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然后你就逃跑了,因为官府在抓你,你不得不再次逃亡,碰到了马帮,你给了头头一些好处,他们就留下了你,答应带你去昆明。”
“伤疤”说:“完了?”
他说:“就这些。”说完,望着那条伤疤,感觉它又蠕动起来了。
“伤疤”说:“你可真是会编,如果官府的人就在旁边,我可是完了。”
他说:“既然是编的,你怕什么?”
“伤疤”说:“你说的大部分都对,我确实拜了一个铁匠为师,而且实在没法子又杀了人,祸闯得太大了。可我并不是那种天生就喜欢杀人的人,也不是被什么人给带坏了要杀人才能活的人,我是实在没办法。但你没猜到的是,我杀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我师傅,如果我不杀他,我就不是男人。”
他望着那张黑黑的脸膛,想从中读出它的主人所说的话的真实性来,它分明告诉他:你尽管往下听。
“伤疤”说:“我师傅有个女儿,每天都给我们送饭来。铺子距他家有一条街的路程,那段时间是农忙,乡下人需要锄头镰刀锤子什么的,也要得急,师傅就说,午饭就不回去吃了,叫他女儿送来。开始我还以为真是他女儿,直到杀了他以后才知道我搞错了。师傅表面上看还是一个规矩人,虽然常开一些关于女人的粗俗的玩笑,可他起先给我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可后来我发现他对他女儿总是那么不规矩,也不瞒你说,时间久,我对那女子也有那么个意思,她好象也乐意和我说话,反正每次送饭来,她都尽量和我说话,我想那是他爹,说多说少都无所谓的,就和她又说又笑的。但后来她不笑了,把饭送后,立即就要走人。我拉住她,要她说会儿话,还说我们吃完了,你还得将饭碗给拿回去啊。她不听,拗着要走,我留不住,就觉得蹊跷,想问师傅,可又觉得是他的女儿,女儿的事,怎么好去问一个当爹的呢?以后,她每次都是将饭菜放下后就走,再也没和我说过话。我受不了了,就想在晚饭后到她那儿去问个究竟。那是一天晚饭后,时间不早了,我想师傅已经睡了,便摸着黑到了她住的屋子外面,刚想敲门喊他,却听见屋子里有声音,我听见了,那是师傅和她的声音。我立即回铺子拿了把铁锤,等在她门口。当师傅做完了事,哼哼唧唧地,拉门出来,我照着他脑袋就是抡圆的一锤,我敢说,师傅绝对连痛也没感觉到就断了气。她听到师傅倒下去的声音,因为是他绊倒了,便喊:‘摔了?’没听见回音,便走到了门口。那时,我被女子那懒洋洋的声音弄得七窍生烟,被做爹的糟蹋,她居然还那么懒洋洋的,就当没事一样。我也就没多想了,当她的脑袋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我又将铁锤抡了过去。”
他想:“伤疤”一定是过瘾了。
“伤疤”说:“他们都死了,那天晚上我怎么也睡不下去,不是害怕,而是愤怒,一个做女儿的怎么能和做爹的一起睡觉呢?他们该死!第二天我照旧到铺子里去,反正还没人知道师傅和他女儿已经死了。从那些来取锄头镰刀的人口中,我才得知他们并不是真正的父女,那女子名义上是师傅的干女儿,实际上是他的姘妇,师傅的老婆就是因为这个才给活活气死的。恰好这天师傅的一个亲戚来他家,说是找师傅有事要商量,他见到了死人,也见到了我扔在院子里的铁锤。这个长着一只长脖子的男人一阵风似的朝铺子跑来,一边跑一边喊杀人了,快抓杀人犯。我一听那声音就知道事情完了,我要做的就是,在那亲戚还没来到铺子的时候赶紧离开,其实我是飞出去的,对了,就是从铺子的那块空空的窗口跳出去的,一落地就摔倒了。那时,很多人还蒙在鼓里,等那亲戚像一只发疯的鸭子一样冲到铺子时,见铺子里没人,便哇呀哇呀地跳开了,他娘的得了癫痫一样,那些人抓住他,狠狠的拍着他,问了话,大家才明白过来,便一起朝我追来。就这样,我在那镇上算来还不到半年,就这么完了。我只得东躲西藏。官府也到处悬赏抓我,我就跑到枇杷城,但在那里还是不安全,就想到昆明去。不过,实话给你说了,即使你们这个山村,也是非常危险的,听说以前闹过土匪。这鬼天气,要早点走才行。”
他看看天,说:“就不能走吗?”
“伤疤”说:“这些人都是老茶马道了,能不能走,不用看天气,用鼻子嗅一嗅就知道了。”
他说:“我一见到你就看出你是个能人。”
“伤疤”头一摆,说:“我算什么能人?没别的本事,就杀过人,狠狠地日过几个女人,就这些啦,男人嘛,哈哈哈。”
他说:“那头儿对你还好吧?”
“伤疤”说:“我就估摸着你小子,肚子里花花绿绿的多,怎么问得那么多?不过,话可是说回来了,跟着马帮没啥意思,倒是那头儿还够意思,待我不薄。但我和他们不是一路的,大家的命不同。”
他说:“你打算干什么?要做土匪?”
