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琛忽然觉得自己的这辈子很可悲,爱情剪不断理还乱,仕途眼见得就要中止。这一生,他对不起那么多人,可又有谁,能懂他心中的痛呢?
身下的马颠簸得越发厉害,耳旁的马蹄声渐渐离他远去。谢云琛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愈发朦胧起来,几乎已经分辨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方,所在何地。他的身体忽冷忽热,手已经攥不紧了那马缰绳,胸腔里的那股娘胎里带来的毒性愈发压制不住,伺机出来作乱。他这些年的身体一直很差,清瘦荏弱;到了现在,在这几重打击之下,差不多已经频临油尽灯枯的境地。
难道,自己终究是连那四年都等不了了吗?
在最后一丝意识消失前,谢云琛口中忽然喃喃出声,声音已经虚弱不已,轻声地道了一句:“对不起……”最后一个字还未发出来,他顿时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心仿佛被生生剥离了身体,再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痛意。他唇角忽然漾起了一丝释然的笑意,这样也好,终究是解脱了。什么都看不见了,什么都不会去想了……这红尘俗事,这万千烦恼,终究是再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了。
大雨倾盆而下,毫不吝惜的落在他的脸颊、双靥、发丝、衣衫上。他放任自己摔下马,静静的倒在地上,溅起一阵水花。他任由雨水冲刷,仿佛是希望这雨能够洗刷掉人间全部阴沉晦暗的角落。
一匹马在他身边,抖了抖身上的鬃毛,洒落下些微的雨丝。它静静的立在主人身边,不时地甩着尾巴,一直都没有离开。
雨愈发大了,朦朦雨帘在此氤氲,“哗哗”的声音响彻天地,然而有的人,却再也看不见、听不见这一切了。
“……咦?”
“怎么有人躺在地上?”
“呀,快去!谢大人,是谢大人!”
接二连三的惊呼声响起,随即便有几个人迅速地奔了过来。他们是青城府衙的捕头和狱卒,正在听从谢云琛的吩咐去寻林如风,结果林如风就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半个影子也寻不到。结果他们刚转个弯,就看到有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旁边还有一匹马安静的立在那里。
“谢大人,谢大人!”
此起彼伏的惊呼尖叫声淹没在雨里,只余令人心悸的余音在颤抖,在回荡。
林如画得知谢云琛死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她听闻了这个消息,整个人顿时变得失魂落魄,如同被抽干了身体全部的力气一般,再也无力起身了。伸手扶住那摇晃的莹润珠帘,她的眼睛痴痴地望向窗外,昨夜的雨已经停了,偶尔还有细小的水珠从屋檐处滴下,空气中混杂着泥土有些腥腥的味道。蓦地一道道苍白的颜色随风吹起,晃晃悠悠,就那么突兀地映入她的眼眸中,反射出难以尽述的凄凉之感,是那般的痛彻心扉。
林如风已被蓉儿救走,按理说她现在应该开心才是,毕竟是保住了自己弟弟的一条性命。虽然现在大街小巷都贴满了林如风的通缉令,但是估摸着一时半会儿官府还无法找到林如风的藏身之所。但是为何这心,像是被硬生生地剜走一块呢?
小蝶见林如画一直痴痴地瞅着窗外晃动的白幡,心头不免有些心疼,于是便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开口劝道:“小姐,好歹吃点东西罢。自从谢大人……”说到此处,她忽然顿住了,停了一会儿方接着道,“您已经两顿都没吃了,若是把身体拖坏了,这可怎么好?”
林如画看也不看小蝶一眼,那双没有什么神采的眼眸里焕发出一种空洞之感,冷声吐出两个字来:“端走。”
“这……”小蝶实在是有些为难,犹豫的站在原地。如今这谢府,谢云琛一死,谢缙气急攻心,病情加重;林如画涓滴不沾,一直躲在屋内。外面谢云琛的丧事也无人操办,幸亏那几个素日和谢云琛交好的捕头在撑场面,要不然真是到处都一片混乱,人仰马翻。她想了想,仍旧是劝道,“小姐……”
结果话还未说完,林如画已经硬声止住道:“都说了不吃,拿出去喂狗!”她依旧保持那个动作不变,浑身散发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她紧紧的咬住下唇,直到口中品出一丝浓烈的血腥味,却是依然未松口。
小蝶无奈,直到林如画此时没心情,于是也不准备继续往枪口上撞,收起托盘打算退下。结果她刚转身,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林小姐,好久未见。”
林如画浑身如遭电亟,迅速地转过头,目光骤然缩紧,流露出浓浓的戒备之意。她紧紧地盯着那由外入内的两道人影,冷哼一声,这才没什么好意的开口,声音冷如冰锥一般,不含半分温度:“你们来做什么?看我笑话么?”
