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该难过,我身为帝君名正言顺的正室,却未得到册封,大半个月来帝君也未涉足白兰轩,只是草草将我安置于此,不闻不问。”苏落雪说到这里,却是无奈一笑:“可你错了,我只是担心,我怕荀夜在处理我的事上两难。我是前朝罪臣苏家的余孽,得以保此一命实属万幸,当荀夜只是相国的时候,我依旧还是他所谓的正室,可如今荀夜贵为一国之君,那么意义完全不同。苏家犯得是谋逆大罪,而我是苏家余孽,如何入得了帝家,甚至受封呢。”
“夫人看的很明白,可紫羽相信,帝君一定会想一个两全的法子处理好这件事的,我们安心等待便是。”紫羽安慰道。
“结果是什么并不重要,即便是我苏落雪得不到一个封号,抑或是不能留在宫中我都不会怪他,我只是担心他为了我……”说到这里,苏落雪没有继续再说话去,只是拢了拢外衣。
紫羽亦明白她的担忧,也未点破,正欲开口劝她回去歇息,却见一个黑影映在了地上,一点一点地朝院内移动着。
紫羽立刻戒备起来,却在看清楚走进来的人后放松戒备,恭敬地跪地而拜:“奴婢参见安亲王。”
荀洛挥了挥手,示意她起身,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站在原地不动的苏落雪,她的目光冰寒入骨,如望陌生人一般。
“安亲王,此处是后宫妃嫔禁地,夜深如此,却冒昧前来,宫中又该有闲言碎语了,您自重。”苏落雪的声音冷冷清清,数不尽地疏离之感尽藏语中。
“今夜丽贵妃与帝君大婚,整个西宫的奴才皆伺候在那儿,你这冷清的白兰轩怕是没有人顾得上。本王今夜参加西宫大婚之礼,忽然想起你住在此,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儿了。”荀洛没有避讳,仍旧朝里走着,直到站定苏落雪的面前才止住步伐。
“紫羽,去准备些酒菜,本王要与夫人喝上几杯。”荀洛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紫羽犹豫着,将目光投向了苏落雪。
“没听见本王的话吗?”荀洛原本温润的声音瞬间冰寒尖锐。
“紫羽,去吧。”苏落雪知道此刻荀洛的命令不容抗拒,她便点头吩咐了去。
紫羽立刻退下去准备了,独留深深院落中相对而立的苏落雪与荀洛。
※※※
苏落雪与荀洛一路慢行,直至院内石亭内才坐下,两人相对而坐却没有人说话,直到紫羽端着一壶酒与两盘小菜进入亭内时才打破了这份沉寂。
“王爷,夫人,酒菜已备好。”紫羽放下酒菜后,荀洛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道:“你退下罢。”
“是。”
待紫羽退下后,荀洛便慵自提起酒壶,为自己斟酒,而苏落雪也开口道:“王爷有什么话便说,夜深了,我乏了。”
“我们不是朋友吗?如今竟走到了这般地步?”他亦未她斟上了一杯酒。
“我们为何走到了这般地步,王爷您还不清楚吗?”她笑的清冷,可声音中却蕴藏着一抹哀伤。
“我记得几年前,我与你还有荀语也是在这样一个寂静地夜晚,一起把酒言欢,畅谈悲喜,那一晚就像一场梦,可如今却梦醒了……”
“你不要再说了。”苏落雪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狠狠地看着他:“那一夜,我也曾真心交付,可你给我的只是无尽的欺骗与利用,从头到尾你只当我是你的一枚棋子,用来争夺天下的棋子。”
荀洛笑了笑,一口饮尽杯中之酒,重重将酒杯放下。
“是,最初我只当你是一枚棋子,一枚掌控苏家情报的棋子。”
苏落雪明知如此,却在听见他的这句话时,心还是被狠狠刺痛了一下,她顿时只觉自己曾经所做的一切都愚蠢至极。
“从小,父亲便请来天下最好的师傅,让我与荀夜一同习武,他希望我们两兄弟练就一身好功夫,将来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师傅常常在父亲面前夸我是习武的好材料,假以时日,功夫必定成大器。我也很想如父亲一般征战沙场,让天下百姓称颂,所以我练功很努力。与父亲征战沙场,一直以来都是我的一个梦,可是就在我十三岁那年,父亲亲手毁了我的梦。”
“我天生一副阴柔的面容,随着年龄地增长,愈发出众,府中开始惊叹,整个潼城都开始盛传我的美貌,也因为这一幅皮囊,让父亲最终做了决定,他觉得长相太过阴柔的男子不适合征战沙场,他不再让我继续习武,而是请来一名易容大师,教我易容之术,并在我学成易容之后,交给了我一个看似重大却又可笑的任务,找机会混入苏府密切监视苏家的一举一动,这件事没有人知道,包括父亲最疼爱的荀夜也不知道。”
苏落雪听到这里,握着酒杯的手紧了一下,随而将杯中酒饮尽,霎时间只觉得喉头哽咽,辣的她红了眼眶。
而荀洛,仿若沉浸到自己的思绪中,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桌上空杯,继续往下说。
