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牛夫人主动来打探消息。林依将府尹夫人的话,原封原转告与她,又安慰道:“许是邀得太频繁,外祖母晾一晾再去。”
牛夫人很是懊恼,道:“是我考虑不周,不该频频相邀,这下府尹夫人记得了我,只怕下回再邀,也是被拒绝。”她说完,一杯接一杯,开始吃闷酒。
林依瞧她这模样,以为她是真有事求府尹夫人,遂关心问道:“外祖母可是遇到了难事,不妨说出来听听。”
牛夫人能有甚么难事,只不过是张家脚店开张那天,见到许多官宦夫人来捧场,觉得极有光彩,便也想请一位到杨家酒楼坐坐。
林依听了牛夫人的想法,觉得很不可思议。问道:“既然外祖母只是想寻人撑场面,为何不直接寻达官贵人来,而非要寻他们的夫人?”
牛夫人暗道,她连官宦夫人都请不来,哪有能耐请她们的官人。不过林依这话,给了她提醒,开口笑道:“你这话有理,竟是我糊涂了,我家酒楼里,进出的都是男客,自然请官老爷来更便宜。”
林依见她想转过来,笑着点头称是。
牛夫人就等着她表达,见她点头,马上话锋一转:“可惜我们商籍人士,平日里哪有机会见到达官贵人,连他们家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林依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果然牛夫人下一句话就是:“仲微媳妇帮帮我,请欧阳府尹到我家酒楼坐坐呀。”
林依苦笑连天,婉拒道:“我一妇道人家,哪好去请府尹大人。”
牛夫人已替她想好了办法,道:“不消你去,叫张二郎走一趟。”
林依去邀府尹夫人,只是女人家私下的交情,多去几次并不妨,但若是张仲微出面,性质可就大不一样了。牛夫人是亲戚不假,有恩在前也不假,但林依可不敢拿张仲微的前程去做赌注,这样的要求,她不能答应。
她斟酌着词句,向牛夫人道:“外祖母,最近朝廷捉拿行贿的官员,查访得紧呢,让仲微在这风口浪尖上府尹家,不大好罢?”
任她言辞婉转,牛夫人还是不大高兴,当即沉下脸来,道:“你若是怕这怕那,那还开脚店作甚么?”
先前一直亲亲热热,此刻一语不合,就变了脸色,林依回想牛夫人以前对待张栋前后不同的态度,心道,看来这位外祖母,性子未变,还是同以前一样“爱憎分明。”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上门闹事
牛夫人到底是长辈,林依再怎么反感她强人所难,也不会因了一点小事就闹翻脸,于是故意忽略之前的话题,道:“我的确是胆子小,不过这与开不开脚店,并无甚么干系。”
牛夫人上下看她两眼,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朝廷早就明令京官、朝官和州官,都不许行商,在京城的,除了自家住的房屋外,还不许广置物业呢。”
难道那些官宦人家宁愿受穷也不做买卖,不仅是观念差异,还另有这样的原因在?如果真是这样,从开张到现在,店里来过那许多官宦夫人,怎无一人提醒林依?又或者,她们都心知肚明,是故意想看着林依倒霉?也许已经有人在朝上参了张仲微一本了?林依明知牛夫人在此情此景下讲了这番话,应是别有目的,但还是忍不住往深处去胡思乱想。
牛夫人瞧出林依还是在意的,遂添油加醋道:“有个太子洗马,因‘坐知琼州日贩易规利’而贬了官,还有法令规定,别说官员不能做买卖,连赴任时购进货物带到任上去卖,都是不行的。”
牛夫人讲得有鼻子有眼,由不得林依不信,但她再怎么相信,也不敢再流露出来,免得更加被动,于是道:“那我明日就把店关掉,回乡种地。”
她拿这话一堵,牛夫人反倒不知再讲甚么,讪讪道:“我也是恰好想起,怕你吃亏,才提了一提,并不是故意要吓唬你。”
林依顺着她这话,真装出惊恐的模样来,起身道:“外祖母先回罢,我要去寻仲微商量商量,把店关掉算了,他的前程要紧。”
牛夫人以为林依真信了她的话,几分内疚,又有几分窃喜,心道,若林依关了店,正好她自己再开一家,把生意接过去。她越想越美,便离了张家酒店,回家与杨升商议去了。
林依虽然晓得牛夫人吓唬她的成分大些,但还是有些惶恐不安,待得张仲微回来,马上拉了他问详细。张仲微笑道:“朝廷分布那些禁令,是防止有些官员借着行商,利用职务之便,以权谋私。咱们的脚店,是自食其力,怕甚么。”
林依将信将疑道:“当真?事关你的前程,可得打听清楚了。”
张仲微见她还是担心,安慰道:“你放心,我这样的小官,无权无势,又没碍着谁的路,哪有人来管我?还有,外祖母讲的太子洗马一事,还是开宝年间的事,那些法令,也是真宗时的事,这许多年过去,官员经商的,有增无减,从未听说谁被降职。”
林依听他一说,放心之余,突生受骗之感,都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牛夫人还拿来讲,敢情是真糊弄人。她又是气愤,又是委屈,与张仲微抱怨道:“我倒宁愿没住过她家了,不欠她人情,也就不会如此被动。”
张仲微认为,牛夫人故意吓唬晚辈,害他娘子担惊受怕,实在过分,便道:“往后不必给她面子,她灾后收留我们,也不过是看在我和爹做了收的份上,不然你想想以前,你同娘去她家,茶都没吃一口,就被她赶出大门哩。”
张仲微的硬气,给了林依极大安慰,扑到他怀里道:“下次她要我去邀府尹大人,我再也不去了。”
张仲微为了逗她开心,便将些今日生意如何的话来问她,果然成功转移了林依的注意力,令她精神抖擞地搬出算盘和账本,一样一样算给他看。
张仲微虽也关心生意,但并不关心账目,在旁听得直打瞌睡,林依这才反应过来,他只是要转移话题,遂嗔道:“当差没几天,本事涨了不少。”
张仲微爱她这含娇带怒的模样,一把搂住她,香了个嘴儿,道:“咱们好几天没……”话音未落,外面杨婶叩门:“二少夫人,店里有位客人点了盖饭。”
林依连忙应了一声,推开张仲微,到镜前去拢头发。张仲微叹了口气,道:“娘子,我看你开店,比在乡下种地还辛苦,种地再累,好歹晚上 能歇歇,你这真是不分白天黑夜了。”
林依道:“既是酒店,总不好天一黑就关门,我也没办法。”
张仲微道:“马上月底,我就要发俸禄,等拿到钱,我与你雇个人来帮忙,如何?”
