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菡瞪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揶揄道:“宋公子,你来就来吧,还带这么重的礼,小女子如何承受得起?”
陆翊平和宋离相视一眼。陆翊平柔声道:“小寒,宋公子也是一片好意。你刚遭逢了如此大的变故,元气大伤,气血不足,是该好好补补。”
雨菡瞪了他一眼,道:“为什么你们俩说话都是一个口径?是串通好的吗?”
两个男人面上都有些尴尬。陆翊平道:“快喝了吧,别辜负了宋公子的一片美意。”
雨菡轻声咕哝:“你怎么这么相信他,难道就不怕这药里有问题?”
宋离显然听到了,一脸的不耐。陆翊平无奈地劝道:“小寒,宋公子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好吧,我喝。”雨菡实在是受不了宋离的冷脸,乖乖地把那碗药喝完了。
宋离又打开了一个药罐,对陆翊平说:“这是晚上喝的药,饭后服下即可。”
“不是吧!晚上还有!”雨菡抗议道,“宋公子,你今后该不会天天送药过来吧!这是什么金贵的药,竟要劳烦苏州首富日日亲自煎药还亲自送过来?”
宋离看了她一眼,恭恭敬敬地说:“陆夫人,俗话说送佛送到西。您是在下救起来的,在下总要善始善终才好。”
雨菡瞪着他不说话。趁着陆翊平把那碗药拿去给下人妥善存放,雨菡挤眉弄眼地揶揄宋离:“宋公子,将军究竟答应了你什么好处?莫不是今后鄜延军的军服都由你家包了?”
宋离冷哼了一声,道:“陆夫人,宋某虽不才,倒也不是那趋炎附势之辈!”
雨菡蹙眉道:“宋公子,你救了我的命。我真的很感激你。可是我实在是想不通,你前一天还说不要把我送回来,后一天就陆夫人长、陆夫人短的,为何你的立场会发生如此大的转变?”
宋离冷冷地说:“陆夫人,这个世上最宝贵的东西,不是女人的眼泪,而是男人的真心。”
雨菡被他一句话堵得再也说不出话来。陆翊平回来了,看雨菡一脸气鼓鼓的样子,又暗自发笑,他知道宋离一定是把她给堵住了。
宋离抱拳道:“陆兄。在下还有一言,请借一步说话。”
陆翊平神色一凛,道:“好。”又回头对雨菡说:“小寒。你去找幻儿吧。你不是要和她说话吗。”
哼,这语气听起来就像打发小孩子。雨菡看着那两个男人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他们有事瞒着自己。
陆翊平把宋离引到一间空着的厢房中,笑问道:“你刚才跟她说了什么?好像倒把她制住了,我竟总是对她无计可施!”
宋离笑道:“将军杀伐决断举重若轻。岂会制不住一个女子?只是陆兄你用情太深了!依我看,女人是不可如此宠溺的!”
陆翊平无奈地笑了笑,道:“那是宋兄你还没遇到心爱之人。”又焦急地问道:“对了,你说去寻名医的事,有何进展?我担心时间不多了!”
宋离肃然道:“我已经派人去请了淮南、江南的多位名医上门为夫人诊治。明日就有一位抵达苏州。”
陆翊平心中一热,向宋离深深一拜。道:“多谢宋兄!”
宋离暗自叹了一口气,他心知自己的医术恐怕犹在这些名医之上,他解不了的毒。别人也解不了。但他实在是不忍心说出真相让陆翊平伤心。
宋离道:“我那药,对夫人身上的毒性有缓释作用,这段时间仍要按时服用。可是你今日也看到了,她已经起了疑心。恐怕我再天天送药过来,她真要怀疑了。”
陆翊平决然道:“绝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病!宋兄。你说这如何是好?”
宋离道:“陆兄,你此次非因公务到苏州。在驿馆中住久了想必也有不便,何不搬到我那庄子上去暂住?这样一来,我可以就近送药,也没那么容易引起她的疑心。”
陆翊平想了想,抱拳道:“宋兄所虑极是!我本不欲叨扰宋兄,但事关小寒的性命,我也就不客气了!宋兄的大恩,陆某今生怕是无以为报,今后愿肝脑涂地,以报宋兄恩德之万一!”
宋离笑着把陆翊平拱着的手按下去,道:“陆兄实在是客气了。我这便回府去,着人收拾几个院子出来!”说罢便匆匆而去。
陆翊平回到院中,远远地看到雨菡和幻儿正坐在游廊中说话。他轻轻走过去,想听听她在说什么。
这院中有一小勺碧池,池畔堆了些假山怪石,种了不少珍奇花草。荷风水榭,本是夏日佳景,但他妻子的脸上却是一抹淡淡的愁色。再看幻儿,似乎也是满脸惆怅。
雨菡低着头,幽幽地说:“唔,‘一梦到天涯’,幻儿你这句起得太好了,真不好往下接。”
幻儿轻轻一笑,道:“有什么好的,不过是句牢骚话。”
雨菡站起身来,回头去看那寂寞空园,那竹石、那娇花,无不是陌生的风景,竟不知此身何处。雨菡幽幽道:“那我就接一句‘万里更无家’吧!”
原来她们俩在玩联诗。一梦到天涯,万里更无家。陆翊平心中默念着这诗句,心中竟是一痛。
陆翊平心中默然道:小寒,我不就是你的家吗?
