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数理的手机恰在此时很识相地滴了一声。这几天在路上,他一直把手机关着,只有需要追踪的时候才打开,因此现在电量还算充足。
王数理偷偷瞟了手机一眼,对雨菡说:“信号很弱,不过应该在这附近了。”
他们试着往南边走去,却发现信号消失了,便知道自己找错了方向,又试着往北走,这一次,信号倒是越来越强。
走到一间不起眼的赌坊门前时,信号出现了满格。王数理说:“应该就是这里了。”
雨菡抬头看了看,这赌场未免也太寒酸、太冷清了。没有任何招牌,里面传出来的推牌声也是稀稀拉拉的——难道这是少数像蔡九这样的职业赌徒才知道的熟店?
雨菡和王数理满腹狐疑地走了进去,发现堂内只有稀稀拉拉的四五桌人在推牌九。见有人走进门来,他们都停下了手中的赌局,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们。
雨菡心里砰砰直跳。不对劲啊,蔡九不在这里面,现在可以装傻说“走错地方了”然后掉头逃跑吗?
为首桌上一个身材矮状的男人从座上起身,朝他们走了过来。他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然后问:“在外面赌还是在里面赌?”
咦?里面还有别间吗?蔡九会不会在里面?如果他不在里面,又怎么办?
雨菡心里还在犹豫的时候,王数理就发话了:“去里面赌。”
哥,你又这么莽撞地做决策了?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啊!雨菡觉得自己迟早要被这个热爱江湖的师兄累死。
那男人点了点头。然后一字一顿地说:“炭去盐归,黑白分明山水货。”
雨菡心里一惊:对联?这是暗号吗?对不出会有什么下场?
王数理不动声色地看了雨菡一眼,看那意思好像是在说:这是你的专长领域,快给我对。
滚一边去!这很难的好不好!雨菡的额头上隐隐地沁出了汗珠,她拼命搜肠刮肚,隐约记得以前在对联书上好像看过这个对子,下联怎么对的来着?
那男人开始有些怀疑了。满屋子的人都死死盯着他们,有的人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竹、竹横麻竖,青黄不接短长帘。”雨菡凭着模糊的印象,小声说出下联,声音低到自己都快听不清了。
站起来的人又慢慢坐了回去。跟前的男人向他们一抱拳,侧过身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己在前面带路,引着他们往后间走去。
居然蒙对了!雨菡觉得自己快虚脱了,步子也开始发飘。爸,当初你教我对对联的时候,没想到这种怡情雅兴的东西还能救女儿一命吧!
王数理偷偷向她竖起了大拇指,雨菡还给他一个无力的眼神。
穿过一条黑暗的走廊,又拐过几道门,他们来到一个相对敞亮的厅堂。正中间摆着一张太师椅,旁边各摆着四张椅子。墙上挂着一张伏虎图,两边对联写的是:
仁义当头昭日月
忠勇无畏立乾坤
这哪里是赌坊!分明是堂口好不好!雨菡欲哭无泪,她发誓回头一定要把那个追踪器狠狠摔在地上一脚踩碎再让王数理把碎片一块块生吞下去!
引他们进来的男子一抱拳道:“两位在此稍坐片刻,我去请分舵主来。”
分舵主!请问分舵主是哪位啊!这是哪个帮派、哪路堂口、你们跟谁混的啊!能不能说清楚点啊!姐姐我很怕啊!
雨菡绝望地看向王数理,带着哭腔问:“师兄,今天出门的时候你买保险了吗?”
王数理倒是很淡定,雨菡觉得他的淡定之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他平静地说:“既来之则安之,随机应变吧,千万别露了怯。”
为今之计也只有强作镇定。两人便在左侧的椅子上坐下。有人捧着两盏茶进来。雨菡喉咙发干,但却不敢去端面前的那杯茶。她怕自己手抖,碰得茶盏哆哆嗦嗦地响,露了破绽。
王数理稳稳地端起茶来轻啜了一口。刚把茶盏放下,便见到一个穿着白布袍、中等身材的男人虎步生风地走了进来。
他浓眉大眼、方脸阔鼻,两眼之间距离很宽,看上去是个当家的样子。只见他行至王数理面前,一抱拳,声如洪钟地说:“在下漕帮汴梁分舵舵主洪锡林;未请教二位少侠高姓大名?”
王数理淡淡地说:“你不需要知道我们的姓名,只需知道我们是谁派来的就行。”
洪锡林好像暗暗吃了一惊,问:“敢问少侠是受谁人所托?”
王数理毫不犹豫地说:“是荥阳洛水居的灵韫姑娘让我们来的。”
第五十二章 套词
灵韫?雨菡觉得头有点晕。他为什么要说是灵韫派他们来的?
仔细想想,好像也对。这里看不到蔡九,也不知道蔡九是堂而皇之来拜访,还是暗中来查探的。漕帮内部派系复杂,搞不清眼前这个洪锡林究竟是“凌公子”那边的人,还是“沅爷”那一派的。他们不能公然说自己是来找蔡九的,否则一来泄露了蔡九的意图,二来万一洪锡林是沅爷的人,那他们可就送羊入了虎口了。
想来想去,唯有灵韫不是漕帮的人,说是灵韫派来的,应该两边都不得罪。
洪锡林吃了一惊,又好像有点摸不着头脑,问:“灵韫姑娘?但不知灵韫姑娘派二位前来有何贵干?”
