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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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正月-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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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秃子说:
    “你是不是想去?当然要人喽!”
    巩德胜一听气管炎的话,心里又骂道:“这小子也见钱眼开了,要投靠王才了!”便插嘴道:
    “人家要你?要你去传染气管炎呀!”
    一句话倒惹得气管炎翻了脸,骂了一句:“老东西满口喷粪!”两厢就吵嚷起来,巩德胜借机指桑骂槐:
    “你这狗一样的东西,你跑到我店里干什么?你也不尿泡尿照照你的嘴脸!你有几个钱?你烧什么包?你等着吧,会有收拾你的人呢!”
    狗剩和秃子也听出巩德胜话里有话,就站起来挡架。等一老一少动起手脚,那巩德胜的哑巴儿子就凶神恶煞一般出来乱打,也打了狗剩和秃子。这两人就趁酒劲发疯,将桌子推翻,酒坛、酒壶、酒碗、酒盅、菜碟、肉盘,全稀哩哗啦打个粉碎。枣核女人脚无力气,手有功夫,将气管炎、秃子、狗剩的脸抓出血道,自己的上衣也被撕破,敞着怀坐在地上,天一声,地一声,破口大骂,直骂得天昏地暗,蚊子也睁不开眼,末了,就没完没了地哭嚎不止。巩德胜则脚高步低地来找韩玄子告状了。
    这是腊月二十七黄昏的事。韩玄子正买来一个十三斤二两的大猪头,在火盆上用烙铁烧毛,听了巩德胜哭诉,当即丢下猪头,一双油手在抹布上揩了,就去了公社大院。
    连夜,公社的张武干到了杂货店,枣核女人摆出一件一件破损的家什让他看。当然,这女人还将以往自家破损的几个碗罐也拿了出来,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求张武干这个“青天大老爷”“为民作主”。
    张武干让人去叫狗剩、秃子、气管炎。狗剩和秃子打完架后,便去加工厂干活了。一听说张武干叫,知道没了好事,便将所发生的事告知了王才,王才不听则已,一昕又惊又怒,只说了一句“不争气!”甩手而去。两人到了杂货店,张武干问一声答一句,不敢有半点撒野,最后就断判:巩德胜的一切损失,由狗剩等三人照价赔偿,还要他们分别作出保证:痛改前非。赔偿费三人平分,每人十五元,限第二天上午交清。
    一场事故,使狗剩、秃子十五天的工资丢掉了百分之八十,两人好不气恼!回到家里,都又打了老婆一顿。那秃子饭量好,生了气饭量更好,竞一气吃了斤半面条。饭后,两人又聚在一起,诉说这全是吃了王才的亏,试想:若韩玄子和王才一心,他能这么帮巩德胜?便叫苦不迭不该到王才的加工厂去。可想再讨好韩玄子,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何况这十五元,又从哪儿去挣得呢。思来想去,还只有再到王才的加工厂去。所以接连又在加工厂干了三个白天,三个晚上,直到大年三十下午,才停歇下来。
    气管炎没有挣钱的地方,只得哭哭啼啼又找到韩玄子,千句万句说自己的不是,韩玄子却故意说:
    “你不是想到王才那里挣钱吗?你去那里挣十五元,赔给人家吧。”
    气管炎说:
    “韩伯,人家会要我吗?我上次将公房转让了你,王才早把我恨死了,我还能去吗?他是什么人?我就是要饭,我也不会要到他家门上去的!”
    韩玄子对这种人也是没有办法,末了说:
    “你回去吧,我给巩德胜说说,看你怪可怜的,就不让你出那份钱了;他也是见天十多元的利,全当他一天没开门营业。”
    气管炎巴不得他说出这话,当下千谢万谢,说“送路”那天,他一定来帮着分劈柴,劈柴分不了,他就帮着找桌子、凳子,还要买一串鞭炮,炸炸地在院门口放!
    韩玄子对这件事的处理,十分惬意。他虽然并未公开出面,却重重整治了狗剩、秃子这类人。整治这些人,目的在于王才,他是要这小个子知道他的厉害。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他就披着羊皮大袄,在镇街上走动了,还特意路过王才的家门口。他很想在这个时候见到王才,但王才没有出门。
    王才也明白这个事的处理,是冲着他来的,十分苦恼。他百思不解的是,自办了加工厂,收入一天天多起来,他的人缘似乎却在成反比例地下降,村里的人都不那么亲近他了。夜里,他常常睡在炕上检点自己:是自己不注意群众关系,有什么地方亏待过众乡亲吗?没有。是自己办这加工厂违犯了国家政策吗?报纸上明明写着要鼓励这样干呀!他苦恼极了,深感在百分之八十的人还没有富起来的时候,一个人先富,阻力是多么大啊!
    “我为什么要办这种加工厂?仅仅是为了我一个人吗?”他
    问他的妻子,问他的儿女,“光为了咱家,我钱早就够吃够喝了。村里这么多人除了种地,再不会于别的;他们有了粮吃,也总得有钱花呀!办这么一个加工厂,可以使好多人手头不紧张,可偏偏有人这样忌恨我?!”
