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夜终于抬头,看着紫羽手中的信,信上写着:荀夜亲启。
“在苏落雪离开莞城之前,她留给了我一封信,可是我没有将这封信交给您。”紫羽自嘲地笑了笑:“原谅紫羽的擅作主张,因为紫羽认为,信里的内容若被爷您看到,会动摇您对付苏家的心。”
荀夜冷冷地看着她,捏着笔的指尖又加重了几分气力。
“现在,我拿出这封信,是想救她。紫羽真的不想她这么好的一个女子死去,亦不想爷您后悔一辈子。”
紫羽的音未落,荀夜已一把夺过紫羽手中的信,打开。
大少,也许此刻我该唤你一声夫君,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也许我早已离开。
你我大婚半年却从未照面,阴差阳错,我与荀洛来到莞城,却在烧敌军粮草时与你巧遇,那时,我想用我的命来换你一个承诺,待他日你攻入洛城之时,能对苏家人手下留情。可幸的是,你我竟安然离开敌军,我如何对你开口,放苏家人一条生路?
你要我留在荀家军,你承诺我二少奶奶的名分,可你怎知,站在你面前的苏兄弟,就是你的新婚妻子苏落雪。我不能对你坦白,只因,我赌不起,若你用我的性命威胁苏家,我便是千古罪人。我想逃,却因华修的一番话而动摇了决心,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女子,我也怕死,为了将来苏荀两家对垒能够自保,我加入荀家军,随你打仗。
古人有云:死有轻于鸿毛,亦有重于泰山。苏落雪虽为女子,在行军中瞧见你与将士们亲如兄弟,尤其是你舞剑的那一刹那,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既然来到这战场,便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所以我愿与你共死。撇去你所做的恶行,你确实是一个令人敬佩的好将军。
写这封信的意义,不是要你原谅我这些日子以来的隐瞒,只是想对那个曾与我并肩生死的兄弟坦诚。
我将终身铭记生死一线,你的一句:汝心之内,容吾永住。
这许是你一时意乱,抑或是随口而言,但我感谢,感谢你在生死的边缘,给了我这样一句话。那时,我与你没有身份的阻碍,只有兄弟的情谊。
苏落雪,将这八字永记于心。
看到这里,荀夜的手合着信重重地拍在桌案上,桌上的笔砚皆随着这一声巨响而震动。
“紫羽,你以为跟随在我身边十二年,就可以擅作主张,你当真以为我不会重罚你!”荀夜的一字一语说的冰寒入骨。
紫羽双膝一弯,便跪在他跟前:“紫羽知罪。”
荀夜狠狠地看着她,终是拂袖而去,空留紫羽一人跪在书房内,任那一室寂寥将她笼罩。
※※※
荀夜出了书房,一路朝府中那曲径小道走去,目光凌厉冰冷,蕴含着冰寒入骨地杀意,他的步子很快,直到踏入那深深葱郁小树遮挡住的院落,才顿了一下,如矩地目光扫了一眼正从院落中出来的华修。
华修亦瞧见了朝这走来的荀夜,他停在原地,与对面的他对视了片刻,这才举步上前。
空气中荡漾着浅浅地树叶香草气息,芬芳中透着几抹凝重的味道。
二人相互走近,站在那条小径上,对视时的目光中蕴含着一抹冷意,华修的嘴角扯出淡淡地笑意,可话语中却含着讽刺:“看样子,相爷很关心你的妻子嘛。”
荀夜面无表情地说:“彼此。”
华修仰头,看了看天上地白云,也许思绪就在那一刻闪现了许多的想法,最终还是将目光收回,回到了荀夜的脸上:“我以为,她姓苏,你该厌恶她。”
荀夜却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越过华修便要走,可华修却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胳膊,阻了他的去路:“荀夜,我只有华雪一个妹妹,若有人让她伤心,我定散尽天下之财亦让他身败名裂。”
荀夜却甩开了华修的手,冷光直视着他:“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忘了你的承诺。”
华修一语罢,便也不再与荀夜说下去,信步离去。
荀夜继续朝那小径深处走去,转过深深院落,一眼便瞧见坐在那片碧绿的青草地上的苏落雪,她双手抱膝,脸色苍白,目光游离,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他注意到了她头上戴的那个紫丁香花环,在和煦地暖阳照耀下,像个孩子,依旧保留着那份童真。
他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移动步伐,只是那么深深地凝望着她,瞳子里闪过无限复杂地情绪,紧紧握拳的手最终还是松开,压在胸口的那份沉重被他放下。
他,终是没有踏入院落。
※※※
夜,悄然来袭,可相国府却依旧灯火通明,照亮了整个府邸。
苏落雪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中依稀闪过今日华修对她说的三年前七夕所发生的真相。
一闭上眼,脑海中就飞逝地闪过三年前七夕的一幕幕,包括那个在黑夜中说着“我的名字在晚上,只要有月光的地方就能看见我”的人,一幕一幕如梦魇般纠缠着她,让她无法静下心睡去。
她不断地在想,如果三年前,她没有找错人,也许荀夜就不会与华修有任何关系。
若是三年前,他问她的名字时,她告诉他,她叫苏落雪,也许荀家与苏家的关系会有缓和。
可是这个世上没有假设,有些事,错过就是错过了。
“叩叩叩!”