“我不服气,就因为我的长相,所以拒绝我上阵杀敌,我拒绝父亲指派给我的任务。父亲说,苏家这些年来权势滔天,他身为天朝的大将军,有责任保卫元家这个天下,他远在潼城常年在外杀敌,洛城之事难掌控,他只能找一个信任的人帮他盯着苏家,以备将来后患。听着父亲那些话,我知道,不能拒绝,只能选择服从。”
“我变幻过很多容颜混入苏府,却难以博得苏成风的信任,于是我就把目光放在了苏家的三个女儿身上。要找一个没有戒心,又容易博得信任的人,自然就选中了年龄最小的你。那年你才十一岁,还只是个孩子,真的一点戒心都没有,就在那一场大雪中,你收留了我。你太单纯了,只要给你一点点好处,你就能上钩,而且那么信任我。后来的五年,我就以你贴身侍卫的身份在苏府刺探情报,同时也培养了属于我自己的一批情报势力。”
苏落雪笑了,眼中含着闪闪地泪光:“是,我真傻,那么多年来的相处,我竟然看不出你对我是别有所图。”
她为自己倒下一杯酒,然后举杯道:“这一杯,我该敬你,谢谢你让我明白了这世间险恶,即使你最信任的人都不可信。”
荀洛看着面前那高举的杯子,沉默了许久,才为自己倒酒,与之碰杯,只闻寂静黑夜中一声脆响,让站在远处伺候的紫羽不禁朝这边看了过来。紫羽眉头微蹙,夫人与安亲王的距离,是不是太近了些。
在相府走的近也就罢了,但如今这里是皇宫,一举一动都将落人话柄,终究不利于她。
荀洛放下手中的空杯,静静地盯着苏落雪,她的双颊因酒力而微红,双眸迷离,含着点点泪珠,他平静地继续往下说。
“你逃婚后我便与你一同失踪,你要去莞城必定要经过潼城,于是我早早回到了潼城等你,买通几个叫花子用钱财引你上钩,入府偷窃。并留你在侯府见一见荀夜,了解一下府中情况,适时的放你离开侯府,然后一路跟踪。没错,是我找人给的密报给荀夜,让他早早埋伏在黄泉路上杀你,而我也借此机会将风影这个身份掩埋,从此消失在你的世界里。”
“我能死里逃生,完全是你早就安排好的,然后通知了苏府的人来黄泉路上救我。”苏落雪接下他的话。
“是,桥下通往桥上的路是我安排的,但是我并没有通知苏府的人到黄泉路上去救你,我不能打草惊蛇了。”
“不是你?”苏落雪的声音微微提高,脑海中迅速思索着,到底会是谁通知苏府的人来救得她,可是除了荀洛,她根本想不到第二个人。
荀洛嘲讽地笑了笑:“黄泉路那一场戏,只不过是为了让你恨荀夜,借用你的口将荀家图谋推翻苏后的事传出去。”
“王爷好狠心,别忘记了,你也姓荀。”
“父亲从来没有当我姓荀,他只当我是他的一枚棋子,他的心中只有荀夜一个儿子。那么多年来,他对我在洛城不闻不问,从来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我知道,我不能依靠他,我只能依靠自己,只有自己变强大了,才能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苏落雪看着荀洛,讽刺地笑着摇头:“为了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所以你用两个身份来利用我,一连欺骗我两次,是吗。”
“是,第二次我是故意带你到莞城的,你不是奉命嫁给荀夜当苏后的细作吗?我就给你机会,让你接近荀夜,看看莞城的一切,让你将荀家打算借用莞城一仗的胜利来推翻苏后的计谋揭穿,更让你发觉其实华修和荀家也早有勾结,让苏后早做准备对付荀家。”荀洛说到这里,脸上闪过阴沉地笑,可是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我想王爷你不会是真的想帮苏家灭了荀家这么简单吧,这就是所谓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苏家与荀家斗的两败俱伤,你便能从中获利,算盘打的很响亮,可是你漏算了我,竟然没有把莞城发生的一切飞鸽传书给苏后。”
“苏落雪就是苏落雪,永远都是那么单纯,为了莞城的百姓没有传消息出去,我是漏算了。”荀洛一连饮下三杯酒,目光有隐闪血丝。
“莞城之战结束后,我苏落雪可以说对你毫无利用价值了,可你为什么还要对我那么好,还要费尽心机的接近我!”
“上元节那夜,你要引我出去,是要杀我吗!”
荀洛缓缓起身,俯身看着对面的苏落雪,声声质问,传入耳中。
终是换来他一抹叹息,一声笑,却无任何言语。
苏落雪没有得到他的回答,亦是缓缓起身,逼回了眼中的泪:“我被你利用了两次,不会再有第三次了。谢谢你今天给了我一个解释,一个真相。”
“是我要谢谢你肯听我说这么多,这些年来,我终于能将藏在心间不曾对任何人说起的秘密道出。倘若终有一日入了地狱,也无遗憾。”荀洛冲她笑了笑,转身,便迈出亭子。
他走的太快,裙角带起一阵轻尘。
苏落雪看着他的背影,情不自禁地迈出一步想要追问:“荀洛!”
荀洛听到她的声音,步伐一顿,没有回身,只是浅浅地传来他的一句低语:“尘归尘,土归土,及尽繁华,不过一掬细沙……可我,只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