渎未终卷,泪流臆而涕渍纸”。可见从明初到明末,始终有人在探求建文帝之谜。
就连明成祖朱棣自己也不相信建文帝真的自焚而死。《明史·胡■传》记载,永乐五年朱棣怀疑建文帝的下落,派遣户科都给事中胡■,以颁布御制诸书、寻访仙人张邋遢为名,暗中侦察建文帝的踪迹。胡■在外十四年之久,回朝后,把打听到的民间隐秘与传闻,向皇帝报告,终于使他的怀疑冰释。《明史·胡■传》如此写道:“先,(胡)■未至,传言建文帝蹈海去,帝分遣内臣(太监)郑和数辈,浮海下西洋。至是,疑始释。”你看,朱棣如果相信建文帝已经自焚而死,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呢?明清史专家孟森在《建支逊国事考》中说:“夫果如横云所言,成祖命中使出其尸于火已验明的系建文,始以礼葬,则何必疑于人言,分遣胡■、郑和辈海内海外,遍行大索,大索至二十余年之久?”
即使明成祖朱棣的子孙后代也认为建文帝的下落是个谜。明神宗朱翊钧就是一例。他即位伊始,曾下诏为建文朝尽节诸臣建祠庙祭祀,并颁布《苗裔恤录》,对他们的后裔给予抚恤。看来他对被明成祖赶下台的建文帝颇有一点追怀敬仰之情。万历二年十月十七日,他在文华殿与内阁大学士们谈起建文帝的事,提出了一个思虑已久的问题:“闻建文当时逃逸,果否?”寥寥数语,再次揭示了明朝的第一号无头公案。内阁首辅张居正对此也不甚了了,既然皇上问起,便如实回答:“国史不载此事,但先朝故老相传,言建文当靖难师入城,即削发披缁从间道走出,人无知道。至正统间,忽于云南邮壁上题诗一首,有‘沦落江湖数十秋’之句。有一御史觉其有异,召而问之,老僧坐地不跪,曰:‘吾欲归骨故园。”乃验知为建文也。御史以闻(报告朝廷),遂驿召来京,入宫验之,良是。是年已七八十矣。莫知其所终。”张居正的这一说法,记载在《明神宗实录》,与祝允明《野记》(《历代小史》卷七十九)所说大体相同,可见在明中晚期,关于建文帝的下落已经不再忌讳,事实的真相逐渐明朗。有意思的是,明神宗对此很感兴趣,必欲追根究底,要张居正把建文帝在云南某驿站墙壁上的题诗全文,背给他听。听罢,慨然兴叹,又命张居正抄写进览。全诗如下:
沦落江湖数十秋,归来白发已盈头。
乾坤有恨家何在?江汉无情水自流。
长乐宫中云气散,朝元阁上雨声愁。
新蒲细柳年年绿,野老吞声哭未休。 这首诗见于《明神宗实录》,也见于孙承宗《春明梦余录》,具有很大的可信度,而且与建文帝书生气十足而又温文尔雅的气质十分相符。
建文帝生死之谜建文帝生死之谜(2)
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明人野史关于建文帝逃亡生涯的记载,并非向壁虚构。不妨将其始末简单勾勒如下。
建文四年六月,建文帝得知南京金川门失守,长吁短叹,想自杀以谢国人。翰林院编修程济说话,不如出走流亡。少监王钺跪在地上提醒皇上,高皇帝升天之前,留下一个宝匣,交代说,如有大难,可以打开。众人一起赶到奉先殿左侧,看到一个红色宝匣,四周用铁皮包裹着。建文帝一见祖父的遗物,不免悲恸,立即命人打开,同时下令焚烧大内。打开宝匣后,但见里面有度牒三张,分别写着“应文”、“应能”、“应贤”,里面还有和尚的袈裟、憎帽、僧鞋、剃刀,以及银元宝十锭。第一张“应文”度牒写着:“应文从鬼门出,其余人等从水关御沟而行,薄暮时分在神乐观的西房会合。建文帝叹道,这岂非天数!程济立即为皇上剃去头发,换上袈裟、僧帽、僧鞋。吴王教授杨应能表示愿意剃度,随帝流亡:监察御史叶希贤毅然说,臣名贤,无疑就是“应贤”,也剃度改装随从。当时在殿上的五六十人痛哭流涕,都表示要随从流亡。建文帝说,这么多人一起行动,势必引起怀疑,决定由九人陪他前往鬼门,在神乐观乘船至太平门。少顷,杨应能、叶希贤等十三人赶来。一行二十;人开始了流亡生涯。建文帝交代,今后互相以师弟称呼,不必拘泥君臣之礼。兵部侍郎廖平建议,随从不必多,更不可多,挑选没有家室之累又有臂力五人足够,其余遥为应援。当场决定杨应能、叶希贤称为比丘,程济称为道人,这三人左右不离建文帝;其余六人往来道路,运送衣食。第一站来到吴江县的史彬家中。
此时,明成祖已经即位,革去建文帝的大臣463人,下令追夺皇帝颁赐的诰敕。吴江县丞巩德赶到史彬家中追夺诰敕时,随口问道:听说建文皇帝在你家?史彬坚决否认,巩德微笑离去。似乎是心照不宣,眼开眼闭。既然踪迹暴露,众人立即离开此地,八月十六日,建文帝与两位比丘、一位道人同行,其余人等星散。十月,来到襄阳的廖平家。获悉跟踪者也已到此,便决定前往云南。
