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他仍无法对自己的身世释怀吗?或是另外有了困扰?
这样一个钢铁般的男子,看起来总是令人心安,彷佛天塌下来也能双手擎天
似的。
但他正在受苦的念头却令她无法忍受。
只要敲敲门表示一下她的关心就够了!这是任何一个老板对员工应有的态度
不是吗?
她的心里想得出一百个应该敲门的理由,却只有一个想法使她却步──只要
敲门便会跨越了他们彼此之间十一年来辛苦设下的屏障──她能吗?
叶罗犹豫着,举起的手久久不曾放下。
「有事吗?」沈刚蓦然将门打开,她吓了一大跳,连忙后退几步,背抵在冰
冷的墙上。
他阴郁的表情稍稍缓和:「吓到你了?」
她呆呆地注视着他裸露的胸膛,突然之间感到口乾舌燥起来:「没──没有
──」
已记不清有多少次二人在深夜里,彼此衣衫不整地在房子里讶然相对,每一
次她都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她是个模特儿,见过无数体格健美的男模特儿当众更衣,却没有任何一个人
可以使她有这种感觉!
沈刚搔搔自己的一头乱发,线条刚硬的脸突然红了起来:「进来吧!」他窜
进自己的房间里,随手抓了一件衣服胡乱套上。
她走进他的房间,这间房间对她来说向来是个禁地,充斥着男性阳刚的气息,
提醒着她这个房间的主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我听见你的脚步声停在我的房门很久都没动,我想你大概是有什么事要找
我而不好意思敲门,所以我就开门了。」他有些拘谨地解释着,手忙乱地整理
着凌乱的房间。
她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姿态也是僵硬的:「没什么,只是听念祖说你好像
心情不太好,所以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沈刚注视着她,阳刚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而显得莫测高深。
这使得叶罗莫名地紧张了起来,似乎有什么期待,也有着几分感到压迫。
沈刚摇摇头,沉默地:「没什么。」
她不知是失望或是放心地松了一口气:「那──我该出去了……」
他只是一直无语地凝望着她。
叶罗站了起来,话题已经结束了,她当然没有留下来的必要,却又不自在地
想再说些什么。
沈刚慌乱地想在纠结的脑海中挤出一、二句可以使她留下的话,却又无助地
发现自己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每次见到她总有无数的话想要说,可是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他不只一次骂
自己是个笨蛋,却都只能徒叹奈何!
已经十一年了,他们却还像对陌生人,难道要告诉她;「今天天气很好吗?!」
「沈刚──」
「叶小姐──」
她走到门边时二人同时开口。
有几秒钟二人只是好笑、错愕地相对,然后彼此相视笑了起来。
「你先说。」
「不!你先说吧!」
叶罗走了回来,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你说说看。」
「你和雪农、雪航是怎么回事?」
他原本已略为开朗的脸,在刹时又阴沉了起来。
「如果你不想告诉我,那──」她又再度起身,慌乱地想走出去。
「坐下。」
「可是──」
沈刚将她拉了回来,按坐在椅子上,然后自顾自地燃起了一根烟。
他是很少抽烟的,至少据她所知是如此,而现在他必定是非常烦躁。
沈刚看着她,半晌方下定决心似地缓缓开口。
「我母亲是秦家的管家。」他茫然地仰视天花板,神色中有着无比的苦涩:
「她和秦泰──和我父亲是在搭同一艘船时认识的,当时我父亲很穷,而我母
亲和我的祖父母则是小有积蓄,那时候我母亲就爱上了我的父亲。下了船他们
各自去打天下,可是没多久,我的祖父母相继病故,积蓄也大多花光了,没钱
可以回故乡。我母亲开始四处打零工,又要怕被人欺负,又要保住三餐,日子
过得很苦,而当时我父亲却已小有成就,开了一家小餐馆,让我母亲在餐馆里
帮忙。」他吐了一口烟,长长的烟柱直窜上天花析,形成一层薄薄的烟幕。
「我父亲并不爱我母亲,至少在当时并不爱她,他那时正在追求一个贵族小
姐,后来也真的追到了,那就是雪航和雪农的母亲凯儿夫人。他买了一幢房子,
为了不让凯儿吃苦,就让我母亲在房子里当管家,负责一切的事务。凯儿和我
父亲很恩爱,我母亲也死了心不再妄想。但没多久,凯儿和我父亲却开始冷战,
我父亲这时才注意到我那疑心的妈妈,他们暗通款曲,终于怀了我。但是我父
亲其实在心里还是爱着凯儿夫人的,不久他们也言归和好,直到我出生,当时
凯儿夫人已经怀了双胞胎了,她不能原谅父亲的行为,却也不忍心把我和母亲
