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洒代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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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洒代嫁- 第1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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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忘了,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让她给你生很多孩子。不要想起我,也不要再为我伤心了。”

雨菡挎上包袱,决然地朝门口迈去。

一双手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她。陆翊平把头埋在她的肩头,哀求道:“小寒,别走,我不能没有你。你想去哪,我陪你去就是。”

一滴冰冷的泪珠落在他的手背上。陆翊平心中一痛,把她抱得更紧了。

“小寒,我们不看病了。”他再也不忍心折磨她,他们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他想跟她开开心心地走完最后一段路,他柔声道:“江南这么美,我带你到处去走走,好不好?”

雨菡回过头来看着这个伤心欲绝的男人,无奈地说:“你这个人,太执着了。一念执于心,我得不到自由,你自己也得不到解脱。”

陆翊平看着眼前这张楚楚的脸,柔声说道:“小寒,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获得解脱,从来没有……”

他宁愿为她终生忍受心碎的煎熬,也不想忘记她,更不能在她还在的时候,将眼光从她身上挪开片刻。

第152章问禅(一)

幽林之中,一脉山涧淙淙流淌着,头上不时传来啾啾鸟鸣声。

雨菡坐在涧水边一块大石头上,从怀里掏出丝帕轻轻地将额头上沁出的汗珠擦干。她看那山涧水清澈见底,透着一股清冽的凉意,便想用那水洗一把脸。陆翊平见状,连忙走过来扶着她,踩着嶙峋的怪石,来到山涧之中。

雨菡弯腰下去,掬了一捧溪水拍在脸上,她直起身来,看着那溪水自幽寂的山间奔向充满了烟火气的人间,不禁叹了一口气。如若泉水有心,便知道出了这山,从此便有了烦恼。

那次崩溃的发泄之后,陆翊平不得不接受了现实。他知道,他很快就会失去她了。他只想陪她走完最后的路。这一天天气晴好,雨菡突然说想登山,陆翊平虽然心疼她身子弱,却也不人心拂她的意,只好陪着她出来。

她说要一定要登苏州最高的山,他们便乘了半日的马车,专程来寻访这“吴中第一峰”的穹窿山。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好像一个精灵一般,山中清凉的空气、悠扬的鸟鸣声包围着她,仿佛从来没有沾染过世俗的气息,从来也没有烦恼。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仿佛要记录下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帧有关她的画面,他的后半生,只能依靠这些记忆活下去,所以他要把她记得很牢很牢才行。

雨菡注意到陆翊平的目光,她对着他淡淡一笑,说:“我歇息好了,继续往上走吧!”陆翊平担心地说:“小寒,你觉得身子怎么样?切勿太过勉强了!”雨菡笑着说:“我没事。难得来一趟,我也想学王维的样子,要‘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看见她露出久违的笑容,陆翊平压抑的心情也稍稍得到了释放。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一路往上攀登。雨菡像一只刚出笼的小鸟一样,很快甩开了他的手,自己一个人冲在前面。

杨全安和景幻跟在后面看到这一幕,均是又心酸又欣慰。

行至一处,山径两侧均是翠绿的竹林。风吹竹叶,带来了淡淡的清香。雨菡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手在那光滑的竹竿上摩挲。忽然,她发现一些竹竿上刻着深深浅浅的文字。仔细一看,全是不认识的字。

“幻儿,你来看。”雨菡轻声唤道。“这好像是琴谱吧?”

景幻走过来,仔细看那竹竿上刻的文字,道:“确是琴谱!不知是什么人竟然将琴谱刻在竹子上?”

雨菡道:“我看不懂这琴谱,幻儿你看看这是什么曲子?”

景幻心中默读着那琴谱,手指暗暗拨弄。似乎是在弹一把无形的琴。半晌,她叹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从来未曾见过。不过,这……这是极好的曲子啊!”

两人正在纳罕,忽听得一阵悠远的琴声自前方的深林之中传来。空灵飘渺,似乎了无牵挂;忽又一转徵音。仿佛充满了造物悲情。雨菡被那琴音吸引住,不发一语,便抬脚循声而去。

脚下已经没有路了。丛生的荆棘勾住了雨菡的衣裙,她却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一直朝着那琴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走了大约一刻钟,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原来这是山中一片平地,正好可以遥望山下风景。

临崖处。有一座简陋的山亭。亭中,一位身穿白色粗布衲衣的禅僧正在低头抚琴。那琴声之中。似乎蕴藏着很深的禅意,雨菡静静听着,想从那曲子中悟出什么来,却什么也听不出来。只觉得声声琴音似乎都在拨动自己的心弦,那琴音仿佛从自己灵魂之中最幽微的地方传来。

陆翊平他们赶了上来。看到雨菡呆呆站在那听琴,众人相视一眼。陆翊平不知为何,突然又是心中一痛。

那僧人一曲奏罢,抬起头来看着他们,微微一笑。雨菡走上前去,施了一礼,道:“小女子江宁府蒋雨菡,今日登山得闻禅师一曲,真是三生有幸。 敢问禅师,此曲可有曲名?”

那僧人微笑道:“阿弥陀佛,施主多礼了。贫僧乃是山下云济寺的僧人,法号竹禅,闲来鼓鼓琴,此曲并无曲名。”

雨菡又问:“山下竹林中那些琴谱,都是禅师所刻吗?”

