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母屏退所有佣人后,便把伍家的变故告诉了伍子荣:一个月前伍兴在办公室里因心脏病发作身亡了,随后陈律师便将父亲的遗嘱公布出来,结果伍氏集团所有财产均由他大哥伍永杰一个人继承,只将这栋别墅和铁岭那座工业园的产权归伍子荣母子共同继承。
母亲哭骂道:“这里面一定是伍永杰那禽兽不如的东西做了手脚,你父亲的死跟你的失踪,肯定跟那禽兽有关。”
“妈,我们没有证据,不要这样说大哥。”
“你还叫他大哥,那个禽兽差点没有杀了你。”
伍永杰是伍兴前妻所生的长子,伍兴前妻生前留下两儿一女,在十年前一起车祸中二儿子丧了命。二十三年前,伍兴前妻在家里用燃气热水器洗澡时死在浴室里,后经警方调查得出死亡结论:是死者使用燃气热水器因不懂得通风,而导致煤气中毒身亡(但有人私下里却谣传是伍兴跟现任妻子周冰冰一块害死了伍永杰的生母,当时伍兴前妻的娘家人还为此到伍家大闹过一场,但最终因为没有证据不了了之了)。伍子荣的母亲也就是在那年,没过四个月便跟伍兴结了婚,当年十月份周冰冰便生下了伍子荣。
伍永杰生母死的那年他才十八岁,姐姐伍祖蓉才二十岁,小弟伍家荣才十四岁。从那时起,前妻的子女除了伍家荣住在伍府外,其他两个都视周冰冰如仇人,一直在外读书和独立生活。伍祖蓉二十三岁嫁给了郭氏集团的大儿子郭世伟。伍永杰大学毕业后便到伍氏集团当了一名业务部经理,因工作勤奋和业务精通,很快得到了伍兴的器重,晋升到董事会当了一名副总经理。这些家庭悲剧和内幕,伍子荣根本没有往心里想过,虽然有时他也从一些人那里偶尔听说过,但他从来没有把那些事情当一回事。
伍子荣无法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仿佛掉入了一个巨大仇恨的泥潭里,无力自拔。他瘫坐在母亲对面的真皮沙发里。母亲在这些痛苦的日子里,明显消瘦了许多,脸上以前那些丰满的肉仿佛在一夜间被什么东西刮得只剩下一张皮包骨头了。伍子荣望着母亲消瘦的脸,忽然感觉这间曾经给过他许多家庭温暖的休息室,此刻变得死寂而又寒冷。他像做了一场噩梦似的无法弄清头绪,一片混乱、恐慌、痛苦。他失踪了一个月零八天,可他只记得自己醒来就睡在肮脏的巷道里,然后就是在恐怖医院里发生的事情。对以前的事情,他脑子里一点印象都没有。
母亲说:“这些肯定全是伍永杰的阴谋。”说着跪到伍子荣的跟前,紧紧地握住伍子荣的手,哭道:“子荣,你一定要报仇,我们母子俩不能就这样被他白白害了。你一定要报仇,一定要报仇。”周冰冰已经被家里这些突发事件弄得有些精神失常起来。她像一个被旧仇新怨重重缠在茧里的囚徒,她在这种作茧自缚的生活环境里没有化蝶的本领。她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满心的仇恨使她整日整夜都像在噩梦中。她怨恨又防备,在这种高度紧张的情绪下,她的每一根神经已经被绷到了最高值,随时都有可能绷断的危险。她的头这些天来总是嗡嗡作痛,连记忆力也开始下退,时常忘这忘那的。脑子痛得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地箍住似的,痛得快要透不过气来,但她只要还活着,就要想方设法去除掉伍永杰。
伍子荣慌忙跪到母亲跟前。母亲这种失常的举动,使他不知所措。他像无力负重他人却硬要他负起重担似的难以承受。他痛苦地抱住母亲痛哭道:“妈,不!不!为什么会是这样,大哥为什么要这样害我们,为什么?为什么?”
母亲听到自己善良而又文弱的儿子说出这样没有男子汉气概的话,有些失望,便腾地把伍子荣从怀里推开,严厉地盯住伍子荣说:“子荣,这没有什么为什么。这是生存,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生存法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果他不这样做,他就不可能一个人独占伍氏集团。”猛然她话锋一转,恶狠狠地吐出一句:“他这是在报仇。”
伍子荣一听到报仇两个字,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无法想象这两个字跟一向疼爱他的大哥有什么关系。他抓住母亲的手,问道:“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妈,大哥为什么要报仇。我们是一家人,我们哪来的仇恨啊?!”
母亲面对单纯而又善良的儿子,一时间,她不知道如何将自己跟这个家庭的悲剧和复杂的内幕道出来。她揩了揩眼泪,像才发觉自己这样歪坐在地毯上,腿发麻了似的撑起身子坐回沙发里,眼睛害怕直视儿子痛苦而又急切的询问眼神。
她叹了一口气,说:“你刚回来,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呆会儿我们到医院去给你做个体检,然后我带你去拜祭你爸。”她一时间还没有想好如何来回答儿子的问题,便用这个借口来搪塞一下。因为那些悲剧和复杂的内幕说起来,实在痛苦和复杂了。
周冰冰等伍子荣离去后,一个人疲惫地坐在真皮沙发里。她突然觉得这间豪华的休息室里静得出奇,她的眼里猛然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伍兴前妻的身影。
前妻朝她披头散发地狂笑着,仿佛在说:“你也有今天,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逃不掉的,你逃不掉的……”
周冰冰赶紧站了起来像逃似的跑出休息室,在走廊里她神色慌张地撞到一个女佣。
女佣忙问道:“太太你怎么了?”
