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所,共有驿站一千六百四十三所。陆驿有马,水驿有船,总会有你的消息的。”
我的眼泪不停不停的淌着。
“只要不生我的气,你就回来。”他紧紧的拥着我:“我会做个好皇帝,让全大唐的人都幸福,作为奖赏,你记得回来,你记得回来。”
他将身居天下最瞩目的位置,但是他却单单宠着我。离别的苦楚,如此深切真实,可是他依从着,没一点勉强。
我低声的说着:“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整个夜里,他都是这样抱着我,没有合眼,也没再说什么。
最后一句话是问我:“什么时候走?”
“登基大典之后。”我承诺了――无法兑现的,诺言。
武德九年六月初四的凌晨,数百甲士正在迅速而安静地集结。秦王府内外弥散着肃杀的气氛,谁都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
他们几乎是迅速无声的离开,秦王没惊动熟睡的家人,送别他的,只有我和长孙无垢。
迎着血色的朝阳,他翻身上马,竟然璀璨的对着我们一笑,没一丝迟疑,打马而去。
我命令李世绩手下的百名死士,看见绿色信号之后,前往太子府和齐王府――抢人。女孩和王妃,没人会执意杀掉,秦王会尽力保全。我若不救下他们的儿子,势必会被斩草除根,不是秦王能保全的了的。
门外一如推测的,没人来得及攻打秦王府。
我在等着信号,绿色的,升空的信号。
正午,我看见了绿色的――不是红色的,美丽的烟雾升腾起来。
长孙使劲抓着我,喜极而泣,我拥抱了这个当朝的国母――尊贵而优雅,生来的气质里带着皇后的使命的。
翻身也上了马,准备和李世绩汇合。
长孙拽着马的辔头,当街一跪:“妹妹,你若在,皇后位子、殿下的心――统统让你。”
我轻轻摇头,一咬牙,来不及告别,匆匆而去。
从救下十个孩子,到离开长安,快马加鞭,几乎没时间说什么话。
直到近郊,拜别李世绩。
“我送你吧。”他的目光迎着太阳,浅浅的眯着。
“乘乱回去吧。”我牵着马:“太晚了,会遭人怀疑。这些孩子肯定会有人找,何苦惹这麻烦。”
“你又是何苦呢?”他反问。
我则笑了:“佛家本元就是普渡众生的。”
“郁离。”他叫我,我看向他,他一把带我入怀:“万古长空下,一朝锐气藏于胸,和气浮于脸,才气见于事,义气施于人。这样一个女子,天下没有几个,我只想你幸福的。”
“我知道。”我低低的说:“我一直都知道。”
李世绩说过,红尘热闹非凡,青山绿水,竹树扶疏。人与人情谊深厚,相互眷恋。这些都是值得留恋的,一定要幸福。
秦王却告诉我,你自幼在佛像前长大,一灯萤然,万籁无声。看不了杀戮纷争,也不喜欢贪婪浮杂。可是,居于世间,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道理本就躲避不开,你不杀他,他便会杀你。
我们三个人,出世、入世,躲开尘世竟然是三条路,可有殊途同归的一日?
我规整的行礼:“将军,替我照顾殿下,后会有期。”
他悲切的看着我:“相濡以沫,相忘于江湖――后会可有期?”
我终究别开目光,打马而去。
那个人,将会穿着祀天地用的广八寸长一尺二寸的大裘冕服登基,黑表,纁里,无旒,金饰玉簪导,组带为缨,色如其绶,黈纩充耳――带着坚韧的性情,君临天下。
我还知道,即使分开了,也会在心底留着,彼此的印记。人终此一生,仿佛无非就是为了记住另一个人,而活着。
无可选择,但是,会有希望。
就象新生出的竹笋,会以破竹之势,层层顺直生长。
一个人,乃至一个朝代,都是以这个规律进步吧――我们称它,新笋成竹。
我的容颜平淡,我的神情明净――我在佛前安然超度所有的魂灵,天很黑,终究还是,快亮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