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微经这一席话,冷静下来,道:“你说的是,如今那个馆,也只得十来名学生,既然罗妹夫一人教得,凭甚么要分哥哥一杯羹?”
林依安慰他道:“那也不一定,有了两个人,就能收更多的学生,两人轮流执教,赚得多一倍不止。”
张仲微就又笑起来,连声赞她好头脑,会赚钱。杨氏看着他两口儿和睦,心里也开心,三人说说笑笑,忘了烦恼。
过了一时,杨婶挑了帘子,禀道:“大夫人,二少爷,二少夫人,二夫人要走,叫二少夫人与他们备官轿。”
林依还未答,杨氏先皱眉道:“她连个诰命都不是,有甚么资格坐官轿,真是不懂事。”
林依怕张仲微脸上无光,忙道:“咱们家不是有两顶新买的蓝布小轿,与他们坐罢,不过大哥酒还未醒,怎么不让他多躺会子再走?”
正说着方氏自己过来了,先瞧了瞧张仲微;问了他酒醉的情形,再叫林依备官轿。
方氏也是官宦人家出来的,说她不懂规矩,林依不信,定是钱已借到手,胆气又壮了,想找茬挑事。张仲微在这里,林依看在他的份上,不愿与方氏争吵,便扯了个谎道:“婶娘,那官轿做工不好,脱了线,我才叫他们抬去修理了,还未送回来,今日就委屈婶娘坐一坐家常小轿,可好?”
她一面讲,一面与杨婶打眼色,杨婶就搀了方氏的胳膊朝外走,道:“二夫人,我们那两乘轿子,可是崭崭新的……”
第两百四十一章 消息惊人
方氏被杨婶一风似的撮走,坐上轿子回家了。张仲微惦记着二房的生计,张伯临的差使,于第二日亲自跑了趟东京,将林依出的好主意告诉张伯临。张伯临也觉着这主意好,当时就将张仲微留下作陪,寻了个酒楼宴请罗书生,向他道明意图。
罗书生听说张伯临想跟他一起坐馆,为难道:“非是我不愿帮大舅,只是我那里总共不过十来个学生,就算分一半束修与你,也不济于事。”
罗书生这个态度,正如昨日张仲微两口子所料,张仲微笑道:“有了我哥哥,妹夫多招几个学生又何妨?”
罗书生仍旧犹犹豫豫,道:“若招得来多的,我早就招了,东京城吃这碗饭的人太多了,僧多粥少呢。”他讲完,见张伯临与张仲微都沉默下来,心知他们是不相信,又想,若不让张伯临亲身体会一番,他会一直当自己是扯谎,倒坏了亲戚感情,便道:“也罢,大舅就随我去教几天书,咱们一起招学生。”
张仲微见他应了,十分高兴,先举杯替张伯临谢了一道。张伯临生计有望,也自欢喜,叫来酒保添酒添菜,谢罗书生照顾,又谢张仲微的好主意,直到半醉才归。
张仲微带着酒气回家,一进房门就把林依揽了,笑道:“娘子出的好主意,哥哥有事情做了。”
林依推他道:“大白天的,当心人看见,虽是夫妻,也该注意些。”
张仲微朝四面一指,道:“哪里有人,杨婶肯定在厨房,没空上来。”又笑:“这没丫头使唤,有没丫头的好处。”说着说着,就把林依半搂半抱地拖进房里去了,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出来。
晚上杨氏听说张伯临跟着罗书生教书去了,也替他高兴,还办了个酒,与他贺了一回。从此张伯临跟着罗书生教书,只是新收的学生多寡,还不尽得知。
如此过了三五日,张仲微去看他,罗书生开的学馆,就在罗家的书房里,两间房打通,做的一个大教室,十来个学生坐在里头,地方倒还宽敞。张伯临正在教学生们背书,摇头晃脑的,很有几分教书先生的意思。他见张仲微前来,忙随手指了一篇文叫学生们诵读,自己则走出门来招呼张仲微,笑道:“你怎么来了?”