看来这洪锡林也认识灵韫,至少应该是打过交道。
王数理坐下来,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说:“灵韫姑娘想通过洪舵主,跟您上面那位爷打声招呼。”
洪锡林诧异地说:“您是说……沅爷?”
果然。这洪锡林真的是沅爷的人。漕帮的汴梁分舵看来是在沅爷的掌控之下。他竟然将京城的分舵收入囊中,说明其势力在帮内应该足以与总舵主分庭抗礼了。
幸好他们没说自己是来找蔡九的。雨菡暗暗佩服,想不到王数理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就探出了对方的底细。雨菡看他应对得如此从容,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同时也很好奇接下来他到底想干什么。
只见王数理轻轻点了点头,道:“正是。”
洪锡林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但不知灵韫姑娘有什么话要托在下带给沅爷?”
王数理淡淡地说:“灵韫姑娘说,她手上有沅爷的一样东西。”
洪锡林似乎越听越疑惑,轻声问:“什么东西?”
王数理高深莫测地一笑,道:“一个秘密。一个关乎沅爷、关乎漕帮的秘密。”
洪锡林听罢大惊失色,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待要开口,又把话给吞了回去。他直起身一抱拳,道:“此地不宜议论此事。请二位少侠随我到后面去。”说着便侧身做了一请,自己在前面带路。
这前堂后面是一个园子,园中还有好几间楼阁厢房。王数理和雨菡跟着洪锡林沿着蜿蜒的廊庑往前走,他的步子很急,脚下生风。
雨菡心想,王数理刚才一定是敲打到了什么关键部位。
雨菡转过头去看王数理,发现他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园中堆着怪石假山,还有一勺小池。漕帮之中都是些粗人,这园子也十分简陋,花草都是粗生粗长的。雨菡看到他们对面也有一条走廊,两条廊庑将小园合抱起来。另一侧的走廊连着一间看上去挺雅致的小阁楼。
仔细一看,阁楼上似乎临窗站着一个人,正通过窗户狭窄的缝隙暗中窥探他们。
看到那个黑魆魆的人影,雨菡突然心里一惊。虽然只是匆匆瞟了一眼,但她确定那个人不是蔡九。他的身材比蔡九高大,她注意到他锐利的眼神和冷峻的嘴角。显然,他对这两个不速之客的到来非常警觉。
雨菡悄悄给了王数理打了一个眼色,王数理以极小的幅度点了点头,表示他也注意到了那个人。
抬眼再看时,那人影已经从窗缝里消失了。雨菡尽管满腹狐疑,但此时也不得不收敛心神,眼下他们要集中精力应付的是洪锡林。万一不小心露出破绽,被洪锡林看出了蹊跷,今天他们两个恐怕走不出这个漕帮汴梁分舵。
洪锡林领着他们穿过一道垂花门,眼前出现了一个小花厅。他用力推开门,转身请王数理和雨菡上座。有婢女跟进来准备上茶,洪锡林一挥手,把婢女打发走了。
雨菡心里砰砰跳,此时他们已经深入虎穴,逃跑是肯定不行了,只能智取。她心中默默祈祷:王数理,你可千万要靠谱一点啊!
只听洪锡林对王数理说:“不知少侠所说的‘秘密’,究竟是指何事?”
王数理朗声道:“洪舵主这是装傻了,还能是什么事?不就是漕粮在洛阳神秘消失的事嘛!”
洪锡林闻言大惊,从座位上跳起来,在厅中来回踱步。踱了一会,他停下来,又盯着王数理看了半晌,似乎在掂量他说的话中究竟有几分真假,犹豫了一阵,正待要开口,突然又张口结舌,把要说的话生生吞了回去。
洪锡林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坐到了座位上,垂着头不说话。
王数理被他盯着看了半天,一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雨菡心中暗暗叹服,这个呆子还真不简单。他虽然是在撒谎,但到目前为止,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又全都是真的,他只不过把真相重新进行排列组合。由于他所提供的细节都是真实的,洪锡林也不得不信。
但雨菡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位洪舵主如此纠结?
洪锡林坐在椅子上踌躇了一阵,终于开口问道:“少侠带来的消息,洪某确实始料未及。灵韫姑娘行事一向谨慎小心,不知此番为何如此直率激进?”
雨菡一听,暗道不妙!这洪锡林不仅认识灵韫,而且熟知她的行事风格,这个问题如果回答得不好,一定会露出破绽。
只听王数理不紧不慢地说:“灵韫姑娘自然有她想要的东西,您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洪锡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正面回答。良久,他沉着嗓子问:“你们明教为何要介入我们漕帮的事?究竟意欲何为?!”质问之中暗含着愤怒。
明教!!灵韫是明教的人?雨菡觉得自己的脑子一下子炸开了。
她想起了以前在宗教史上读到的明教历史。
作为一种外来宗教,明教在中国传播活动的历史源远流长。它就像一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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