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后的第二天,我就找借口离开了那个叫林雨的女孩的家,在黑市买了一大把抗意识排斥药物,和一个“上传——下载”装置,以及一只安装了智能芯片的黑猫。
然后我带着阿克夏,开始了流浪的生活。
这些年来,我的口袋里总是揣着一封信,一个母亲写给自己已经不复存在的女儿的信。
小雨:
好久没有你的消息了。
妈妈知道你在外面打拼,想干一翻事业,但是你也不能过年不回家啊。
妈想你了,你爸也总念叨你。
你大了,也该找个男人成家了。
今年回成都看看吧。别让我们担心,钱不用寄了,我和你爸的退休金够花的了。
妈妈
2025/1/26
我抬起头,镜子里是一个微胖的女人,裹着皱巴巴的睡衣,头发蓬乱,眼圈青黑,嘴角边有一颗小黑痣。
每一次照镜子,我都一种陌生的感觉,就像林雨在成都的家,林雨的母亲,和她沉默寡言的父亲,还有那一口我听不懂的四川话,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自己:我其实是一个偷窃别人身体的贼。
离开林雨家那天,她母亲撑伞把我送到巷口,她其实已经意识到在林雨的身体里占据着别人的灵魂,但是她仍然笑着,试图挽留她女儿最后的残像。
这封信是四年前她寄到我第一个住处的,很快我就搬了家,漂泊中不再有她的消息。上传自己的林雨,我分到的碎片其实不多。从骨子里我还是渊隐夏雪姣,我的母亲还是那个等待在东北林区小镇的女人。关于林雨,我得到了她的身躯,却无法爱她的亲人。
回家,回家
大年二十九,我抱着阿克夏来到火车站,在站口看到一张寻人启示,风鼓动纸片,发出苍白的唰啦声。
寻人启示
许昱,女,19岁。
米黄色毛衣,白色外套,灰色外裤。
长发,带眼镜。
2029年1月3日离家出走。
望好心人提供线索。
望女儿归家。
父 许梁 泣启 2029/1/7
我默然得望着那张照片,那上面许昱的笑脸给人一种很遥远的感觉。又一个渊隐回到世间以后,才发现自己没有地方可以前往,也没有地方可以回去。
我苦涩地笑笑,抱着阿克夏,踏上了回东北老家的火车。
家乡还是从前的样子,小小的镇子仿佛被冻结在时间里,只有居住在里面的人慢慢老去。我鼓起勇气回来这里,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周阿姨和许梁,都能意识到自己孩子的躯体里寄居了别人的意识,那么,我的母亲是不是能透过林雨的外表,辨认出我从前的模样,哪怕再抱我一次,再叫我一次夏雪姣?
我换上大衣,抱起阿克夏,它温暖的身体为我增添了一点勇气。
“去试试吧。”它说。
“嗯。”
北方凛冽的风割痛我的脸。在镇口的大路上,我的母亲正等待着她的女儿回家过年。
我鼓起勇气向着妈妈走去,这么多年不见,她老了,厚实的羽绒服裹在她瘦削的身躯上显得很空荡。她在寒风中瑟缩着,眼睛却固执地望着前方,等我回家。
我回来了。妈妈。
我走过去,走过去,她的目光从我身上滑过,我的脚步从她身边檫过,她看到的是一个抱着猫的陌生女人,和我檫肩而过的是我的母亲。
风雪将天地漫卷成一片纯白,我和母亲是雪地上两个小小的黑点,越走越远。
我不知道有多少身体里有另外的灵魂,我不知道有多少父母等不到回家的孩子。
有可以流泪的眼睛,未必可以肆意地哭泣。
有可以拥抱的臂膀,也未必可以拥抱你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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