张仲微把手一举,三个桑纸包,隐隐透着油光,拿到屋里,请张八娘打开装盘,一个批切羊头、一个辣脚子、一个野鸭肉,笑道“今日得闲,特来瞧瞧哥哥,罗妹夫在哪里,叫他来一起吃酒。”
张伯临却不落座,只站着苦笑,张八娘另收拾了几样小菜上来,顺口答了一句:“他去城东招学生去了,晚上才能回来,你们哥俩吃罢。”说着替他们摆开桌子,再告一个罪,上酒楼忙碌去了。
张仲微再三邀请,张伯临才朝凳子上坐了,接过他递来的酒杯,道:“学生们还未散学呢,我只吃一杯,不然被罗妹夫知道了不好。”
张仲微抬头看了看天,不解道:“我就怕耽误你教书,特意天快黑了才来,你去把学生们放了再来吃。”
张伯临苦笑道:“学生不好招,为了多赚几个钱分给我,罗妹夫只好加收了束修,多收了钱,晚上就得多教一个时辰,不然学生的父母要挑理哩。”
张仲微今次来,一是想看看张伯临过得好不好,二是想趁机劝他与李舒复合,此刻看了这光景,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好好的探亲,又变作了一顿闷酒。
但事已至此,又暂时寻不到更好的行当,他只能劝张伯临暂且忍耐,来日方长。
此事按下不表。
十来天后,林依终于从牙侩那里挑来个小丫头,取名青梅,年方十四,手脚勤快,容貌却一般。流霞流云两个背后议论,还是二少夫人厉害,为防二少爷收人,先把源头就掐断了。
林依如今笃定张仲微的心意,哪理会这些闲言碎语,只是抓住些错处,小小罚了流霞流云两位,令她们很安静了些。
眼看着林依的月份大了,杨氏开始忙碌,准备生产要用的物事,又寻来好些个产婆,叫她们一起上阵,向 林依灌输生产的知识,林依两世都未经历过生产,但晓得不论古今,生孩子都是女人的鬼门关,因此很乐意听听这个,但也架不住三、四个产婆天天在耳边唠叨,真是苦不堪言。如此密集的授课,成果就是,张仲微也成了半个生产通,甚至在林依耳边开玩笑,到时就算没有产婆,他也能帮着接生。
一日傍晚,肖嫂子造访,悄悄告诉林依,客栈竣工了。林依两口子,且喜且忧,喜的是家中又要多一进项, 忧的是时昆和青苗都不在,无人可用。
送走肖嫂子,林依犯愁道:“如今那些产婆,就住在东厢,有她们日夜守着,我想去新客栈瞧瞧都不成。”
张仲微叫道:“罢了,娘子,你都快生了,还去看客栈,万一在半道上发作,怎办?”
林依笑道:“这不是有你么?你总夸耀自己胜过产婆,到时可就有你立功的机会了。”
张仲微摸着她圆滚滚的肚子,道:“我可舍不得我儿落 生在路上。”摸了会子,又道:“我借着拜访欧阳参政,顺路去瞧瞧罢。”
林依道:“也成,正好捎信给参政夫人,告诉她新客栈竣工了,各处该打点的,可以动手了。”
张仲微奇道:“打点甚么。”
林依心想,你这个大宋本土人士,倒还不如我了,道:“卖客栈不是容易的事,得族里同意,邻里首肯呢。”
张仲微道:“此等小事,哪消劳动参政夫人,等时昆回来,叫他操心去。”
他这是肯卖给时昆了,林依暗喜,却故意道:“时昆那人,没安好心,不卖给他。”
张仲微想起先前自己对待时昆的态度,尴尬咳了两声,道:“他的确不是好人,我是看在你娘家妹子青苗的份上。”
林依晓得他爱脸面,也不驳他,只伏在椅子上笑个不停,直把张仲微笑红了脸。
虽说两口子决定了要 卖给时昆,但张仲微还是抽空去客栈看了一回,只见那大院子套小院子,独自成户,却又相互关联,各院不但有风雅的名字,更有松竹掩映,绿水环绕,直看到张仲微都动了心,恨不得搬来住几日。
院子建得好,其中有时昆的功劳,但张仲微至今还不知那张图纸姓时,只晓得肖大一家建房有功,当即就写了张条子,让肖嫂子带去找林依领赏。他瞧过客栈,心满意足,高高兴兴地去见欧阳参政,又伺机传了个话进去,叫参政夫人晓得客栈的消息。
张仲微傍晚归家,将客栈情形,描述给林依听,笑道:“真是个好所在,只不知是谁人设计,该好好谢他。”
林依正在叠杨氏送来的小儿衣裳,漫不经心答道 :“这有何难, 等他回来,你备礼谢他便是。”
张仲微一愣:“谁?”
林依抬头笑道:“我妹夫。”
原来那客栈,时昆早就下手了,张仲微又泼翻了心底的一罐儿醋,犯起酸来,拣了个墙角的椅子,远远儿的离林依坐着生闷气。
林依走过去道:“你做了知县,愈发小心眼了?不说要谢他,反生起气来。”
张仲微问道:“你也觉着他比我强?”
林依毫不犹豫答了个“是”字,让张仲微黯然神伤。
林依却接着道:“挑男人过日子,是看谁最合适,看谁最知冷知热,又不是看谁比谁强,若像这般比法,一辈子也别嫁了。我只晓得这世上最关心我,最在意我的人是你,任别人再有本事,也入不了我的眼。”
张仲微听了,半晌没言语,只紧紧握了林依的手,凑到嘴边,重重亲了下去。
他们这里守着客栈,担心闲置太久,耽误了挣钱,不想还没过三天,就听说时昆回了祥符县。那来报信的长随时三笑道:“我们老爷掐着日子呢,算到客栈该是这两日竣工,才不顾游玩,匆忙赶了回来。”
林依笑道:“坏了你们家老爷夫人的兴致,真是罪过。”
时三哈哈大笑:“我们老爷和夫人,都是爱挣钱的主儿,听说知县夫人有客栈要脱手,只有增添兴致,岂有败坏的。”
正说得高兴,产婆们进来,林依连忙转了话题,问时昆和青苗可好,何时能来家耍。时三虽然不知林依为何要瞒着旁人,但他也算久经生意场的人,机灵非常,马上接口道:“我们老爷和夫人都好,也问知县与知县夫人好,他们本来是要亲自拜访的,但因路上捎回的物事太多,一时归置不清,所以耽搁了。”
林依道:“不急,等他们忙完,我再请他们来家里坐。”
时三应了,磕了个头离去。他一走,林依就被几个产婆环绕,幸福而又痛苦地听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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