    他开始思谋有了钱,就要多为村人、镇上人多办点好事。他甚至设想过,有朝一日,他可以资助一笔钱,交给公社学校,或者把镇街的路面用水泥铺设一层。但这个设想,他一时还没能力办到,他还得添置工厂设备,还得有资金周转。他仅仅能办到的,就是在春节时,自己一家办一台社火芯子。但这种要求却被拒绝了。他便准备在大年三十的晚上,自家包一场电影,在镇街的西场子上放映,向众乡亲祝贺春节。这,他可以不通过
    任何人,直接向公社电影放映队交涉就能办妥,他韩玄子还能说什么呢?
    一提到韩玄子,他就有些想不通:这么一个有威望的老人,为什么偏偏就不能容他王才!?但是,在这个镇上,韩玄子就是韩玄子,他王才是没有权势同他抗衡的;他还得极力靠近他,争取他的同情、谅解和支持。所以,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当面锣对面鼓地与韩玄子争辩是非曲直的。
    他还是坚信,人心都是肉长的,韩玄子终有一天会知道他王才不是个坏心眼的人。
    但是,就在腊月二十九日,二贝娘在本村挨家挨户给大伙说请“送路”的日子,他在家已经备了酒菜,专等二贝娘一来,就热情款待。可一直到天黑半夜,二贝娘没有来,他才明白人家真的待客不请他。
    他从来不喝酒,这天后半夜睡不着,起来喝了二两,醉得吐了一地。天明起来,就自个拿了三十元,到公社电影放映队去,要求包一场电影,并亲眼看着放映员写好了海报,张张上面注明:王才包场,欢迎观看。
    海报一贴出,白银首先看到了,跑回家在院子里大声给娘说:
    “娘,晚上有电影哩j晚饭咱都早些吃,我擦黑给咱拿凳子占场去!”
    娘是不识字的,看电影却有兴趣,当然也喜欢地对小女儿说:
    “你去白沟,叫你姐和你姐夫吧,让他们也来看看,那地方难得看一场电影的。”
    韩玄子在堂屋听说了,问道:
    “什么电影?”
    白银说:
    “《瞧这一家子》!”
    韩玄子说:
    “老得没牙的电影!再看有什么意思?”
    白银说:
    “看便宜的嘛,是王才家包的。”
    “他包的?他家有什么红白喜事,要包场电影?”韩玄子说,“晚上不要去,那么爱看便宜电影!没有钱,我给你钱,一角五分,你买一张票,坐到电影院里看去!”
    白银不敢回嘴,却小声说:
    “电影是电影,里边又不是王才当主角!再说,咱不去,人家这场电影就没人看了?”
    这话亏得韩玄子没有听到。他在家坐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他直直走到巩德胜的店里。巩德胜亏得他出了大力,才惩治了狗剩和秃子,见他来,殷勤得不知怎么好。韩玄子说:
    “怎么样,这两天,那狗剩、秃子还来扰乱吗?”
    “没有。”巩德胜说,“他只要有钱,就让他来吧,他要再摔坏我一个酒盅,我自个倒要打破一个酒瓮哩!',
    韩玄子就笑了:
    “你该庆贺庆贺了吧?”
    巩德胜说:
    “那自然,来半斤吧。”
    韩玄子说:
    “我不喝你的酒。你要有心,你就手放大些,包一场电影,让镇子上的人都看看,也好扬扬你的名声。”
    巩德胜为难了:
    “包电影?一场三十元呢!”
    “你这人就是抠掐个钱!”韩玄子看不上眼了,“你要名声倒了,都来欺负你,别说三十元,你连店都办不成了。你知道吗?人家王才这次吃了亏,偏还包了一场电影,瞧瞧人家多毒!今晚人家电影一演,镇上人都说他的好话,反过来倒要外派你了!”
    巩德胜沉吟了许久,依了韩玄子的主意,只是担心,王才包了一场,他再包一场,这对台电影,人总不会都来看他包的呀!
    韩玄子说:
    “只要你出面包,我保你的观众比他的多!”
    韩玄子就亲自去了放映队,打问新近还有什么好片子?放映员见是韩玄子,就说有《少林寺》,武打得厉害,原计划正月初三晚上放映:韩玄子便掏出钱来,说巩德胜想感激党的政策使他家日子好过了,要今晚包一场,就请一定放映《少林寺》。
    结果.对台电影,一个在镇街西头场子,一个在镇街东头场子。满镇的人先得知王才家包的电影早,半下午就在西头场子坐了黑压压一片,但后又听说巩德胜家包了《少林寺》在东头场子发映,一传十,十传百,多半人就又扛了凳子到东头场子去了。 
    二贝和白银知道这一切尽是爹在幕后干的,大为不满。天黑下来,自然先去看了一会儿《少林寺》,趁着人乱,小两口就又去看《瞧这一家子》。一到那边场上,就碰见了王才,王才好不激动,一把拉住二贝的手,说:
    “好兄弟,你来了真好!你来了真好!”
    就掏出好烟递上。
    二贝十分同情王才,两个人便离开电影场,蹲在场边的黑影地里说起话来。二贝说:
    “王才哥,我爹人老了,旧观念多,一些地方做得太过分,你不会介意吧?” 
    王才说:
    “兄弟说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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