林依急着去做盖饭,道:“到时再看罢。”
张仲微看她匆匆出门,实在是心疼她日夜劳累,便跟了出去,到厨下与她帮忙。二人刚到厨房,杨婶追了过来,急问:“二少夫人,盖饭还未做罢?”
林依刚把锅铲拿起,摇头道:“还没来得及,怎么,客人要换菜色?”
杨婶摆手道:“不是,那位客人并不吃酒,只是买盖饭。”
林依道:“那你请她到后面盖饭店排队。”
正说着,前面店里传过来吵嚷声,杨婶一听那声音,道:“就是那位只买盖饭不吃酒的客人,方才要她到后面来,她不肯,不知这会儿又怎么了。”
林依放了锅铲,把厨房钥匙递与张仲微,叫他锁门,再与杨婶到店里去。店内,杨婶所述的那位客人,是一名三十开外的妇人,身上衣裳破旧,拿蓝手帕包着头,正与祝婆婆争吵:“你们这是甚么酒店,既然进来了,还能不叫我吃饭?”
祝婆婆还未搭腔,旁边有个华服娘子嘲笑道:“既然知道是酒店,为何不吃酒,只吃饭,这又不是食店。”
这话虽有帮衬店家的成份,但让那蓝手帕娘子听见,无疑上火上浇油,她一屁股坐到桌前,再不站起来,拍着桌子道:“有本事就别卖,既是卖了,为何不许我吃?今儿你们不把盖饭端上来,我就不走了。”
杨婶直皱眉,悄声向林依道:“我看她这阵仗势,就是来闹事的,但这知打扮又不对,定是被人收买,替人砸场子来了。”
林依道:“进门就是客,不管她甚么来路,不能欺压,旁边客人都瞧着呢。”
祝婆婆走拢来,笑道:“我开那小酒肆时,别的没学到,就会对付这样的人,二少夫人且看我行事。”
林依就是看在祝婆婆有开店的经验,才雇她来的,因此也极想看看她的本事,遂点了点头,叫她上去。
祝婆婆走到蓝手帕娘子桌前,低头哈腰,把姿态摆得低低的,恭敬道:“娘子,我们店的盖饭,除了白饭一碗,另有两荤两素,外加两样小菜,姜辣萝卜和酱甘露子,还有一碗汤。小菜加汤,是附送的,荤菜每样三十三文,素菜每样十三文,不知娘子要几荤几素?”
蓝手帕娘子眼一瞪,大声质问:“你欺负我不懂行?荤菜明明是每份二十五文,素菜是每份十文。”说完站起身来,挥动手臂,市场叫嚷:“大伙儿快来看哪,所谓店大欺客,张家脚店看我穿的破烂,就抬高价钱,想要赶我走。”
酒店是临巷的,经她这一嚷嚷,门口迅速聚来一群人,男男女女都有,店内其他女客,本有人在骂蓝手帕娘子穷酸样,想帮着店家赶她走,但一见门外有了男人围观,马上结账离去。还有那浑水摸鱼的,未付酒钱就想溜,被杨婶抓住,还振振有词:“我在你店里受了惊吓,还被男人围着看,不向你讨损失就罢了,你还来找我要钱?”
杨婶拉她不住,叫她扎进人群,跑了,待得再追,又担心店里少了人,正犹豫,林依叫她道:“除非她下回不来了,不然总有追讨酒钱的时候,且先把这位闹事的打发了。”
此时,蓝手帕娘子吓走了店内客人,得意非凡,正准备开溜,祝婆婆一个跨步上前扭住她手臂,叫道:“闹了场子,还想跑?快随我去见官。”
蓝手帕娘子年轻,力气大,用力一挣,便脱身出来,祝婆婆哪肯让她走,继续上前抓她,二人一个抓,一个躲,待得杨婶放走吃白食的娘子过来相帮时,二人已扭作了一团。
杨婶费了好大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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