唐凌缓步而入,看向这个一直以来视作最强劲的对手。她看到林如画昔日的云鬓花颜如今似乎被蒙上了一层灰败的颜色,那人的眼眸中闪过一片刺痛人心的光芒,但是身体却是一直都是挺得笔直,不输任何的傲气。她听闻谢云琛出事的消息之后,内心同样是震荡不已,所以便想着要来送他最后一程。杨杰得知,并未劝阻,而是随了她一道前往。眼下,林如画说了那两个盛气凌人的反问句之后,她却是依旧不急不恼,只是微微抬起尖尖的下颌,冷声回道:“你的笑话,我唐凌不屑去看。我只想问你,林如风逃出大牢一事,是你策划的吧。”
林如画没想到素日看起来不堪一击的唐凌,如今轻轻地一句话竟然含有这么大的气势,心头微微有些纳罕,于是又重新打量了几眼站在她对面的女子。只见唐凌一身淡雅裙衫,俏脸素颜,眼眸里不时地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是那般迫人,直让人有些招架不住。她心头一动,便回过神来,扬声道:“这似乎,并不关你什么事儿吧。”
唐凌不以为忤,她眸色流转,径直开口:“林小姐这么说,我可以当做是默认了么。原来,害死谢大人的,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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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故·谋划
林如画听了唐凌的这句话之后,脸色明显一白,像是在极力压抑内心翻涌的情绪。她怔怔的后退了两步,倏地站稳了身子,伸手扶住一旁的桌子。无视小蝶投过来的惊讶目光,她稳了稳心绪,冷声开口,吩咐道:“你先下去。”
“是。”小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敛声摒息,拾掇好托盘退了下去。虽然她的面色上已经恢复了过来,然而心底到底还是充斥了满满的讶异震撼。难道,谢大人真的是被自家小姐给害死的?这说不过去啊,小姐明明那么深爱谢大人,怎么会置其于死地呢?
不说小蝶满腹心事的离开,单说这边,林如画见小蝶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门口之后,这才重现自己一贯的作风,寒眸一凛,硬声反问道:“唐凌,你少在那里信口雌黄,胡搅蛮缠!你说说看,你到底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害死了云琛?”她猜到唐凌此举似乎就是故意的,故意当着小蝶的面说出这些有的没的,妄图使得她这个主子在小蝶心目中的地位降低。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受伤最深的还是你,不是我,”唐凌转过身,似乎再也懒得多瞧林如画一眼,看向门口的杨杰温和的道,“咱们出去罢。”
“好。”门口的那人轻声的应道,颀长的身影逐渐明晰。他执起她的手,离开了林如画的居室。
唐凌迈出门,顿时就被那外面遮天盖地的雪色白幡给刺痛了眼睛,刺激得令她有一股想要流泪的冲动。这漫天的苍白颜色,似乎在祭奠她的第一份无望的爱情,飘飘扬扬,在空中随风旋转,映出了心底的那一份逐渐漫延开来的悲怆与伤感。这晃动的白色,像极了谁的眼泪,晶莹剔透,泪雨纷纷。
也罢,就这样算了罢。谢云琛,他是她第一个爱上的人,是她少女初恋的终结。
寒风肆虐,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像是要硬生生刺透皮肤。空气中湿漉漉的,隐隐约约仿佛还是有要落雨的迹象,但是却就是下不下来。谢府内挤满了前来吊唁的人群,纷纷扰扰,嘈杂声不断,你来我往,甚是喧嚣。同谢云琛素日交好的那些捕头衙役们,正极力维持着秩序,力求将这丧事办得体体面面,不让旁人拿捏到什么错处去。
唐凌走出谢府,心头感慨万千,久久难以平复。她抬眸望向身边之人,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英挺侧脸,看着他稍稍拢起的剑眉,以及微抿的薄唇,以忽然顿住脚步。她将他的手一下子抓得很紧,丝毫不肯松开分毫,像是不确定般,喃喃开口探询:“你……会离开我么?”
“不会,”杨杰侧过脸,看向依偎在自己身旁的那个少女,对上她那双如水般清澈的眼眸,读出了里面的担忧和惊惧。他知她极度缺乏安全感,不由得心下一叹,温暖的手掌牢牢的覆在上面,又重复的说了一遍,“不会。”
唐凌听了杨杰笃定凝重的回复之后,心下稍安,唇角忍不住悄悄上扬起一个幸福的弧度。她今天来,就是彻底跟过去做一个了断。谢云琛已经完全是过去式了,他的一切一切,全然都不与她相关。她现在所要做的,就是牢牢抓住身旁之人的这只手,一辈子都不松开。
林如画见唐凌一走,浑身似脱了力一般,再也站不稳,脚一软便坐在了旁边的绣凳之上。如今的她,还有什么,还能倚仗什么?
两行清泪,顺着她苍白无血色的脸颊,缓缓流下。
刚坐了一会儿,只听得小蝶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脚步声略显凌乱。林如画不由得烦从心起,掏出绢帕拭了泪,忍不住蹙了柳眉¨wén rén shū wū¨,板着脸喝道:“慌什么!又有什么事?”
小蝶累得有些喘,却是也顾不得歇一歇,连忙开口回答道:“谢……谢老爷不好了……”
林如画面上微现动容之色,顿了片刻,方恢复过来,不紧不慢的道:“怎么个不好法?”
“谢老爷经谢云琦一事,就深受打击,身体每况愈下。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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