周冰冰被女佣这么一问,神志清醒过来,掩饰道:“没什么。”说完径直朝楼下走去了。
第四章
伍子荣洗完澡出来,已经下午两点多钟,母亲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跟母亲乘上黑色的加长宾士轿车由司机老王驾着朝华兴医院平稳地驶去。身后紧跟着一辆白色凌志子弹头车,里面坐着两男一女的伍家贴身保镖。烈日晒得城市像在冒着热浪,道路上车辆拥挤,开不快。伍子荣跟母亲并不着急,他们跟候医生约定在三点钟给伍子荣做体检,现在两点四十六分钟,估计再过十来分钟就能赶到,不会迟到。
母亲平静地坐在儿子的旁边用温和的左手,温柔地握住儿子的右手,充满慈祥的目光里掺杂着一些因仇恨而流露出的异样神色。车内的空调凉爽地吹着,车窗外的世界一片嘈杂和酷热。拥挤的车道上,车流像无数只拥挤的甲壳虫似的朝前缓缓地爬行着。
在三业路段,老王将车驶离正道,开上明珠路。
周冰冰问司机老王:“老王,你怎么开到这里来了。”
老王回道:“伍太太,那条路太拥挤了,这里车流量少,不会堵车,绕一下道,会比那里更快一些。”
周冰冰探出脑袋从车窗里朝窗外张望,明珠路上确实车流量少,一路畅通。
周冰冰看了一下,认为老王这样没有错,于是准备缩回脑袋,突然一颗子弹砰地一声从她的后脑勺一直打了进去,然后从她的前额带着血冲了出来。
伍子荣面对母亲突然遭枪击的惨叫声,顿时间世界在他的眼前又回到了恐怖里,紧接着他的脑子里变成了一片空白。他本能地将母亲猛力拉回来,惊惶失措地抱住母亲血淋淋的脑袋哭喊着:“妈,妈……”
一辆面包车倏地横挡在加长宾士轿车的前面。司机老王慌忙换档倒后,却撞到后面追上来的一辆同样的面包车头前。这两辆前后夹击的面包车上,蹿出几名狗头人身的怪物,他们一个个端着冲锋枪朝加长宾士轿车围攻过来。
伍子荣吓得死死地抱住母亲血淋淋的头,大喊:“妈,妈——救命啊……”
就在这情急关头,忽然响起一阵枪声。几个怪物一个个滚地躲开了加长宾士轿车,躲到街头那些障碍物后面。随即车窗外腾起一片红色烟雾,砰地一声,一颗子弹穿透前挡玻璃,射进正从座位上爬起来想转身去看伍子荣母子的司机老王的背颈以下二寸处,要是按照他正常的驾驶坐姿,那子弹肯定直射进他的咽喉。老王急忙踢开车门,趁着红色烟雾弥漫的时机逃走了。
眨眼间,车厢内灌满了红色烟雾,什么都看不见。伍子荣吓得只知道抱住母亲血淋淋的脑袋哭喊。
一个人影从红色的烟雾里蹿进驾驶室,说:“你们坐好!”话音刚落,车轰然启动,在人流里、车流里冲撞而去。
伍子荣朝突然闯进来的陌生的女人惊问道:“你是什么人?”
女人大声回道:“我是保镖张雨。伍太太怎么样了?”
伍子荣忙查看母亲血淋淋的脸。母亲的脑袋软软地朝一边溜,嘴里还在发出含糊的声音。
伍子荣急忙将耳朵凑到母亲的嘴边,听见母亲发出细弱的声音:“这这是伍……伍……阴……谋……”母亲说出这几个断断续续地声音,头便软软地滑进了儿子的怀里,停止了呼吸。
伍子荣抱紧母亲血淋淋的头惨叫道:“妈——”
张雨一路驾着车狂逃,上到四环路时她听到伍子荣惨叫,便急忙刹住车,翻身问伍子荣怎么回事?
伍子荣泪流满面地说:“我妈死了。”
张雨伸手探了探伍太太的鼻息,已经没有了呼吸。她掏出手机,拔通了110报警电话。
几分钟后,一辆110接警车开来,将案发现场全部封锁起来。
伍子荣不肯松开母亲下车,没有人劝得动他,警察们也就随了他。车窗外警灯闪烁,围观的人群愈来愈多。他被围在警界线里,像动物园里的猴子在被围观的群众观赏似的。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四十来岁的警官走到车门前说:“伍先生,我是市公安局刑警支队一大队队长周斌,请你先下车来配合我们的工作。”说着上前伸手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胳膊。
伍子荣像已经没有力气似的,说:“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
周斌皱了皱眉头,再次和气地说:“伍先生,你先下来,我们有些事情想请你协助调查一下。”说着又伸手轻轻地拉了拉他。
伍子荣朝周斌吼道:“别碰我。你们这些警察一点用都没有。”他此时已经有些因惊吓过度而导致神经失常的症状。
一个年轻的男警官说:“周队长,让我来。”
周斌挥手制止道:“不用,让他先冷静一下。”说着点燃一支香烟,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