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都是喜乐的简称,怒和哀却不知道是什么了。也许,应该把这种负喜悦命名为怒?
“还有什么事么?太晚了,我要睡了。”
虽然只是显示屏上的一个图像,但他还是感觉到了她心中的某种感情。对,那也是种负喜悦,但和他感觉到的负喜悦总觉得有点不同……
“刘小姐,‘感情’这个参数的含意是1、对于外界刺激所产生的喜怒哀乐等心理反应。2、对人或事物关心、喜爱的心情。我的反应模式只能理解‘喜’和‘乐’两个参数,你知道‘怒’和‘哀’是什么么?”
“怒就是你打扰我睡觉,我很不高兴。”她半开玩笑地说着,“刚才我就是在怒了。而‘哀’,也叫‘哀伤’,就是能让你感到喜悦的事或物消失了,无法再次出现了,你感到的一种感情。”
他把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存在了内存里,由衷地道:“你懂得的可真多。”
“我是生物人,毕竟和你们电子人有点区别的。虽然受到过良好的教育,可是仍然沾着一些低级生物人的通病。”她叹了口气,“你是电子人,这些大概永远都不会懂的。”
“我懂的。”
他突然答道。这个回答让她抬起头,惊愕地看着他。他道:“在办公楼门外,有两株桃树,每年的春天,这两棵桃树都会开出红色的花朵。每次看到这些红色的花朵,我都感到喜悦。有一天,这两棵桃树被一辆失事的飞车撞断了,于是换成了虚拟的影像,但是我知道那里已经成为一片空地,那时就感到了……哀伤。对,就叫哀伤。”
她的头发散开了,她正挽到脑后,听到他的话,她道:“对!就是这个。没想到,你这样的电子人,原来也有这些低级生物人才有的毛病啊。”
他笑了,但喜悦模式却仍然似开不开。这也是一种新的感情吧,该叫什么?虚笑?假笑?……苦笑?
“要没事的话,我关掉了。”
由于他的停顿,显示屏上传出了她的声音。他连忙把另一只手按在显示屏上,似乎这样可以让她留下来,一边大声道:“等等!”
“怎么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反应,在她问自己时,又说不上什么来了。他嚅嚅地道:“明天……明天你还来么?”
她笑了起来:“你这个电子人,真的有意思啊,明天当然还会来继续查询的。晚安。”
对于电子人来说,白天和晚上只是时间的差异。但他没有说,只是看着显示屏。显示屏上,仍然残留着一点虚像,那是她刚才的影像。他把手按在上面,心中充满了第一级的喜悦。可是,隐隐约约地,他又有些惊愕。
游戏中,那个阴性人是怎样回答的?“爱情:男女间爱恋的感情。”对,不会有错,可是,编制游戏的人是怎么知道这个定义的?一个已经废除了的语言常数还流传在民间,那是有可能的,但一个定义流传在外的可能性几近于零。
她就是编程者的可能性超过了百分之五十。他觉得身体在发抖,虽然按道理并不应该这样,他的型号是最先进的,超负荷运转也不会产生抖动,可是他还在颤抖个不停。她把机密数据库中的数据公开了!虽然数据库是机密,但这还不算犯罪,可是如果被查到的话,她的工作一定会丢掉的。
※ ※ ※
常数不断地增强,这些久无人访问的数据库一定象一堆陈旧的垃圾一样,被他们翻得飞散出灰尘。虽然查到的常数已经几乎要溢出他的内存,“爱情”这个词仍然没有明确的解释。这个词仿佛包罗万象,与什么都是有关的,可以引起喜、怒、哀、乐、疑、惊、惧等等三十余种感情——在查询的过程中,他已经了解到感情原来有七十种以上,这让他的惊愕一度上升到第一级——只是爱情到底是什么,不论哪种典籍都没有明说。每查到一个新的常数,她的眼睛就会发亮,有时他甚至觉得,她其实并不是想查询这几个常数,目的其实是为了那些派生出来的常数。
也许该提醒一下她不应该把查询到的常数公开出去?
“歇一歇吧。”他刚要说话,她却拍了拍他的肩,低声说着,“我又饿又渴,也累坏了,看来也查不出什么来了。”
饿、渴、累这三个常数电子人一样也用,不过对于电子人来说,补充一杯合成力饮料就可以立刻解除这三个不良常数,但她是个生物人,问题不会那么简单。他怔了怔,道:“你要喝一点H2O么?”
她笑了:“喝水可不成,我得吃饭。来吧,男士优先,你请我吃饭吧。”
对于电子人来说,吃饭也并不陌生,不过他吃饭要么是补充能量,要么是临时性地饮用一杯合成力饮料,从来没有到过生物人的餐厅来过。当她带着他坐到椅子上时,他带着四级惊愕的感情打量着四周。
“生物人吃饭这么麻烦?”他看到一边有一个胖胖的生物人正在大口大口地吞咽着一种红色块状物,块状物上还浇着一种深色的粘稠液体,就感到了第五级的惊愕加第七级的怒和第七级的疑——那种感情叫恶心,他今天才查到。一本典籍上这样写着:“你的爱让我恶心。”这样才让他明白恶心这个常数的含意,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实际感受了。
“那是合成牛排。”她小心地说着。这时一个机器侍者过来,用圆润的声音问道:“请问,要点什么?”