幻儿轻声反复吟诵这两句,轻轻一笑,道:“雨菡姐姐,你这句接得实在是太绝了,幻儿对不出来。”
雨菡也笑了,笑得很凄凉,幽幽道:“接不上就算了,让它这么孤着吧!”
这样的句子,本来只应让它孤着。
却听一阵沉沉的脚步渐近,一个男声接道:“忘却云归路,应怜陌上花。”
雨菡被陆翊平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回过身来怔怔地看着他。幻儿轻声念道:“一梦到天涯,万里更无家。忘却云归路,应怜陌上花。——还是将军的心胸开阔,境界高远!”
雨菡迷惑地看着眼前这个青衫男子。他如何会懂得她的心境,竟能把她看得如此透彻。
陆翊平走过来,轻轻执起雨菡的手,沉声道:“小寒,人生在世,谁不是一梦天涯?世事匆忙不堪回首,忘了就忘了吧,何妨多眷顾眼前事物?”
他的话很深,他的眼神也很深。雨菡看着陆翊平,觉得一颗心好像沉了下去。
他又忘记了,她说过不许随便拉她的手。可是,雨菡此刻却忘了与他计较了。
第148章栗子
陆翊平一整天都陪在雨菡身侧,形影不离,雨菡越来越烦躁。用过了晚饭,房门一关,两人同处一室,雨菡更是心里发毛。
陆翊平捧出棋盘,柔声说:“小寒,我们下棋。”
雨菡没好气地说:“我脑子撞坏了,不会下!”
陆翊平又说:“那你弹琵琶给我听吧;许久没有听你的琴艺了。”
雨菡更生气了,怒道:“贱妾琴艺笨拙,唯恐污了将军耳朵。将军既然有雅兴,何不到那箫馆凤楼去听曲子?我听说苏州倒是颇有几个绝色艺伎的。”
陆翊平哑然失笑。雨菡没好气地问:“你笑什么?!”
陆翊平道:“你不知道吧。一模一样的话你以前也曾对我说过。”
“什么?!”雨菡吃了一惊,她以前曾经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劝自己的丈夫去嫖妓?她真的爱过这个男人吗?
陆翊平落寞地捻起一颗棋子,沉声道:“可不是吗?那时候你心里还没我呢,就像现在一样。”
雨菡看着他,忽然觉得全身燥热,她冲到门前,猛地一下打开门。陆翊平吓了一跳,问:“你要去哪?”
雨菡道:“这屋里闷得慌,我出去走走!”
陆翊平急忙说:“外面黑,我跟你一块去。”说完便挑了一盏灯跟了出来。
月色很好,两人借着灯光往后院走去。雨菡走在前面,陆翊平挑着灯跟在她身后,一边走一边劝:“小寒,走慢点,小心踩空了。”
雨菡头也不回地往前冲。走到了白天那个水榭处,陆翊平赶上来拉住雨菡,道:“前面快没路了。就在这里坐一会吧。”
两人凭栏坐着,夜风送来露水的气息,混合着各种花香。雨菡望着水中的月影发呆,风一阵一阵的吹动着她的失落。
陆翊平看着雨菡柔美的侧脸,不禁失神。这样的女人,真的是他的妻子吗?难道不是应该在那蟾宫之中,或是在洛水之上?
雨菡注意到陆翊平的目光,叹了一口气,道:“将军,你没有别的女人吗?”
陆翊平怔了怔。道:“你为何如此问?”
雨菡幽幽地说:“将军贵为四品,府中即便不是三妻四妾,想必也是倾慕者众。何苦在我身上花这么大的功夫?”
陆翊平心中一痛。道:“小寒,你说什么!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我当初曾经答应过你,今生今世只陪伴在你身旁,不纳侧室,也不纳妾。”
雨菡摇摇头。不屑地说:“是吗?想不到将军竟如此听我的话。”
陆翊平肃然道:“我答应过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雨菡苦笑道:“那为何又要休了我?将军岂非已然食言了吗?”
陆翊平沉声道:“小寒……赶你走是我今生今世最最后悔的事。”
雨菡道:“既然约定已经不在了,又何苦继续执着?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
陆翊平痛苦地看着她,沉声说:“小寒,我曾不敢奢望你原谅我。但你确实对晴柔说过你不怨我,小寒,我只希望你快点想起来……”才短短数天。他已经快受不了她看他时那陌生的眼神了。
“想起来……”雨菡苦笑道,“想起来真的好吗?你就不怕,我想起来的不是爱,而是恨?”
陆翊平愣住了,心上又是狠狠的一痛。她这几句话。句句都如同利刃一般,直插在他的心口。
两人相对无语。忽听得一阵幽幽的琴声。伴随着阵阵夜风袭面而来。雨菡轻声问:“这是幻儿在弹琴吗?”
陆翊平道:“是。”
雨菡细细听了一会,问:“这曲子,是《凤求凰》吧?”
陆翊平道:“正是。”
雨菡轻轻叹了一声,道:“幻儿这曲子,怎么弹得如此孤寂?”
陆翊平也叹道:“知音难求,佳偶难遇。凤求凰,求的本就是孤寂。”
雨菡问:“幻儿她……心里是否有属意的男子?”
陆翊平笑了笑,道:“唔,全安很喜欢幻儿。我正打算寻个好时机,替他向幻儿求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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