赶出去,就这样我以仆人的身份出生,也以仆人的身份长大,一直都不知道我
的父亲是谁,一直到──」
「别说了!」叶罗雪白着脸,捂住她的耳朵不愿再听下去,后来的事她都知
道了,她不明白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怎么能同时随那么多的残酷事实。
沈刚抱着头,无法停止自己这十多年来压抑的情绪:「直到琳达出现,我知
道她是雪航的未婚妻,可是她那样刺激我!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所以我
就把她推倒在草地上……」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地颤抖:「直到我再次清
醒,已经和雪航打成一团了!当然晚上雪航留书出走,而我妈也自此气得一病
不起,到她死前仍不肯原谅我……」
「那不是你的错!」她蹲在他的面前,轻轻地握着他的手:「那根本不能怪
你!」
「我妈她不这么想,她到死都还不肯原谅我!」他哽咽地不肯抬起头来。
「所以你就认为你不配当雪航和雪农的大哥?所以你就一直无法承认自己也
是秦家的一份子?」
「……」
叶罗干笑一声:「那我呢?我又该怎么说,我们显然都有一个不肯原谅自己
的父母,但我并不因此而感到自卑。」
「那是因为你不是个私生子。」他没有感情地说道。
「那是因为我不想背负全世界的罪过。」
他抬起头来,几乎是在压抑地背过身去:「你不了解!」
「我当然不了解!」叶罗走到他的面前,强迫他直视她的双眼:「我不了解
你为什么要封闭你自己而拒绝所有的人,我更不了解你这样做对你自己又会有
什么好处!你不但在伤害你自己,你也伤害了其他的人!」
「而你呢?」他丝毫不带一丝感情地回答:「那你又为什么而封闭?你知道
你伤害了谁吗?」
她无言以对!
二人在刹时明了了他们有多么相像。
安慰和道理是人人都会说的,但真正能够问心无愧的却又寥寥无几。
她不也和他一样封闭吗?
她不也和他一样为了过去的事而无法释怀吗?
她又有什么资格可以去责问他些什么?
「今天我到你的主治大夫那里去,他说你必须立刻停止工作,否则迟早会崩
溃的,你为什么不肯听他的话?」他质问着。
「我还有很多事还没做完,在完成之前我不能休息。」
「这不是理由。」
她瞪视着他强硬的面容:「你认为我该用什么来付你的薪水和念祖的学费?」
我可以为你承担一切!他在心里呐喊着,却知道这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他才能接过她身上沉重的担子,告诉她,一切都由他来承
担呢?
他悲哀地冥想,这些年来的岁月看着她为了生活而奔忙,将自己的身体当成
机器,他心痛得无以复加!
而现在她却用「他的薪水」来堵住他的嘴!
「我会休息的!」她保证似地安慰他:「等到一切都处理完。」
他知道那一天是遥遥无期了!
「妈!有人说要送东西给你!」念祖在门口喊着。
叶罗朝他无奈地微笑,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念祖一溜烟地走了进来,跳到他的床上,悄悄地问道:「你有没有跟妈妈说?」
「说什么?」他心神仍未完全自她的身上收回。
「哎呀!」男孩不耐地提醒:「结婚嘛!你到底有没有跟妈妈求婚啊?」
「……」他撇撇嘴,又好气又好笑:「小鬼!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那你就亲她啊!」他理所当然地建议:「电视里的人都是那样的,男主角
亲了女主角之后,那女的就会哭着说:你要娶我!你一定要娶我!」他细声细
气地模仿着。
沈刚啼笑皆非地将男孩一把抱起,直视他灵活的双眼:「那我亲你好了,然
后你就要嫁给我了好不好?」
「才不要!」念祖大笑尖叫着推着他。
二人吵闹地奔向楼下的客厅。
叶罗皱着眉打量一大串鲜艳欲滴的红玫瑰和一大箱的礼物,手上还拿着一张
邀请函。
「哇!过圣诞节啊!」念祖惊讶地张大了眼,冲向一大盒的礼品:「给我的
吗?」
沈刚沉默地立在客厅的门口,眼中的悲哀无与伦比。
「别动!这些都不能动它!」她威严地喝止。
「为什么?」男孩失望地放下手上的盒子。
她拿起那一大串玫瑰喃喃而语:「因为玫瑰是带刺的!」
沈刚微笑着走向他们!
「哥!你不认为人应该去向大哥道歉吗?」
他闷闷地埋首在一堆食物之中。
雪农和她的大嫂于静对视一眼,于静轻柔地抚抚他的头发:「去嘛!上次是
你的错,道歉是应该的。」
「你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认为没有必要?」雪农冷冷地指出。
雪航猛然抬起头来,双眼冒着火花:「你这是什么话?好像我以前对他多恶
劣似的!」
「那你为什么不肯去向大哥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