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上回听说她立了女户、盖了猪圈,还没当回事,这番晓得她名下还有田,才真的震惊住,瞠目结舌望了林依好一会儿,方道:“你还真是瞒得紧。”
林依正要接话,方氏一连串的问题砸了过来,语气颇为兴奋:“水田还是旱地?共有几亩?种的是水稻还是麦子?田在哪里,与我们家的田离得远不远?”
她这模样,任婶都看不过去,上前插话道:“二夫人,林三娘是要借地坝。”
方氏稍稍冷静,一想,知道她收了多少粮食,还怕估不出田亩数,于是连忙问道:“你有几多粮食要晒。”
林依道:“共有三十五石粮。”
方氏失望了:“这才多少。”
林依道:“佃农分去三成,所剩确是不多,与二夫人比不得。”
任婶这些日子以来,自林依那里得了不少好处,心道,人家田比你少,出手却是比你大方多了。她既拿了林依的钱,就想要替她讲话,于是悄声劝方氏:“林三娘晒了粮,才好喂猪,猪喂得肥了,赚得多,二夫人分的钱才多。”
这道理简单明了,方氏一听就懂了,便与林依道:“地坝我分你一半使用,不过得与我几个赁钱。”
林依本也没指望她能免费借地,便问道:“二夫人想要几多钱?”
方氏想了想,道:“不收你多的,两百文罢。”
照她的行事风格,的确没多收,想来还是看了那几头猪的面子,林依向她学习,再少也要还价:“一百文。”
方氏不愿意:“你一口砍掉一半,太不厚道。”
林依不悦道:“我出一百文,隔壁左右抢着把地坝租我。”
方氏舍不得那砍掉的一百文,更舍不得她去别家租地坝,想了又想,勉强答应下来。
林依回房,直觉得累得慌,向青苗道:“依附二房,真是无路可走才为之,与二夫人打交道,累煞人。”
青苗倒了水与她,问道:“她真收钱了?”
林依一气将水喝干,点头道:“你还不晓得她,怎会不收,开口还要两百文呢。”
青苗闻言也气愤,问道:“任婶没敲边鼓?不是说好哄她,称是喂猪的粮?”
林依搁了盏子,苦笑:“二夫人根本瞧不上咱们这点子家底,任婶提了喂猪一事,她才肯租地坝,不然还不愿意呢。”
第七十六章秀才遇兵
青苗气道:“二夫人还真是分得清,养猪她能得好处,稍带咱们一把,晒粮她得不到好处,就翻脸不认人。”
方氏就是那样的人,能拿她怎么办,林依反过去劝解了青苗几句,同她出去扫地坝,晒粮食。
田产物业都见了光,需要求着张家庇护,瞧方氏脸色,但也有一宗好处,再不用藏着掖着,晒起粮来格外带劲。三十五石粮,因与丁牙侩关系好,托他卖了个最高价,每斗一百七十一文,共卖了大铁钱近六十贯。
十月里,占城稻熟了,林依本是打算雇人来帮忙,没料到,左邻右舍听说她发迹,不消人请,齐齐来帮忙,任婶也与方氏磨了半天,告了一日假,来帮她打谷子。
林依哪曾受到过这样的待遇,惊喜之余,又止不住地感慨。青苗笑道:“看来咱们这点子家底,二夫人瞧不上,还是有人瞧上的。”林依道:“凡事有利有弊,帮忙的是多数,也保不齐有欺我孤女,趁火打劫的。”青苗得了提醒,忙加紧巡视,果然就见有人偷偷摸摸想把稻谷往自家运。
青苗是个暴脾气,当下就站在田埂上骂起来,那偷运稻谷的,是村中有名赖皮,原名不得知,人人都唤他赖九。那赖九做惯了这种事,根本不把青苗放在眼里,留了自家媳妇与青苗对骂,自己挑着萝筐,脚步不停地朝家里去。
林依急得眼冒泪花,她只想过有人上门打劫,没想到粮食还在地里,就有人明目张胆连偷带抢了。眼看着赖九就要下田埂,旁边突然冒出一人,拦住他去路,林依一瞧,原来是张仲微,那赖九手里有扁担,张仲微却是赤手空拳,她生怕他吃亏,心一急,倒生出一计来,忙唤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子,道:“揍他赖九一顿,抢回那两筐粮食,我情愿分你们一筐。”
因赖九此等行径,村民们都是瞧惯的,懒得去惹他,引祸上身,因此虽人人有气愤有同情,却无人去拦,但林依这一筐粮食许出,许多人就后悔顿足了,心道反正是来帮忙就是巴结了,为何不巴结到底,夺回那两筐粮,自己就能白分一筐。
被林依求到的那两名小子,瞧着赖九担着的粮食,想到里面有一筐是他们的,立时精神振奋,再不怕甚么得罪泼皮,大步冲将上去,一个夺扁担,一个同张仲微一起,将赖九按在地上,痛揍一顿。
赖九哪里斗得过三名壮小伙,没几下就求饶,张仲微踢了他一脚,道:“下次再来,送你去见官。”
赖九媳妇一路哭,一路朝他身上扑,骂道:“哄谁呢,有本事现在就去寻官老爷,我倒要看看,你们打了人,还如何诬告。”
林依走到跟前,叫青苗与任婶把她从张仲微身上扯下来,道:“赖九媳妇莫不是忘了,张二少爷的亲舅舅,本身就是个官,哪消特特去寻,直接绑了你去见他舅舅便得。”
并不是每个官都审这样的案子,但这话哄骗赖九媳妇绰绰有余,立时叫她止了哭,抽抽答答地扶着赖九家去了。
林依当场就把那筐粮食分与了揍赖九的两名小伙儿,又惹来周围人群一阵眼热。张仲微帮她把另一筐担回田边,道:“还是你有本事,几句话就把他们吓走了。”
林依瞧他满头是汗,叫青苗递了块帕子与他,问道:“你来时,二夫人可晓得?”