永乐元年正月十三日,建文帝一行抵达云南永嘉寺。次年正月,建文帝经由重庆抵达襄阳。八月八日再次来到史彬家。原本决定去浙江天台,后因故改去云南。永乐四年四月,建文帝抵达西平侯沐成家,五月前往白龙山,结茅而居。这时,明成祖派遣户科都给事中胡淡前往西南地区,打着探寻道教宗师张三丰(即张邋遢)的幌子,其实是为了侦查建文帝下落。消息传来,建文帝决定遁迹深山。
永乐八年三月,工部尚书严震以出使安南(即今越南)的名义,至云南秘密探访建文帝踪迹。某一天,偶然在云南道中遇到建文帝,两人相对而泣。建文帝问他:你准备怎么处置我?严震回答:皇上请便,臣自有办法。夜间,严震自缢于驿站。建文帝见踪迹暴露,再次躲进白龙山。
长期的野外生活,使得他身心疲惫,颜色憔悴,面容枯槁。到了夏天,又患上痢疾,害怕被发现,不敢出山觅食、求医,狼狈到了极点。这时史彬等三人赶来,境况顿时改善。几天后,三人离别,抱头痛哭一场。建文帝交代,今后不必再来,一则道路艰险,二则关津盘查严密。
永乐十年三四月间,一直随从建文帝的杨应能、叶希贤相继病逝,建文帝收了一名弟子,赐名“应慧”。永乐十四年六月,建文帝足疾发作,程济进城觅药,才得痊愈。这使建文帝感到危机时时迫近,便口述流亡的经过,由程济笔录,写成《从亡传》,建文帝亲笔写了序言,命程济藏于山岩中。此后几年,建文帝奔走于云南、贵州、四川之间。永乐十八年十月,在程济的陪同下,建文帝登上了峨嵋山,赋诗一首,其中两句为:“登高不待东翘首,但见云从故国飞”,流露了他此时此地思念故国的复杂心情。
永乐二十一年二月,建文帝在程济陪同下,来到湖广,登章台山,赋吊古诗:“楚歌赵舞今何在?惟见寒鸦绕树啼。”六月,游汉阳,登晴川楼,又赋诗:“江波犹涌憾,林露欲翻愁。”再此流露对故国的思念。 一永乐二十二年二月,建文帝东行。十月,在旅店遇到史彬。史彬关切地问起道路起居,建文帝说:近来强饭,精爽倍常。于是同史彬下江南,回到吴江黄溪史彬的家。这时史彬的从叔祖史弘从嘉兴赶来,在客堂见到老和尚,问史彬:大师从何而来?史彬不答。史弘把史彬拉出,说:此建文皇帝也。史彬矢口否认,史弘说我曾在东宫见到过,是我的救命恩人。史彬只得如实相告。史弘顿首后,哭泣着问帝近况。建文帝说:赖各位从亡者给我衣食,得以周旋于险阻之间。二十年来,战战兢兢。今日想来,可以老终了吧!随后在史弘的陪同下,游览天台山,到宁波渡莲花洋。 匆匆间,成祖死,仁宗即位,不到一年,仁宗死,宣宗即位,十年后英宗即位。皇帝已经更换了好几个。政治环境的变换,是他再现真身的时候了。正统五年(1430年),正在广西的建文帝对程济说,我决意东行。
建文帝有文才,流亡中经常诗兴大发,最著名的一首就是:牢落西南四十秋,萧萧白发已盈头。乾坤有恨家何在?江汉无情水自流。长乐宫中云气散,朝元阁上雨声收。新蒲细柳年年绿,野老吞声哭未休。在贵州金竺的罗永庵,曾在墙壁题诗,其一曰:风尘一夕忽南侵,天命潜移四海心。凤还丹山红日远,龙归沧海碧云深。紫微有象星还拱,玉漏无声水自渗。遥想禁城今夜月,六宫犹望翠华临。其二曰:阅罢楞严磬懒敲,笑看黄屋寄团瓢。南来瘴岭千层回,北望天门万历遥。款段久忘飞凤辇,袈裟新换衮龙袍。百官此日知何处?唯有群鸟早晚期。人们常说,诗言志。从这些诗中,不难体味到一位流亡皇帝的心灵呼声。巧得很,同寓所的一名和尚,窃得建文帝的诗稿,跑到思恩知州岑瑛那里,大言不惭地说,我就是建文皇帝!岑瑛大为惊骇,马上报告藩司。藩司下令把和尚与建文帝一并逮捕,飞章报告朝廷。当朝皇帝下诏:械入京师。皇帝命御史在宫廷中审讯,那和尚称:年九十余,且死,想葬于祖父陵墓旁。御史说:建文君生于洪武十年,距正统五年,当六十四岁,何得了九十岁?后来查实得知,这和尚名叫杨应祥,钧州白沙里人。报告皇帝后,判处死刑,下锦衣卫监狱关押。建文帝此时把实情告诉了御史,御史秘密上报皇帝,皇帝派曾经服侍过建文帝的老太监吴亮探望虚实。建文帝见到吴亮,脱口而出:你难道不是吴亮?吴亮说:不是。建文帝纠正道:我有一天在便殿就餐,吃子鹅,一片肉掉到地上,你手里拿着壶,爬在地上把它吃掉了。还说不是你!吴亮伏地大哭。他知道建文帝左脚趾有黑子,查看后果然,想不到几十年后能够见面,痛哭不能仰视。于是,皇帝下令把建文帝迎入宫中西内养老,宫中人都叫他“老佛”,寿终正寝后,葬于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