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4-猪和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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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4-猪和蝴蝶-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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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集伟    
    我要真当着冯唐的面儿说他的随笔比他的小说好看,他肯定跟我急。相似的情形也曾发生在王小波身上。1995年秋天的那个下午,完成采访后,我跟王小波闲扯,我说,好像这几年随笔越写越多?王二话不说,马上矢口否认,连唾沫星子都飞出来了……可其实,就半径最大的那个读者圈儿而言,那时很多读者的确不知道王小波还写小说——写那种有趣、独特的好小说。    
    冯唐的情形当然与王小波大不一样。不过,无论如何不一样,冯唐随笔比冯唐小说更容易读,是事实。而且,这个事实将随着本书的出版而被更多的人知道和了解。我敢打赌,冯唐的这本《猪与蝴蝶》一定会比他新近出版、再版的那几本长篇小说更有人缘,也更有销量。赌什么?就后海茶马古道十菜一汤吧。有年夏天,冯唐在那儿请几个哥们儿撮,有我。我欠他。    
    不过,实事求是地说,冯唐随笔比冯唐小说好看,其实与他矢志不渝写小说密切相关。甚至可以说,没有他已经或正在写的那些既有趣又独特的好小说,也就没有读者现在看到的冯唐既才华横溢又一肚子坏水儿的随笔。冯唐小说与冯唐随笔好比一枚双黄蛋——就算小说阅读已然比小说写作更奢侈,但冯唐的小说也一定比很多专业作家、美女作家、美男作家、大尾巴狼作家们的小说好看得多……要不是冯唐的小说等待出版带给他无穷焦灼与无聊,也许冯唐永远也不会写随笔。从一开始,冯唐就只想生一枚饱满浑圆的叫做“小说”的金蛋啊!    
    有趣的是,假使我们赶巧吃到了这枚味道不错的双黄蛋并同时赶巧对生产那枚双黄蛋的母鸡满怀好奇,那么,满足如此好奇,通过阅读冯唐随笔的方式远比阅读冯唐小说更容易,也更直接。随笔文本不仅少面具、少遮蔽,而且少委婉、少迂回,更率性、更直接——在本书自序中,冯唐先说,“生命妈的太短了,比小鸡鸡还短”,再说,“时间是一大锅浓汤,我的生命就是一只苍蝇”,最后,他终于说,“尽管我只是一只渺小的苍蝇,我要怀着对未知的敬畏和期待,飞进那锅浓汤,试着坏了它”……你看你看,这样的“随”和这样的“笔”至少能让我们看见一点儿那座趾高气扬、俯视众生的“庐山”吧?    
    冯唐的随笔“没有开始,没有结束,没有主题,没有悬念,有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思想和长满翅膀和手臂的想象”,他的随笔“可以从任何一页读起,任何一页都是杂花生树,群英乱飞”。而且,冯唐作文“基本不需要外力。一个小石子,落在别人的心境池塘里,智识多的,涟漪大些,想法多些,智识少的,就小些,少些”,而冯唐则是“自己扔给自己一个石子,然后火山爆发了,暴风雨来了,地震了”……    
    上面这段话原本是冯唐夸亨利•;米勒的。我发现,当我将这段由衷的歌唱与赞美换掉主语,转送给冯唐自己后,确切、恰当而外,居然一切正是我想说的。这个巧妙的乌龙球踢得实在有趣!这一“情急之举”不仅缓解了我对冯唐等才华横溢者惯常的自卑与心虚,同时,它也让我对冯唐之类惯于跨界通吃者由来已久的嫉妒与仇恨得以尽情宣泄,爽啊……冯唐矢志要做一只坏坏的苍蝇,我为什么不能?    
                                                
