三章
一个小时后,汽车在导航器的指引下,离开了主干道,上了一条通往乡村的水泥公路,一路畅通无阻,开很久才会遇到一两辆机动车。
伍子荣被这些风景撩拔得兴奋起来。他说:“雨,让我来开吧。”伍子荣把张雨的姓去掉,直呼她的名字,显得分外的亲切。
张雨望了望伍子荣,笑道:“为什么?”
“这也要问为什么?”
“当然,不然我觉得让老板开车会很失职的。”
“你以后别这么想行不行,我们做朋友吧。”
张雨没有吭声,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变成一脸的铁青色。
张雨的突然变脸,伍子荣看在眼里,他问:“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没有。”张雨冷冷地说:“来,换吧。”说完将车停下。
两人交换位置后,伍子荣打开车窗,开着车,像闪电般在宽坦的乡间水泥公路上飞速驶去。
张雨的情绪渐渐恢复了平静,她的手肘抵在车窗边支着腮,头发在车窗外被风吹得飘飘洒洒的。这山这水这田野,像一支支拉她回忆往事的手,将她又一次拉进了在乡村里的童年。这些天,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麻木已久的心态,又有了少女时期的多愁善感,总是不可思议地回想起自己的童年来。麻木的心态像冰山一样在渐渐地融化,融化这冰山的光和热,她发现是来之伍子荣。她无法理解自己这种对伍子荣的特殊感情。要不是自己深陷其中,她怎么也无法想像一个女特务怎么会对一个自己的敌人产生爱意。她发她真的对他有一种无法割舍的爱意了。她不知道她的主人在伍子荣被利用完之后,会怎么处置他。她以前杀过不少人,从来没有为一个敌人而忧虑过结果。她不知道这是对还是错,她感觉自己掉入了一个迷宫里。她望着伍子荣,感觉他真像一个孩子,要不是这场家庭悲剧,没准他将永远生活在快乐当中,那样也不会认识她。她也很渴望这一辈子永远跟他没有缘分,因为她不敢设想将来如何去面对那个可怕的结局。
“喂,喂。”伍子荣叫她,说:“我们到了。”
张雨回过神来,望了望四周,这是一个不大的依山而建的村落,在简易的沙石公路两旁建起了许多三层楼的楼房。村里有些孩子欢蹦乐跳着跑来看小车。
伍子荣向一个小女孩问道:“小朋友,你知不知道许小曼家在哪?”
小女孩指了指前面那栋西式风格的三层小洋楼,说:“她家就在那儿。”
一个男孩咯咯笑道:“我知道他们找小曼姐干什么?”
有小孩问:“干什么?”
那男孩说:“他们是来找小曼姐打‘拐’的。”
孩子们哈哈笑骂开了。
张雨听懂了这句土话,伍子荣也听懂了这句土话,两人相视笑了一下。他俩把车停到路边的空地上,然后锁上车门,在孩子们的引领下朝小曼家走去。
小女孩指了指坐在小洋楼门前樟树阴里纳凉的老妇,说:“那是小曼姐姐的奶奶。”
伍子荣谢过小女孩,给了小女孩十块钱,小女孩接过钱欢蹦乐跳地跟其他孩子们跑开了。
伍子荣在问询方面有些口拙,便由张雨上前问老妇。
张雨走上前,朝老妇和气地问道:“奶奶您好!请问小曼在家吗?”
老妇抬起昏花的老眼朝这两个陌生的年轻人,打量了一番,说:“你们找小曼有什么事吗?”
张雨说:“我们是她的朋友,她有一个姓陈的男朋友要我们来找她。”
老妇说:“姓陈的男朋友,哪个姓陈的男朋友啊?”
张雨故意提高嗓门,说:“陈炳文,陈律师要我们来找她的。”
张雨的话音刚落,一个穿着清秀、十八九岁的小姐从堂屋大门内走了出来。她疑惑地问道:“你们是他什么人?”