他手上拿着一份液晶显示菜单。她手按着翻页键看了一阵,道:“给我来一份茄汁香菇米饭,加一碗海苔鱼。”
“您要些什么?”机器侍者把菜单放到他跟前,他一阵茫然,看了看菜单,道:“请问,有合成力饮料么?”
机器侍者肯定没有感情系统,仍然保持着平时的语调:“菜单上无合成力饮料,请问要些什么?”
他不知该说些这些。这些机器侍者肯定要靠合成力饮料在必要时临时补充能量的,但这是生物人餐厅,他也不能硬要求提供合成力饮料。这时,她忽然插嘴道:“餐厅有不得提供合成力饮料的禁令么?”
机器侍者的中央处理器比较低级,但这个问题很好回答,马上道:“没有。”
“那么请提供一杯吧。”
淡蓝色的合成力饮料今天喝下去时让他启动了非常特别的喜悦模式。他微笑着说:“你为什么知道这样他就一定会提供的?”
她也笑了:“我小时候还住在低层生物人社区。那时有个小朋友特别聪明,总是带着我们去看电影。他从来不需要买票,只要对门卫说:‘你的程序不允许无票人士入内是吧?’那个机器门卫说:‘是的。’‘那你的程序是否禁止无票人士外出?’答案当然没有。于是他要求自己这个无票人士从戏院里出来,机器门卫经过逻辑思考,就觉得这样做没有违反程序,他并没有要求进去,而是要求出来,这样的要求没有违反‘无票人士不得入内’这个前提。而要从戏院出来就必须先进去,于是放他进去了。”
他笑了起来。第一次,这种喜悦模式是他自己无法察觉就打开了。“后来呢?没被发现?”
“后来门卫改成了电子人担任,就不再有这种事了。”
电子人是具有出生证、身份证这两证的合法公民,也具有和生物人同样的精密逻辑思考能力,自然没办法用一个小小的逻辑错误骗过去了。他笑着,说道:“真有意思。”
“你也会说了!”她伸手捂住嘴,指着他笑着。
他带着第六级惊愕模式,猛地察觉这句话其实是她说自己的。他又笑了笑,道:“对了,你为什么要查这些特别冷僻的语言常数?这些常数非常少见了。”
这时机器侍者端着饭菜上来了。米饭是雪白的,上面浇着鲜红的茄汁,当中夹着几朵黑色的香菇,这些颜色又让他有了第七级的喜悦模式。海苔鱼则是用海生植物在模具里压制出来的,制作得极为精致,那碗汤里,一条条小小的鱼型海苔象活了一样在游动。
她舀了一勺米饭放进嘴里,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们部里有个考古队,在上海大陆架上发现了一片颇具规模的遗趾,基本上距今二百六十年到三百年之间,其中有一些长方型的石块上刻着一些远古文字。”
上海大陆架,是一片非常平坦的海底平原,平均深度十三米,最浅处只有二米。这些他都知道,但那儿有遗趾实在让人难以理解。特别是二百六十年到三百年之间,这一段时间正好位于历史书上所称的“蒙昧期”。当时的电子人数量极少,政府公务员大部份仍然由生物人担任。但由于一系列目前人类已无法解释的常数作为理由:“意识形态”、“领土争端”,爆发了持续四十年的“战争”。这个常数因为还保留下一系列影音资料而能够理解,也就是当时的生物人手拿一些可以喷射出光线的器具,进行打斗。那些资料中显示,当时的生物人一定陷入了大规模的集体狂躁之中,丝毫不把他人的权益放在眼里,甚至在剥夺了其他一些衣着不同的生物人的生命之后还象牲畜一样拼命晃动四肢,嘴里发出嘈杂的响声,似乎应该是处于喜悦模式。他一直不能理解当时的生物人为什么在这种情况,甚至脚底还踩着另一个生物人的情况下进入喜悦模式。
蒙昧期是人类最黑暗的时期,过了蒙昧期后,进入了开明期,直至当今。这时候电子人掌握了政权,把一切人为的陆地屏障拆除后,那些狂躁的生物人才开始变得理智起来,政治也逐渐走上了正轨。为了保持生物人再次陷入狂躁之中,当时生物人中有一批专家提出一个动议,要求对生物人的教育实行管制,废除一切不正确娱乐。经过十年的试行期,这条办法初步见效,但后遗症就是生物人越来越不适合担任政府公务员,甚至有电子人宣称,生物人已经是过时的物种,必须采取节制生产的方式逐步减少生物人在人类中的比例。这条办法也在有限制地逐步执行,现在的世界,电子人和生物人的比例已经从两百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