竹禅道:“正是。那些曲子无非一时念起,随手刻上的,让施主见笑了。”

雨菡道:“方才听禅师曲中似有禅意,可惜小女子修为太浅,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望高僧点化。”

竹禅笑道:“此曲随心而起,却并无深意。”

雨菡道:“我初听此曲时,只觉得平淡如水、悠然似云,似有缘起性空之意;后又闻松风萧萧,空山瑟瑟,仿佛蕴含着对有情众生的忧怀之情。不知是否听错了?”

竹禅闻言,起身双手合十道:“女施主竟是知音。方才贫僧听闻山中万木萧萧,执着于那松风、空山的虚相,又思之世间聚散离合,一时动了感伤心念,竟被女施主听了出来。”

雨菡摇摇头说:“禅师这话,我却听不明白了,琴曲所弹的不就是相吗?高山是相,流水也是相,这琴音也是相。我知道佛门禅宗所求的就是一个‘空’,却不知这琴曲离开了‘相’,还弹什么?禅师要弹出个‘空’字来,不如就不弹了。”

竹禅哈哈一笑,道:“女施主此言差矣。若是不弹,也是执取了‘空相’,那就不是真的‘空’了。”

雨菡问:“哦?那敢问禅师,这琴如何弹,才算是‘空’?”

竹禅微笑不语,坐下来继续低头抚琴。雨菡听了一会,轻声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是《高山》曲。”

竹禅笑道:“不错。”他头也不抬,继续鼓琴。雨菡听那琴音,仿佛极静、极淡、极远,世间纷纷扰扰,在这琴音之中凝结成了屹立不动的形体,化作了众鸟高飞的幽幽南山。

旋律从音乐的身上脱落,终归剩下了音乐的身躯,化作一脉的青山默默。

竹禅一曲奏罢,抬头看着雨菡。雨菡轻轻叹了一声:“原来,这就是‘空’。”

————————

注:

琴僧竹禅确有其人,是清末一位著名的古琴家。此外,这个在竹子上刻琴谱的僧人也真有其人其事,后人还将这些竹子上的琴谱集结成册。我曾在一本书中读过这个故事,但回头去找的时候,竟然怎么也找不到了,难道这也是佛缘?无心之得,若有意寻之,便又不可得了。或许,这也是“空”。

第153章问禅(二)

竹禅微微点头道:“阿弥陀佛,施主悟了。”

陆翊平在一旁沉默着听了半晌,此时也叹道:“小寒说得对,这高山是相,琴曲也是相。但禅师方才所弹的,并非虚相,而是实相,乃是随缘聚散、缘起性空的实相。”

竹禅道:“施主过誉了。诚如施主所言,琴曲也是相,高山也是相。所谓空,不是虚无缥缈、空无一物,而是看到万事万物无非是因缘际会、暂时依存,终究是要随缘而去的,这便是‘般若实相’。这曲中的每一个音,就好比是山中的每一朵花、每一棵树,有来就有去,有聚就有散,有生就有死,从‘空’中来,到‘空’中去。”

雨菡心中一动,问道:“禅师,人的生命是否也如同这琴曲一样,从‘空’中来,到‘空’中去?”

竹禅道:“施主你看,这青山之中,有一万棵树木,每一棵树上,又有一万片叶子。百年以前,这些树木都是一粒粒小小的种子,它们随风飘荡,因缘际会落在这山中,长成了参天大树。百年之后,它们终归要化作尘土,又随风而逝。世间万事万物,莫不是如此,皆由一粒粒小小的因子随缘组成、随缘消散,何曾真的有过一棵树、一座山、一个人?它们来时是空,在时是空,去时也是空。”

竹禅的一席话,如同当头棒喝、醍醐灌顶,雨菡想到自己未来的死亡,不禁含泪道:“不瞒禅师说,小女子身中奇毒,就快死了。您说死后也是‘空’,我到底还是害怕。我反而希望人死后有另一个世界,要是什么也没有,就该绝望了。”

陆翊平听到雨菡如此直抒胸臆地诉说自己的恐惧。忽然觉得胸口钻心的疼。却看竹禅弯腰从地上拾起一片落叶,淡然道:“施主,你看这篇落叶,它已经死了。但它落在这土地上,终究会化作一片土。来年春天,不知哪一只鸟儿会衔来种子,恰好落在这里,那种子会生根发芽,又长成一棵树。那片落叶虽然早已不在了,但它却化作了新生命的一部分。万事万物。生生不息,这便是轮回之道啊!”

雨菡怔怔地看着竹禅。是啊!死亡并不是终点,而是另一段新旅程的起点。她第一次如此接近宇宙和生命的真理。这真理,是佛陀坐在菩提树下苦思了七天七夜之后,抬头仰望星空所证得的“无上正等正觉”。生和死一样,都是一片茫茫的浮沉海洋,是漫长的无边的漂泊和等待。等待着抵达彼岸的那一天。在她心中也有一颗小小的启明星,她仿佛看到了出口的微光,看到了默默青山屹立不动的形体。

竹禅看雨菡似有所悟,便起身让开,道:“施主可会鼓琴?何不坐下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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