    2005。1。23


卷一:冯唐书话王小波到底有多么伟大

    挣钱糊口之余,读书。心动手痒,对所读文字指手画脚,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六亲不认,包括本家。    
    最早读王小波,是七年前的事情了。书名《黄金时代》,华夏出版社出版,恶俗的封面,满纸屎黄。那时候的出版社编辑好像就这点想象力,书名叫《黄金时代》就得满封面鸟屎黄,书名叫《倩女幽魂》就得满封面鸡屎绿。一个叫王小波的汉子印在扉页上,就是那张日后满大街满书店都见得到的照片:太阳当头照,他站在莎士比亚故居门口,皱着眉,咧着嘴,叉着腰,穿着一件屎黄的T恤衫。简介上说这个王小波是个文坛外的文章高手,说还得了一个台湾的什么大奖。一个文学口味不俗的师姐把小说扔给我,说:“值得一看,挺逗,坏起来和你挺像。”这个师姐曾经介绍我认识了库尔特冯尼格和菲利浦罗斯,余华刚出道的时候,就认定是个好小伙子。我当时正在上厕所,我大便干燥,我老妈说因为我让她难产所以老天就让我大便干燥。我就在这种不愉快的干燥中一口气读完了《黄金时代》。当时,我有发现的快乐,仿佛阿基米德在澡堂子里发现了浮力定律,我差一点提了裤子狂奔到街上。    
    小波的好处显而易见。    
    第一,有趣味。这一点非常基本的阅读要求,长久以来对于我们是一种奢侈。好的文字,要挑战我们的大脑,触动我们的情感,颠覆我们的道德观。从我们小时候开始,写小说写散文写诗歌的叔叔大婶们患有永久性欣快症。他们眼里,黑夜不存在,天总是蓝蓝的,太阳公公慈祥地笑着。姑娘总是壮壮的,如果不是国民党特务的直系后代,新婚之夜一定会发现她还是黄花闺女。科普书多走《十万个为什么》、《动脑筋爷爷》一路,只会告诉你圆周率小数点之后两百位是什么,不会告诉你偷看到隔壁女孩洗澡为什么会心跳加快,手心出汗。王小波宣布,月亮也有暗面,破鞋妩媚得要命。读小波的文字,又一次证明了我的论点:女人没有鼻子也不能没有淫荡,男人没有阳具也不能没有脑子。男人的智慧一闪,仿佛钻石着光,春花带露,灿烂无比,蛊惑人心。    
    第二,说真话。这一点非常基本的做人作文要求,长久以来对于我们是一种奢侈。中国前辈文章大师为子孙设计职业生涯,无一例外地强调,不要在文字上讨生涯,学些经世济民的理科学问。我言听计从,拼命抵制诱惑,不听从心灵召唤,不吃文字饭。所以才能口无遮拦,编辑要一千五百字,我淋漓而下两千字,写完扔给编辑去删节,自己提笔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小波老兄,你为什么不听呢?否则何至于英年早逝,让鼠辈们少了让他们心烦的真话听?    
    第三,纯粹个人主义的边缘态度。这一点非常基本的成就文章大师的要求,长久以来已经绝少看到。文章需要寂寞,文章自古憎命达。生活在低处,生活在边缘,才能对现世若即若离,不助不忘,保持神智清醒。当宣传部长,给高力士写传,成不了文学大师。被贬边陲,给街头三陪写传,离文学大师近了一步。塞林格躲进深山,性欲难耐时才重现纽约街头,报摊买本三级杂志,给杂志封面上著名的美人打电话:“我是写《麦田守望者》的塞林格,我想要和你睡觉。”小波也算是海归派鼻祖,20世纪80年代就回国了,他不搞互联网公司圈钱,不进外企当洋买办,他只在北京街头浑身脏兮兮地晃悠。他写得最好的一篇杂文是《我为什么写作》,在那篇文章里,他从物理墒定律的角度,阐述了做人的道理: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今年4月11日,是王小波逝世五年祭。小波生前寂寞潦倒,死后嘈杂热闹。这些年,这些天,报纸杂志互联网拼命吹捧,小波的照片同影视名人商贾政要似的上了《三联周刊》的封面,一帮人还成立了“王小波门下走狗联盟”。我这个本来喜欢小波的人,开始产生疑问:小波到底有多么伟大?    
    小波的不足显而易见。    
    第一,文字寒碜。即使被人打闷棍,这一点我必须指明,否则标准混淆了,后代文艺爱好者无所适从。小波的文字,读上去,往好了说,像维多利亚时期的私小说;往老实说,像小学生作文或是手抄本。文字这件事,仿佛京戏或杂技或女性长乳房,需要幼功,少年时缺少熏陶和发展,长大再用功也没多大用。那些狂夸王小波文字好的,不知是无知还是别有用心。小波是个说真话的人,我们应该说真话,比如我们可以夸《北京故事》真情泣鬼神,但是不能夸它文字好。我们伟大的汉语完全可以更质感,更丰腴,更灵动。    
    第二,结构臃肿。即使是小波最好的小说《黄金时代》,结构也是异常臃肿。到了后来,无谓的重复已经显现作者精神错乱的先兆。就像小波自己说的,他早早就开始写小说,但是经常是写得断断续续,反反复复。小波式的重复好像街道协管治安的大妈、酷喜议论邻居房事的大嫂,和《诗经》的比兴手法没有任何联系。要不是小波意象奇特有趣,文章又不长,实在无法竟读。几十年后,如果我拿出小波的书给我的后代看,说这是我们时代的伟大杰作,我会感觉惭愧。    
    第三,流于趣味。小波成于趣味,也止于趣味。他在《红拂夜奔》的前言里说:“我认为有趣像一个历史阶段,正在被超越。”这是小波的一厢情愿。除了趣味,小波没剩太多。除了《黄金时代》和《绿毛水怪》偶尔真情流露,没有见到大师应有的悲天悯人。至于思想,小波和他崇拜的人物——罗素、福柯、卡尔维诺等等,还有水平上的差距。缺少分量,小波只有三四本书遗世,而且多为中篇。虽然数量不等于伟大,但是数量反映力量。发现小波之后,我很快就不看了。三万字的中篇,只够搞定一个陈清扬,我还是喜欢看有七个老婆的韦小宝。    
    总之,小波的出现是个奇迹,他在文学史上完全可以备一品,但是还谈不上伟大。这一点,不应该因为小波的早逝而改变。我们不能形成一种恶俗的定式,如果想要嘈杂热闹,女作家一定要靠裸露下半身,男作家一定要一死了之。我们已经红了卫慧红了九丹,我们已经死了小波死了海子,这四件事,没一件是好事。    
    现代汉语文学才刚刚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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