“伤疤”说:“你这话就糟蹋人了,谁会去做那死了喂狗狗都不吃的土匪呢?我现在身背三条人命,做土匪不是罪加三等么?况且,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想做土匪。只是我能逃到哪儿去呢?这地方也不是安生之地啊。”
他说:“这一带以前闹过土匪,你是知道的。”
“伤疤”说:“我看你这样子,怕是做不了土匪的,你太斯文,不适合打打杀杀的,而且看你脸相,你也不是那种烧杀掠夺的人。”
他沉思了一阵,望望山上厚厚的积雪,喃喃自语道:“什么时候能走呢?”
“伤疤”以为他是烦躁他和马帮了,便说:“说这种话,不够意思,老天爷要留客,谁敢不留?”
他说:“我不是那意思,不是那意思。”
“伤疤”说:“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说:“我也说不清。”
“伤疤”说:“说不清就别去想。”
见他脸上阴沉着,“伤疤”将一支烟丢给他,他虽然不抽烟,但还是接住了。
“伤疤”说:“你会识字?”
他点点头。
“伤疤”说:“那你是出息之人,我可是斗大的字装不了一箩筐。”
那次他们就聊到这儿了。
他正要站起来,准备回家的时候,他看见万大山和立邦出现在村子里,父子俩也刚从枇杷城里回来,想必是听说了马帮在村里摆了集市,也来瞧瞧热闹的。
万大山正在打量“伤疤”,立邦几乎是万大山的第三只眼,也正用冷漠的眼睛扫视着中年男人。
他本想和万大山和立邦打招呼,却见他们这眼神,心里即刻空落着,便跟“伤疤”点点头,一个人走了。
万大山在打量“伤疤”的时候,后者也正打量着万大山。万大山也许是被那条长长的伤疤吸引住了,并且觉得有这种伤疤的男人大抵都不是简单的男人。“伤疤”也从万大山寒气逼人的眼睛里读到了一点信息,这个身块宽大的男人,一定做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可他怎么突然对我感兴趣呢?
万大山拍拍身上的尘土,鼻子里哼了一下,将目光从“伤疤”身上移开。
当万大山走了以后,“伤疤”问旁边的人,这个高个子男人是谁。那人说:“他你都不认识?他可是当年在枇杷城一带的土匪头子,屋基蛇万大山,刚才和说话的小子就是他大儿子,跟在他屁股后面的是小儿子。”
“伤疤”惊讶了:“万大山?听说过,谁没听说过万大山呢?“
“伤疤”想:“这世界就这么巴掌大,就这么碰上了,也难怪他那双土匪眼睛。”
万大山从集市上转悠一阵,回头走来,又和“伤疤”对峙上眼睛。这下“伤疤”从容多了,知道面前这个面色凶狠的家伙是以前的土匪头子,想到了也就不怕了,那眼睛告诉万大山:“你别抖威风,我知道你是谁!”
万大山可没领会出“伤疤”眼里的话,而是觉得那一条伤疤很熟悉,便要多看几眼。可万大山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那条伤疤。
万大山在走出村子的时候,对立邦说:“他奶奶的,一定见过,一定见过!”
立邦依据是闷闷地用喉咙里的咕哝声应答。
万大山冒火道:“你他妈没长嘴巴么?咕哝咕哝,要断气了?”回头说,“肯定见过那小子,是那条伤疤。”
到了院子,万大山还是没想起是什么时候见过那块伤疤的。
立邦指着他对万大山说:“他们刚才在说话,你问问他。”
万大山脸色一阴。
第二天,天放晴了,风却刮得紧。
见山路上仍然是泥泞难行,马帮头目宣布再待一些时辰,等路结实了再走,于是马帮继续在村里摆上他们的货物,打发着日子。
他照旧来村里和“伤疤”闲聊。终于,他对“伤疤”说,他想和他一起离开这里。
“伤疤”说:“我可不喜欢人开玩笑。”
他把自己的身世和打算都告诉了“伤疤”。
“伤疤”听罢,说:“和你还没说上几句话的时候,我就想到你肚子里有东西。想走也是个办法,老窝在山里,也会把人憋死。”
他说:“是你让我突然想离开的。”
“伤疤”乐了:“你嘴巴甜着呢。”突然想起什么,说,“你爹是土匪?”
他点点头。
“伤疤”说:“看样子你和你爹好象很生分!”
他又点点头。
“伤疤”说:“万一被他发现了,你还能出去么?”
他说:“我不说,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伤疤”说:“过几天再说吧。”
几天后,他没在村里见到“伤疤”。他到村里其他集市,也没找到他。
他立即觉得事情有些异常,难道是官府的人知道了“伤疤”藏在马帮里?
他赶紧回到家里,不料万大山一把抓住他,问:“那个和你说话的杂种在哪?”
他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万大山说:“就是脸上有伤疤的那个人!”
他说好久没看见他了。
万大山说:“我就知道是他,他杀了他师傅和师傅的女儿,跑了。我可是认识他,那镇上就一家铁匠铺子。抓住他,官府可是有悬赏的!”
他明白了,万大山要将“伤疤”弄到官府去。
万大山说:“我可不想和枇杷城里的狗官们打交道,当年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