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太保”仍在哭泣,不夜城的一些角落里听到这细水长流般的哭泣,都不自觉地感到清秋的来临。
桑葚想立即离开这里。
他了站起来,说:“我走了。”就朝外面走。
“站住!”“盖世太保”叫道,“你他妈究竟要干什么?”
桑葚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盖世太保”停止了哭泣。她胡乱地擦着眼泪,一会儿后才说:“是我叫你来的,就不能叫你白来。你瞧不起我也罢,不和我干也罢,但有件事还是要告诉你的。”
桑葚突然从那张还是泪痕遍布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得意,那得意仿佛是蓄谋已久的。也许这个见过世面的女人真的有什么话题让他感兴趣,甚至他隐约感到自己将会被这个话题所控制。
预感的来临使人兴奋,但在桑葚看来,他的预感和“盖世太保”的话也许是一致的,那一定是对他有影响的人事。
“盖世太保”将香烟叼在嘴里,很久了才将它点上。
桑葚重新坐回到刚才坐过的椅子里。
他也将香烟点上,同女人一起对吹起来。
桑葚说:“你这个圈子已经兜得太大了,也折腾了这么久,是不是该收收了,早点让我解脱出来。”
“盖世太保”说:“我是担心你听了受不了。”
桑葚说:“你不必那么夸张。”
“盖世太保”说:“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关我什么事呢?可想来想去,你虽然不是我要的人,”“盖世太保”泛起了白眼,那样子在桑葚看来,真还是白眼狼的,一个婊子,也学会给自己找台阶下了,“可要是不告诉你,我倒觉得自己不会做人了。”
桑葚说:“你就不能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么?你已经折腾了大半天了。”
“盖世太保”冷冷地说:“等你听了,你就觉得你被折腾这么久算不了什么。看不出来,你他妈还是一个情种!”
桑葚拼命地吸着香烟,屋子里雾气腾腾。
“盖世太保”沉默了一阵,才说:“芝兰,你认识吗?”
桑葚道:“芝兰,你说的是谁?”
“盖世太保”说:“一个女人,她说她认识你。”
桑葚喃喃道:“芝兰?芝兰?”他在记忆中搜寻叫芝兰的女人,可任凭她如何回忆,就是没有一个叫芝兰的女人。
“盖世太保”阴冷地笑了起来。
桑葚觉得被眼前这个女人给耍了,他刚要发作,却听见“盖世太保”说:“她说你一定认识她的,以前和你干过的,不是在不夜城这样的地方,而是——”“盖世太保”拖着声音,嘲笑道,“在野地里。和尚,你可是真行,在外面野疯了。”
桑葚在听到野地里的时候几乎要跳了起来,他立即想到了那片芦苇丛。
桑葚突然改变的神色被“盖世太保”看在眼里,这个女人心里立即酸楚起来,那个女人没有说谎。“盖世太保”原来以为要么是桑葚到处招惹女人,要么是女人无话找话说说而已。但当她第一次听那女人说起桑葚,她就觉得这个女人一定是桑葚的什么人,而且她隐隐约约地感到她在桑葚心中的位置。那完全是她一时的猜测,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几乎是胡乱猜测。但桑葚的神态告诉她,这个女人确实非同一般,她以女人的直觉告诉自己,原来真的还有那么一个野女人在惦记着他。
桑葚站起来,问道:“她叫芝兰?她在哪儿?”
“盖世太保”也有些吃惊:“她叫什么名字你都不知道?”
桑葚可不想把那天的情景告诉“盖世太保”,只是不停地问:“她在哪儿?”
“盖世太保”说:“就在枇杷城里。”
桑葚也大吃一惊:“就在城里?城里哪儿?你快说!”
“盖世太保”说:“我只是见过她,但不知道她住在哪儿。我们一起吃过饭。”
她们一起吃过饭?这是一个重要的信息。
桑葚似乎明白了一切:难道她和这个婊子是一路货?
“盖世太保”说:“她在城里看见过你,但她没有去找你,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说她看见你的时候,也非常意外,但她说绝对是你。和尚,你可真是了不得啊,哪儿的女人你都有一腿。”
桑葚说:“你们经常见面?”
“盖世太保”警觉地说:“我们怎么会经常见面?我这个人,就烦躁热闹。我和她就见过那么两三次。”
桑葚说:“那她在哪儿?”
“盖世太保”说:“我要是知道,还用你问吗?”
桑葚说:“除了你,她曾经和谁在一起?”
“盖世太保”本来要说“还有大篷车和老奶妈”,但立马觉得暂时还是不说为妙,大篷车三个字对眼下这个家伙来说,实在是太敏感了,她说:“我怎么知道?她究竟为什么要到枇杷城里来,来做什么,也只有她知道。”
桑葚盯着“盖世太保”那双漂亮的眼睛说:“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盖世太保”说:“这个,让我想想,这个,对了,大概是是半个月以前。”
桑葚说:“你见到她的时候,她没和别的人在一起?”
“盖世太保”说:“没见到啊。”
桑葚说:“你在说谎!”