张雨回头一看,正是昨晚伍祖蓉用手机传输给她的那张相片上的小姐。
张雨笑道:“你是许小姐吧。我们是陈律师的朋友,我们能不能单独谈谈?”
许小曼疑惑地打量了一下他们俩,便说:“进屋再说。”
许小曼领着张雨跟伍子荣上到二楼的客厅里,她问他们俩喝点什么茶。
看她家的摆设,相对于当地农民家庭来说,是阔气人家。伍子荣不了解这种农家生活,没有鉴别能力。但对于从农村出来的张雨来说,她明白,许小曼家是个富裕人家。但一想到许小曼跟陈律师的那层关系,她不由得一股怪怪的情绪油然而生。在农村里如今有些长得漂亮的女孩,就是通过像许小曼这种做二奶的路子来发家致富的。
张雨说:“谢谢!我不渴。”
伍子荣却说:“有泉水没有,我口渴。”
张雨白一眼伍子荣。
伍子荣忙改口:“不渴了。”
许小曼被伍子荣又说渴又说不渴,弄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算是见过世面的人,这点场面她应付得过来。她说:“随便吧,我们乡下人,没什么好东西。这茶这水都是天然的,绝对干净。”
张雨说:“谢谢许小姐。我们真的不渴。我们还是直说吧。”
许小曼坐到他们对面的红木长椅里,说:“那你们说吧。炳文现在人在哪里?他上次跟我分手后,一直到现都没有来找过我,他还关了手机。我到处打听他的下落,就是怎么也找不着他了。”
张雨跟伍子荣听许小曼这么一说,不由得暗暗地叫苦起来。
张雨说:“陈律师是什么时候跟你分开的?”张雨问完这句话觉得有些不妥,下面她得极力圆谎了。
许小曼说:“大概二十七天前吧。”她随口说完,立即想到张雨这口气显然是探问她的口气。她警惕起来,忙问:“你们是他什么人啊?”
张雨想了想,骗她说:“我们是陈律师的朋友。是他叫我们来找你的,他说有一样东西托你保管着。”
许小曼疑疑惑惑地打量这两个人,过了片刻,说:“你们找错人了吧。他没有将什么东西交给我保管呀。”说着眼睛直直地盯住伍子荣。
伍子荣的脸渐渐地发起烫来。
张雨继续用谎言试探:“不可能啊。他明明告诉我们,他有一件东西交给你代他保管着,还叫我们来找你呢。”
许小曼说:“那他自己为什么不来?”
张雨说:“他现在躲起来,怕出来,一旦被人发现,命都会没了。要不是他告诉我们,我们也不会找到你这里来,你说是吧。”
许小曼是个自以为很聪明的女人,其实是一个处处打着小聪明主意的女人。她对张雨所说的这些事情,感到很困惑,她不去理张雨,于是把眼睛直直地朝伍子荣盯着,然后说:“这位先生好面熟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伍子荣有些尴尬地回道:“我我叫……”
张雨抢道:“伍先生跟陈先生是朋友。”
许小曼凑近伍子荣看了看,说:“你真相,真相。”
伍子荣被许小曼看得往后缩。
张雨说:“许小姐,你要是不相信我们,那我们先告辞了,打扰了。”
许小曼忙问:“炳文,他在哪?”
张雨回道:“这个我们得替他保密。”
说完叫伍子荣起身下楼去了。
张雨只能采取以退为进的方法来对付许小曼。要是她真的没有,问也是白问;要是有,她准备晚上摸到她家来强取。凭她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许小曼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只要吓一吓,准会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他们俩走出门,天气阴沉沉的,像快要下雷阵雨似的,乌云愈聚愈多。樟树下的老妇朝他们俩高声叫道:“两位就走呀,不吃了饭再走么。”
张雨有意上前跟老妇搭讪:“奶奶不了。”
老妇说:“这有什么要紧的嘛,在镇上那些饭店里吃,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