张仲微不答,也不擦汗,却问:“这是你的帕子?”
青苗道:“不是三娘子的,是我的。”
张仲微立时就把那帕子丢了过去:“我不要使你的。”
其实这帕子就是林依的,青苗故意不说,装作生气模样,扭身就走了。林依欲追,张仲微却拉住她,气鼓鼓道:“你瞧我这满头的汗,把个帕子给我呀。”
他这般理直气壮,林依竟想不出话来搪塞,只好掏出条干净帕子,揉在掌心里递了过去。张仲微接过帕子,却不擦汗,塞进怀里就跑了。林依“哎”了一声,追了几步,却不见他反应,只得随他去了,想了一时,又觉得好笑,下田割着割着稻子,嘴角就朝上扬,惹来青苗偷笑。
有了占城稻,十几头猪日日吃粮食,比单喂猪草时肥得快多了,林依瞧在眼是城,正高兴,不料一日,有两头半大的猪得病,竟死了。
林依着急,忙请了村中有经验的人来瞧,所幸剩下的十三头还算健康,没过上病气。任婶与杨婶听说猪圈死了猪,连忙来帮忙,将病猪抬出,又照着林依的吩咐,用石灰水清洁屋子,与猪圈消毒。
林依唤来青苗,叫她请人帮忙,将两头死猪抬去烧了。青苗正要照办,任婶却奔出来劝阻:“烧了多可惜,这两头猪也有些肉,咱们切了来卖。”
林依与青苗都唬了一跳:“病猪肉哩,吃了不死人,也要得病。”
任婶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小声些,被人听见可就卖不出去了。”
方氏听说猪圈出事,也来瞧,听见她们的话,支持任婶道:“极是,能赚一文是一文,若是怕出事,咱们便宜些卖到邻村去。”
林依自然不同意,开口反驳,但方氏称她是猪圈股东,不能白白损失了钱,执意要卖病猪。林依再辨几句,她就道:“不卖也使得,这猪养死了,乃是你的过错,你须得赔钱与我。”
她只想得分红,不想担责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别说林依,就是几个下人都觉得她是无理取闹。冬麦在旁看了一时,觉得这是个讨好张梁的好时机,遂轻手轻脚离开,寻到张梁道:“二少爷,二夫人要卖病猪哩,这要是闹出事来,咱们家还要不要在村里待的?”
张梁一惊,方氏莫不是丧心病狂了,连这等事体都敢做。他忙叫冬麦将方氏唤回,劈头盖脸骂了一通。方氏委屈,道:“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儿媳有钱,却不肯出,我不想方设法添进项,怎办?”
张梁才不理会家中琐事,只强调病猪不能卖,言罢又补充一句:当心板凳。方氏在意后一句,不敢再卖病猪,由着林依请人抬出去烧了。她眼瞧着要到手的钱就这样飞了,心有不甘,便还是去向林依讨要损失费。
林依与她,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急到头疼,方氏反复只有一句:“你养死了我的猪,须得赔钱与我。”
林依暗自腹诽,此人莫不是更年期到了,竟如此难缠。方氏却十分理直气壮,与任婶道:“本来年底这两头猪卖了,我能分一成钱,但现在这成钱被她烧了,我能不讨回来?”
二人争执不下,引得一众人等都来瞧热闹,张伯临与张仲微兄弟俩恰巧也在家,听了此事,都觉得方氏太过无理,齐齐来劝,要她回房。方氏见儿子外向,气得七窍生烟,叠声唤任婶请家法。
锦书与甄婶也在人群中,瞧了这一幕,回去禀与李舒知晓,道:“二夫人太丢人,我们再出去,都不好意思说是张家下人。”
李舒最是个爱惜脸面的,婆母刁难她不怕,就怕与她丢面子,急道:“合伙做生意,本就有风险,哪有出了事,却只叫一方赔的道理。”
锦书道:“可不是,我都想冲去把她拉回来。”
甄婶道:“快打消这念头,没瞧见两位少爷去劝,却被请了家法?”
李舒一惊:“大少爷挨打了?”
甄婶道:“那任婶是他奶娘,哪里舍得打,做样子给二夫人瞧罢了。”
李舒稍稍放心,但还是丢不下,遂带了丫头婆子,亲自出去瞧,只见地坝上转了一圈人,却只有方氏一人站在中间闹,她不禁奇怪:“林三娘呢?”
青苗就在旁边,回话道:“她一人丢脸也就罢了,我们三娘子才不要一起哩。”
原来林依也嫌她丢人,藏起了,李舒闻言更是替方氏脸红了,便吩咐甄婶:“二夫人既是想钱,你取一吊钱与她,叫她莫要闹了。”
甄婶应了,回房取钱,李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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