在苏落雪依旧在床上翻覆未睡去之时,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她从床上坐起,哑着声音问:“谁?”
门外没有回话,只是再传来一声敲门,她便从床上起身,穿起鞋,有气无力地去开了门,可闯入眼帘地却是一身凌乱眼底青黑的苏扶柳。
“大姐?”苏落雪愣了半晌才喊出了这个名字,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
苏扶柳的脸色很憔悴,在天牢这些日子又睡的不好,吃的不好,害喜也严重,脸色十分难看。
于是,两个脸色同样难看的苏家姐妹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相互对望着。
许久之后,苏扶柳才沙哑着嗓音开口道:“我会离开那个天牢,只因我的孩子。”
苏落雪回神:“你是怎么出来的。”
“荀夜带着帝君的圣旨到天牢中将我救了出来,圣旨上写着,苏扶柳腹中怀有元家的皇室血脉,特赦出天牢产下孩童,再行定罪。”
“荀夜?”苏落雪未曾想到,会是荀夜将苏扶柳救出了牢中,依稀记得那日他决绝的眼色,丝毫没有动摇过。
“荀夜说,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暂且留我一命,她要我到相国府来看看你。他说,你要用你的命来换我的命,而如今,你已心病成疾,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命悬一线。”苏扶柳的声音空洞,却含着几分怜悯。
苏落雪听到这里,不禁红了眼眶,却笑着说:“若真能用我命,换姐姐你母子的命,我亦死得其所了。”
苏扶柳仔细地盯着妹妹:“为什么,到最终要救我的人,是你。我多么希望元翊能来看我一眼,他难道真的那么恨苏家吗?就连我们的孩子,都恨吗……”
泪水,潸然滚落,苏扶柳上前一步抱着苏落雪,头埋在她的肩窝,情绪有些激动:“落雪,对不起,姐姐真的对不起你……是我疑心,最后却错怪了你。我只怪,我苏扶柳竟然与最疼爱的妹妹喜欢上一个男人,我不允许,我无法原谅。是我小心眼,是我被感情蒙蔽了双眼,若我好好思量你当时的话,也许苏家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苏扶柳失声恸哭地颤抖,感受她冰冷地身躯拥着她,苏落雪的悲伤也被唤起,听着她的悔恨,那一刻,她似乎也不怪姐姐了。
这个姐姐,从小就是那么疼爱她,呵护她。
如她所说的,怪,只能怪她们姐妹同时喜欢上一个男人。
苏落雪回拥着苏扶柳,泪亦划落脸颊:“姐姐,是我对不起你,我早该对你说实话的,也就不会有这么多年来,隐藏在内心的隔阂。”
苏扶柳抱着她的双臂又紧了几分,惨淡地脸上挂着真实地笑意:“落雪,答应姐姐,要活下去,苏家……只剩下我们了。”
苏落雪狠狠地点头,哽咽着声音:“嗯,姐姐你也要活下去,为了你的孩子,为了苏家,我们都要活下去。”
※※※
五日后,苏家于南门集市抄斩,洛城百姓围观无数,唯独苏落雪与苏扶柳没有去。她们知道,家人抄斩的事实改变不了,只怕去了会承受不住那血腥的场面,她们无法忍受这么多亲人一个个地在她们面前死去。
这些日子,苏扶柳不仅要调养自己的身子,亦要陪伴在苏落雪身边照顾她的身体,逼着她吃饭,喝药,休息。渐渐地,苏落雪凭借着药物与意志,渐渐康复起来,惨白如纸的脸色也有了几分红润。
在家破人亡的遭遇下,苏扶柳与苏落雪却找回了年幼时的亲情,屏去隔阂,毕竟这个世上,只有她们姐妹二人相依为命了。
时光飞逝,一晃便已经过去数月,苏落雪的身子已经完全康复,而苏扶柳的肚子也微微隆起,二人在那小小的院落中度过,没有外人来打扰。
苏落雪没有再见到华修,也没有再见到紫羽,更没有见到荀夜和荀洛。
他们好像突然间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长到十七岁,第一次远离了尘世的喧嚣,起初她不大习惯,渐渐地,她明白,今后的世界,只有她与姐姐,她们再也不是苏家的千金小姐,她们是罪臣之女,亦是钦犯。
随着苏扶柳的肚子隆起,她也愈发嗜睡了,经常与苏落雪说着说着便睡了去。
苏落雪看着苏扶柳安详的睡颜,她细心地为她盖上了被子,关好门出屋,一阵寒风拂过,她打了个冷颤,原来此时腊月已至,寒风凛冽,看来一年又要过去了。
她环抱双手,上下摩挲着身上的寒意,北风呼啸,吹得她发丝微凌,正欲离开朝自己的屋子走去时,一个白色的身影闯入她的视线。
“数月的静养,看来你已康复。”荀洛踏着地上的枯枝残叶朝她走来。
苏落雪冲他淡淡地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而且,也变得更成熟稳重了。”荀洛走至她面前,声音丝丝缕缕地由口中而出。
“人,总是会长大的。”苏落雪依旧那么淡淡地笑着,可眼中却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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