“盖世太保”被桑葚那双眼睛弄得很不耐烦,她抬高了声音说:“你不相信,就离开这儿好了!”
桑葚说:“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盖世太保”酸溜溜地说:“为什么要告诉你?是啊,我一直都在琢磨是不是要把这件事告诉你,当我决定告诉你的时候,我又想,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她都没去找你,我干嘛要凑这个热闹?也许她不是不想找你,她肯定想死你了,你也想死她了,对吧?你看你现在这样子,就跟小孩子见了他妈妈的奶子一样。所以,我就告诉你了。”
也许“盖世太保”真的不知道她在城里哪个地方,桑葚想。
但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再次死死地盯着“盖世太保”的眼睛,说:“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没对我说实话!”
“盖世太保”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杂种真还什么都瞒不过的,真的要告诉他吗?但她嘴上却说:“你相信还是不相信,都是那么一回事。”
桑葚发疯似地从柔软的椅子上跳起来,一头豹子一样冲过去,揪住“盖世太保”的头发,将她从被子里拉了出来。
“盖世太保”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弄得一时懵了,叫道:“和尚,和尚,你杂种要干什么?”
桑葚道:“说,她在哪儿?”
“盖世太保”仰起头来,但发根处快被揭掉的疼痛使她只能半偏半拧着脑袋,双手徒劳地在桑葚的身上抓扯着。
“盖世太保”说:“你松手!你他妈的松手!”
桑葚由愤怒变成了焦灼:“快说,她在哪儿?”
“盖世太保”说:“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把手放开!”
桑葚的手往上一提,“盖世太保”立即嗷嗷大叫,身子跟着往上窜。
桑葚说:“如果你想活过今天,就老实说了!”
“盖世太保”说:“你他妈的在我面前逞能什么?有种的你就到城里各个旮旯去把她找到,她就在城里。和尚,你他妈的松手!”
桑葚将手松开了,“盖世太保”立即掉到了床上,在床上重重地弹了几下。
“盖世太保”骂道:“挨天打雷轰的!”
桑葚说:“她和什么人在一起,你也清楚。”
“盖世太保”整理着头发,说:“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桑葚说:“你不说也罢,老子能找到她!”
“盖世太保”猛地抓住了衣服,将它们捂在胸口:“你,你还要干什么?”
桑葚站起来说:“如果你真的打算不告诉我,那也好。你听着,从今天以后,你就别再叫我和尚,我从来就不认识你!”
“盖世太保”说:“你已经有人喜欢了,她不是已经送上门来了吗?我算什么,你不必假惺惺地说我们还是什么熟人朋友的,你这号人,我清楚。”
桑葚转真朝门外走去。
“盖世太保”叫道:“和尚!”
桑葚停下来,用背对着她。
“盖世太保”说:“不是我不告诉你,我怕告诉你,你又要去惹事,最后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你要我怎么做才行呢?”
桑葚说:“那你根本就不该告诉我她在城里的消息。”
“盖世太保”说:“我也是想知道你怎么看那女人的,也想,也想看看你的笑话,想报复你的,没想到你和她真还是那么一回事!”
桑葚朝门外走去。
“盖世太保”再次叫住了她。
“盖世太保”终于说出了实情:“她究竟住哪儿,我确实不知道。但她被大篷车和老奶妈控制着,她可能没自由了。听老奶妈说,当初是大篷车和他在昆明认识她的,后来又见过几次,还说由于她很漂亮,大篷车就和她上过床,后来,后来就粘上了毒品。吸毒把她的积蓄都花光了,她没办法才来到枇杷城的,大篷车有钱,为她提供毒资。但不知她从哪儿弄到一大笔钱,就离开了枇杷城,想把毒戒了。但她没有成功,只得又回到枇杷城,并且有一次在街上看见了你。前几天我听老奶妈说,她好象藏起来了,连大篷车都不知道她住在哪儿,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她就在枇杷城,因为她的身份证还在大篷车的手上。但我又听大篷车说,他手上根本就没她的什么东西,他们之间说到底也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我本来想早点把这事告诉你的,但就是担心大篷车和老奶妈在骗我,更担心你知道了要找大篷车和老奶妈算帐。但那和老奶妈关系不大,你知道他是个人贩子和毒贩子,他可不像大篷车,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像老奶妈这样的人,怎么能说清楚呢,是不是?前几天我和他们一起喝酒,他们再次互相问起她在哪儿。看来他们真的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要躲开,究竟躲到哪儿去了。所以,我才决定告诉你。”
桑葚道:“那你也觉得她一定没有离开这儿?”
“盖世太保”说:“我不能肯定,也许她已经离开了,但我也觉得她可能还在城里。”
桑葚离开前对“盖世太保”说:“你这个人情我一定要还的!”
“盖世太保”怔怔地望着那扇“嘭”地关上了的门,本欲破口大骂一通的,却猛地拥着枕头,呜呜大哭。
第二十三卷
当他在离开家后第一次回去,而他娘已经疯癫时,距他阔别故乡已经十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